《长风几万里》第43/117页
“什么?”沈愚一愣,“为君?为谁?而且怎么就因为一个人停了,我们不是人?”
陆骁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把话说出了口,连忙掩饰道:“你不用知道是为谁,反正不是为你就行了。”
沈愚没想到跟自己一起立志当文盲的兄弟竟然还真能作诗,追问:“只有一句?平平仄仄我也不太懂,但看起来是有点像一句诗,那下一句呢,有没有下一句?”
陆骁哼笑:“你让我作我就作,我这个小侯爷当得不是很没面子?”
说着,他视线往窗外一扫,忽地定住。
一辆马车正好从会仙酒楼前驶过。
沈愚奇怪:“你看见什么了,突然直了眼?”
“是谢侍读的马车。”
“谢侍读?”沈愚也跟着探头往下看,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那是谢侍读的马车?”
谢琢的马车不是特制的,无论是拉车的马,还是车的型制、用料、布帘,都格外普通,在洛京城里,低品级的官员和稍富裕的平民几乎都会选这样的来代步,辨别度极低。
“他的马车右边檐上有补料的痕迹,颜色不同。车轮可能以前坏过一次,钉了三颗钉子上去,呈一字型。拉车的马右耳朵是黑的,马脖子上还秃了一块。缰绳上,则挂着两个不会响的铜铃。”说到这里,陆骁见沈愚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停下话,不免奇怪,“你什么表情?”
沈愚放下手里的果子:“我只问你,给我拉车的马,是白的还是黑的还是棕色的?”
“……”陆骁迟疑片刻,“你拉车的马经常都在换,谁记得住!”
“那今天呢,今天给我拉车的马什么颜色?”
陆骁仔细回忆后,选择闭嘴。
沈愚捂着心口,表情夸张:“连给谢侍读拉车的马脖子上秃了一块你都记得清楚,却不知道给我拉车的马什么颜色!陆二,你太让我寒心了!”
陆骁别开眼,又理直气壮:“那你说说,今天给你拉车的马什么颜色?”
沈愚:“……”
糟了,今天的马什么颜色来着?
陆骁得意:“看,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怪我?”
沈愚也理直气壮,一拍桌子:“我家那么多马,我又不是赶车的马夫,我怎么知道今天的马什么颜色?”
“那不就对了?我难道是赶车的车夫?”
“好像……确实?”
沈愚想了想,怀疑陆骁是在故意绕晕他!
第30章 第三十万里
马车经过州桥和朱雀门, 就到了洛京的外城。
葛武赶着马,熟练地拉紧缰绳,停在了南熏门附近。这里是入城的必经之路, 倒不怕错过。
转过身, 葛武隔着布帘道:“公子,不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才到,你要不先养养神?这天气冷, 公子容易犯寒疾,手炉还暖和吗?千万别冷着了, 否则老头子看见, 肯定又要敲我脑门。”
谢琢掀开车帘,见城门附近有不少提着茶瓶的小贩, 旁边还放着烧汤烹茶的碳炉, 许多城门的守军和做公私差事晚归的人都在碳炉前驻足。
他吩咐葛武:“夜里冷, 你去买碗热茶汤喝吧,暖暖身。”
葛武身强体壮, 但还是接下了自家公子的这份关心,笑着“欸”了一声,跳下马车, 过去买了一碗茶汤喝下。
两人没等多久, 背两个包袱牵着马的葛叔就进了城, 谢琢温和道:“葛叔一路辛苦,让马跟着车,上来和我一起坐?”
葛武也道:“老头子, 你身子骨一路上可颠散架了?马放着我来照管,你去歇歇。”
葛叔身形精瘦,眼角的笑纹很深, 慈眉善目的,听了葛武的话,一眼瞪过去:“你爹我精神着!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哦。”葛武摸了摸脑门,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妙。
对上谢琢,葛叔声音温和许多:“我这身上还裹着寒气,一会儿进了车里,过给公子就不好了。我先跟葛武一起坐外面,缓缓再进来跟公子汇报。”
谢琢没有勉强,应允了。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葛武想起来:“老头子,你不是从青州走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到洛京了?才看到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老眼昏花,写错了字。”
“你才老眼昏花!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读,现在话都不会说!”葛叔骂完人,跟着解释,“我从凌北回来后,走了新辟的那条官道,顺路回了一趟清源,替公子拿了个东西。”
葛武奇怪:“公子的什么东西?”
当初从清源搬到洛京,不好动静太大,基本只带了些必备的,大部分物什都还留在清源的宅子里。
也是因为没带来的东西太多了,葛武一时想不出来,什么东西重要到他爹亲自回了趟清源。
打开包袱,葛叔将一个木盒拿出来,隔着布帘递给谢琢。
葛武见了盒子,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是替公子拿玉佩去了!也对,洛京这地方不太对,自从搬来这里,公子夜里就经常睡不好了!”
车内,谢琢打开木盒,将玉佩拿了出来。
光线很暗,但指下的雕刻纹路熟悉,谢琢握在掌中,触手温凉。
他幼时体弱,晚上也容易受惊啼哭,后来他的父亲谢衡就带回了这枚玉佩,让他握在手里,或者放在枕下。
说是这枚玉佩沾过兵戈杀戮之气,又被拿到寺庙的佛前念过半年的经文,贴身放置,夜里可以为稚子安魂。
谢衡才入内阁时,就谨慎地为一家人布置了后路,准备了另一份户帖和房宅,并让昌叔和葛叔离开洛京。中间陆续转移财物,这枚玉佩也被好好放在盒子里,一起搬到了清源。
没想到葛叔有心,特意将它取来了。
葛叔回忆起:“公子一两岁的时候,只有这么大点,才几个月,眉眼就跟画儿似的。公子夜里总喜欢哭,但因为身体不好,哭声很细弱。
夫人心疼啊,总会整夜整夜地守在小床边,一边垂泪,一边唱着安眠的小调哄公子入睡。后来主子找来这玉给公子握着,公子夜里就安稳许多,很是奇异。”
想起往事,葛叔不由轻叹,又叮嘱:“公子,等回去了,你就把这玉佩放到枕下,肯定不会再惊梦了。”
玉已经沾染了暖意,谢琢点头:“好。”
外城不比内城繁华热闹,街面不平整,马车要颠簸一些,两边的店铺也都早早打烊,行人更是寥落。偶尔有夜鸦飞过,能清晰地听见振翅的动静。
走了一段路,葛武眼睛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公子,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谢琢询问:“来的时候有吗?”
葛武仔细想了想:“没有,应该是刚刚在城门口才缀上来的。”他手肘撞了撞旁边的葛叔,“老头子,是不是你引来的人?”
葛叔这次离开洛京前往凌北,是因为凌北入冬,气候严寒,但朝廷下发的军袄不够,不足以保暖御寒。衡楼便受陆家所托,在岭南一带大批量地购入棉花,送往凌北。
谢琢不能亲自去,昌叔又忙得抽不开身,便遣了葛叔跑一趟。
葛叔皱着眉:“是我疏忽了,应该是北狄那帮龟孙子,不知道是在凌北就沾上了,还是在清源被盯上的。”
衡楼常年与凌北陆家做生意,粮草、药材还有越冬的物资,甚至是铁器和马匹,不知道源源不断运了多少到凌北,同时,也早就入了北狄人的眼。
传言里,衡楼的真正主事人一直隐在幕后,北狄人便派了一波接一波的杀手,千方百计想找到并动手除掉这个主事人,甚至只是疑似或者怀疑对象,都会极快地动手,宁可错杀。
“应该是三个人。”葛武听力很是敏锐,眼神坚毅不惧,“老头子,我负责两个,另一个你先拖着,我解决完就来帮你。”
葛叔也没有废话:“行,听你的。”
马车保持着最开始的速度,缓缓驶入窄街中,葛叔和葛武两人,已经从马车的夹层里抽出了开刃的长刀。
葛叔看了看周围地形:“我们一改道,他们定然会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马车就停在这里吧。”
他又告诉谢琢,“公子,我和葛武拦下这几个人应该没问题,公子安心等待就行。若是势头不对,请公子骑上马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