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媒》第313/314页


不多时子宣进了一处山谷,谷里很是空旷,只一处碧幽幽深不见底的山涧,两旁尽是着了厚厚银装的枯树奇石,却不见了偃王和筱青。正焦急,见偃王的马口喷白气独卧在涧水旁,看样子是累坏了。可是筱青在哪里?子宣不得不边走边寻。
密林中,周筱青和偃王又一次交上了手,她的穴道已然自解,心里想着伯典满是凝血的脸,一颗心疼痛得碎掉,顾不得寒冷体虚,运力使腿上***夫向偃王扫去。偃王却只是闪避并不还手。此处十分隐蔽,他只想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和周筱青说几句话,或者,默默地看看她也好。一个子宣,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何况,他还有残兵在后,只要天黑前出山,他就可以带着周筱青远远地走,到一个地方隐居,过着朴素怡然的日子,也许清苦,但他一个败王还能要求什么呢,只要周筱青在他身旁他便满足,他不相信她是块只有仇恨的冰,天长日久后不对他生情。
此时的周筱青,借助内力,已将跆拳道发挥到了极至,忽然一直闪避不攻的偃王猛然出手,抓住她踢过来的足踝,顺势一带,周筱青直向前跌去,偃王便将她拥在怀里了。周筱青大怒,骂道:“卑鄙!阴险!”同时左右开弓狠狠地掴了偃王数十下,而偃王竟然沉默地接受了,不躲也不闪,光洁白??的脸颊变得肿胀通红,甚至有一丝血自嘴角渗了出来。
周筱青轻蔑地一笑,想将他推开,却感觉偃王象山一样泰然不动,而且手劲在不断加大,忽然俯下头用吻来袭。周筱青又羞又恨,无奈偃王似乎穷尽全身的力气,一只手臂象铁钳一样将周筱青固定在他怀里,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头,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偃王疯狂而霸道地吻着周筱青,也不理她的两只手在他背后狠命捶打,直将她吻得透不过气。周筱青几欲窒息,却全然无法,羞愤中泪流满面。偃王感觉到周筱青温热的眼泪,停了停,缓缓地将她放开。周筱青赶忙挣脱,向林外跑去。她想,她需要一件武器,不管是什么,只是能杀掉他就好。
没跑几步,偃王霍然跃至她面前挡住去路。周筱青飞起一脚踢过去,偃王躲过,却抓住周筱青手腕,原本悠然淡定的眼中竟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眼神也变得疯狂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周筱青,嘶哑着声音道:“跟我走!我会好好待你!”
周筱青面色铁青,正要痛骂偃王,忽听得子宣的声音,“筱青,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周筱青大声回应。
偃王却似没听见子宣的喊声一样,依然紧盯着周筱青眼睛,激动而神往地道:“我带你到一个美丽的山谷,那里奇珍异草,空灵清幽,鸟语花香,堪称人间圣境,我们到那里过神仙般的日子,我们――”
偃王话未说完,子宣已进了这片密林,并且已看到了周筱青,“筱青――”子宣开始向她奔来。
偃王的目光此时才离开周筱青,向子宣看了看,冷冷一笑,“你来的倒很快!”
子宣一边接近,一边喝道:“放开她!”
“放她?一生都不会!”偃王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好,那我们决战!”子宣道,剑已出鞘。
“子宣,后面――”周筱青急得大叫,在子宣身后,两个徐军正向他举弓瞄准。
子宣一惊,转头余光一扫,提剑向那两个徐军冲去。那两人赶忙收了弓箭,抽刀应战,一前一后攻击子宣。而子宣的***夫,别说驱驱两人,再来三五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多时便将两人打倒在地。子宣见两人满身是血,只道是死了,慢慢地向偃王走近,一字一顿向偃王道:“我在等你决战!”
偃王紧紧胁住周筱青,“想救她?可惜我不会放手。”说着一只手在周筱青咽喉处箍紧。
子宣不再说话,要救筱青,必须用最快的一招,他咬紧牙关,已暗暗运转一团真气于手臂中,忽然大喝一声,趁偃王一怔之际,手中之剑如同一道闪电直向偃王刺来。与此同时,一个倒地的士兵也已出手,一柄刀正飞向子宣背后。
周筱青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子宣的剑上,待发现子宣背后悄然而至的刀刃,为时已晚。寂静的林中,偃王和子宣同时发出一声痛楚的惨呼。不同的是,偃王只肩头受伤,而子宣,整个后背已被鲜血染透。他转过身,双掌发力击中偷袭他的士兵面额,那士兵喷出一股鲜血,倒地毙命。子宣的身体开始摇晃,双脚兀自向周筱青走了几步,双臂向她伸展着,似乎要拥抱她一样。
“子宣!”周筱青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扑过去扶住子宣,可子宣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柔柔地望着周筱青。
“子宣你没事的,你没事的!”周筱青紧紧将子宣抱在怀里,哭道,“我背着你,咱们走。”
子宣摇了摇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你,快走,别管我。”
“你不会有事的,子宣。”周筱青拉住子宣两条手臂,欲将他扶到后背上去。子宣却竭尽全力抓住周筱青的手,虚弱地一笑,“筱青,你,你知道,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我,许了,许了什么愿么?”
周筱青泪流满面地看着子宣,静静地听他说。
“我,我愿上天,能够让我,让我永远――”子宣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双唇在动,忽然,一切都停止了,唇不再动,半睁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似乎发现了一个光明的所在,透着一抹期待和欣喜。
“子宣――”周筱青悲怆地呼喊着,跪下来,伏在子宣身上痛哭失声,“你别走啊,子宣,你也丢下我了吗?子宣,你不要走,留下来,留下来――”
偃王靠在树干上,手扶着流血的肩头,静静地看着周筱青为孟子宣哭泣,心里为之动容,眼睛却依然冰冷。我若死了,你自然不会哭,你会笑,很大声地笑,很开心地笑,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我能靠在你的臂弯里死去,或者,也能让你痛哭,是否连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想到此,偃王放下扶住肩头的手,任那伤口的血自由地渗出。他缓缓地走向周筱青,冷冷地道:“他已经死了。”
周筱青听到偃王的声音,从地上捡起一柄大刀向偃王砍去,从没有一刻,她如此疯狂,她要杀人,要杀掉偃王,杀掉夺去伯典夺去子宣生命的偃王,杀掉冥冥中作恶的毕星宿。
偃王闪避着周筱青疯狂的砍杀,开始向林外逃去。周筱青紧追不放,一直将偃王追到那碧幽幽深不见底的涧水旁。忽然偃王猛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周筱青手腕,咣啷一声,周筱青手中大刀落地,竟顺着冰雪滑到深涧中去了。
周筱青看着那沉重的大刀隐没在涧水中,心里一凛,似乎那水中暗藏着鬼怪,直要将她吸进去一般。忽听对面的山坡上人声鼎沸,一群丢盔卸甲的徐军残兵向坡下奔逃而来,在他们身后,是子烈率领的军威整齐浩大的周援军,他们或手执矛盾,或刀剑戈斧,呼喊着将徐军残兵追得如老鼠一样逃窜。
偃王长叹一声,默立一瞬,问周筱青,“你怕水么?”声音竟出奇的温柔。不等周筱青开口,猛然将她抱住,跃入冰冷的涧水中。(!)


第四十四章 镜媒(完结篇)

周筱青毫无防备地跌入水中,连吞了几口冷水,身体象被冻在冰块中一般,冷得几乎丧失意识,唯一的念头就是推开紧紧抱住她的偃王,未及推开,两人已一齐向下沉去。此涧水当真深不可测,周筱青只感到身子一直往下掉,她看到偃王的目光透过涧水温柔地看着她,看到他散开的头发向上飘着,看到他清俊的脸上竟带着一抹笑容,看到他的唇正向她袭来。
而极度的冰冷,已让周筱青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她终于明白偃王说的,一生都不会放开她的意思了,不论生不论死,他要她陪着,生时得不到她,宁愿带她一起死。
偃王的唇已印在她的唇上,周筱青感觉生命已渐渐离她而去,她快死了,偃王要她陪他死。很奇怪,此时的她,心中竟没有恨没有怨,而是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她看到翩翩绝世风采的伯典,看到他们初相见的那天,看到东厢里执手相看温柔缱绻,看到她教他跳圆舞,看到他为自已作诗抚琴,吹箫吟歌……多么美好啊!
忽而又看到了儒雅的子宣,看到子宣站在银杏树下深情相望,看到逃出司马府时,子宣含泪相送的眼眸,看到茶轩里朦胧灯光下子宣动情的一吻,看到静蔷坟上与子宣互换情物,看到那个星夜里,他们一同许愿,看到子宣抱着穿着湿衣的自已回到营帐……
忽而又看到静蔷,子烈,看到容和玉杰,他们象电影胶片一般在周筱青脑中闪现,全部都是温暖的笑意,周筱青感到幸福而又满足。
嗯?正沉浸在回忆的欣悦之.中的周筱青忽然感到哪里不对,身体似乎在不断向上飘,已经死了?听说灵魂是飘荡的,她一定是死了,伯典在哪?子宣在哪?她睁开眼来找,却看到一道刺眼的亮光,接着,她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看到了覆雪的山林和周围的涧水。
难道我没有死?周筱青感到一双.手托住她的腰向岸边移动,而此时的她,已经被冻僵了,想游动却无法支配自已的肢体,任由着水里那双手掌托住自已游,忽然身子一冲,跌到岸上去了。
回头,偃王正浸在涧水中看着.她,散开着的湿发贴在已冻得绛紫的脸上,整个人在不停地颤抖,唯有那双望着周筱青的眼尾上吊的眼睛,流露着温柔的眸光和浓浓的眷恋,还有一种绝望的凄伤。
周筱青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偃王这种眼神,她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对不起。”偃王用微弱的颤抖的声音说,这声音远不.及牙齿撞击的声音大。
周筱青扭过头去不看他,她恨他,却不敢再接触.他的眼睛。她艰难地活动着四肢,试图站起来去找正在杀敌的周军。
“筱青――别走,”偃王.急促地抖动着声音道,同时费力地从水中抬起一只手臂,向周筱青伸展过来,似乎要握住她的手。
周筱青看了看那只紫红色僵直却依然修长的手,冷冷地道,“为什么把我托上岸?”
偃王牵动面上已经不听使唤的肌肉,试图笑一笑,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他没有回答周筱青,只重复着那句,“筱青,别走――就这样,让我看着你,别走――”
虽然偃王的生命正一点点地离开他的身体,然而眼睛里却是平静从容,周筱青的心不由得震动了一下。她终于回视他的目光,暂忘身体的僵冷。
偃王再度牵动了一下嘴角,从战栗的牙关里挤出三个字:“我爱你!”
周筱青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当她睁开眼睛,水面上已经不见了偃王,空余那句“我爱你”在幽幽水面上回荡。

周筱青用僵硬的四肢向林中挪去,却见子烈向她跑来。
“子烈,你怎么来了?”周筱青抖着嘴唇问。
子烈见周筱青浑身湿漉漉不停颤栗的样子,心疼不已,扶住她道:“恕子烈来迟!筱青,你,你怎么会这样?”
周筱青想说话,寒冷却再次封住她的口,如同那次洗澡之后的样子。可是再没有子宣来抱她,子宣,再也不能抱她了。
泪水再度模糊了周筱青的视线。是的,正如老人家的预知,这是灾难,一场真正的灾难,一场令人痛彻心绯的灾难。在这场灾难里,自已这个只会添乱惹祸的人却还活着,想到此,周筱青猛然抓住子烈的手,“子烈,别管我,让我在这冻死好了!”
“你在说什么,筱青!”子烈为她理了理贴在脸上的湿发,“你没事的。等我!”说完,子烈放开她,去砍树上的枯枝给周筱青生火取暖。
说话间,两骑快马从坡上向涧水奔下来。到了近前,却是穆王和星占师老人家。
“筱青,你怎样?”穆王下了马,来到周筱青旁边,俯下身来关切地问。
“天子祖宗,我没事。”周筱青第一次叫穆王天子祖宗,眼泪已流了满颊,若不是她到小酒坊喝酒,也不会被胁为人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穆王连声安慰,并没有责怪她,没有责怪因为她的原因,让他损失了伯典子宣两员大将,以及那许多兵士。
“筱青姑娘不必自责。”星占师老者开口了,“这是来自星体的一场阴谋,你也是受害者。”边说边从袖袋中取出宝镜还给了周筱青。
周筱青刚刚接过宝镜,一个怪怪的声音传入耳畔,“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缘于我的贪念,我不该贪恋人间的爱情,以至铸下大错,更不该自私地把你带到西周,让你来弥补我的过失,不该――”
“镜子,不要再说了。”周筱青打断镜子,“也许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人对自已爱欲的放任,明知不可为,明知不现实,还要去幻想去追求去占有。如果当初你没有爱上穆王,如果我当初没有爱上伯典的声音,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虽然――不太明白人类――情感和欲望,但我相信――”镜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到了最后,竟没有声息。
“镜子你怎么了?”周筱青急忙呼唤它。
穆王和老者站在一旁,听不到镜子的说话,只能听到周筱青一个人在说,此刻见她神情异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老者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悲伤沉声道:“它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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