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的娇养日常》第56/109页


  旧臣之中但凡还硕果依存的,大多是谢笈旧部,或与之乃是刎颈之交。
  新朝的能臣经由太后之手提拔了不少,可谁人又不识得谢笈大名?
  更何况这帮人里谁还没个忤逆不孝之子,对比十年前便已神童之名誉满大周的谢弈书,十一岁便破解了前代先贤留下的玲珑棋局,十二岁能写十四行璇玑诗,一想到这谁还没有狠厉磋磨过自己儿子,可因为拍马也追不上谢弈书,个顶个的仰天长叹过?
  “这可是忠良之后啊……”
  “谢兄之子果在人间?这真是……”
  “这真是苍天眷顾,谢大人一生正气浩然,为官清贫,从无错处,当年飞来横祸,谢家满门……唉,可算苍天有眼,没教这根独苗彻底断了去。”
  小皇帝歪着耳朵听着,无聊时抱起了两只短胳膊,兴味盎然地想着,倘若皇姐当面戳破母后的谎言,让母后和那假货都颜面扫地是个什么光景。
  有这帮溜须拍马之徒,即便再过二十年,朝中风气也难肃。
  太后朝瞿烨道:“怪哀家。文昭公主已与瞿家解除婚约,那——”
  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瞿烨不敢置喙,忙越众而出,跪倒在金殿之下:“臣之孽侄,自有教训,太后不必顾虑瞿氏颜面,臣叩谢太后恩情。”
  一放一收,确实高着,小皇帝想,从瞿九之事后,近来瞿家可收敛太多了。
  太后那话一出,嗡嗡私语变了一头。
  “太后这是有意,还让谢珺做这个驸马。”
  “哎,谢家当真成也殊荣,败也殊荣。可谢珺早许给了公主,如今他回来了,也只能如此。”
  众人对公主的婚事倒没大意见,只唯恐,万一这婚事黄了,公主到了年纪终归是要嫁人的,届时再来一次画图择驸马,唯恐自家子弟步了瞿唐后尘,倒让人冷汗涔涔。
  更何况赵潋这风评,还是尽早嫁出去了,以免再害人得好。
  因而太后有意无意这话,百官都点头称同意。
  “确实他俩结百年之好,不能更合适了!”
  “臣附议。”
  “臣附议……”


第56章
  太后本意是顺水推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干朝臣的劣根性。
  他们察言观色自作聪明久了,但凡太后露出一丁点倾向, 只要不伤及切身利益, 他们应许得比谁都快。
  更何况,谢家蒙冤, 谢珺作为忠良之后,又是早已钦定的驸马, 即便是要反驳也拟不出个措辞来。
  对于太后来说, 此事便算是已板上钉钉。
  但这也只是朝堂议事,因谢珺身份特殊, 才可拿来一议, 太后接下来要做的, 是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将谢珺推到天下人面前,颁下懿旨赐婚,再容不得赵潋反对。
  小皇帝赵清将脑袋躺下来, 幼嫩的小手拍了拍嘴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众人见皇上有了困意,述职的也放低了声儿,没过多久, 这朝便散了, 百官们流水似的往外涌。赵清觉得甚是没趣,偏过头看了眼垂帘之后的太后,趴在龙椅上便睡着了。
  睡醒来时, 赵清正躺在藤椅上,太后为他打扇。
  太后极少有如此闲暇,亲自来照料他这些琐事,赵清还有些受宠若惊。母后毕竟是慈爱的,不会真心想害他,但赵清就是为着皇位和大权堵着口气在心坎儿上,一对着太后这威严尊崇的凤目,没来由便心肠铁硬,说不上什么好话来。
  但他还是乖乖地爬下藤椅,行了个礼,“母后。”
  太后将他拉起来,赵清的五官,从眉骨到嘴唇,没一处不似赵蛟的,她的贵艳端华,赵清身上半点没有,全是赵蛟的桀骜之气。
  上回梦后,太后也时时梦到赵蛟,贪恋梦里的温暖,对赵清的严苛也不自觉松了大半,她笑道:“母后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说罢,太后挥了挥衣袖,着身后邵培德等人鱼贯而入,捧着木椟,将一小摞奏折摆到皇帝的龙案上。以往都是太后审批后送来,找赵清过一眼就算,图个形式,太后吩咐过不许皇帝动御笔,所以赵清以为还是她批改过的折子,没什么新意。
  但太后却握住了他的手,“皇帝也十岁了,哀家渐渐力不从心,昨日批改奏折到深夜,醒来后头昏脑倦,怕是看不了太多,故此挑拣了一些边缘的折子,给皇上练练手,你看看,该怎么批。”
  赵清听罢,心弦猛地一颤。
  但也只是瞬间,他便想到了君瑕的教诲和告诫,故而重新沉下脸色。太后见他忽要大喜,但嘴唇还没翘起来,蓦然又跌入深水,归为一片沉静,不免也有些惊奇,拿不准赵清在想些什么。
  赵清笑了笑,规规矩矩地给太后又拜倒了下去:“朕年岁尚小,躬度德量力,还不配操御笔。”
  太后心头微微一惊,她俯身看向小皇帝。赵清低眉顺耳地将脑袋埋了下去,只隐约探寻得到纤长浓密的漆黑睫羽,其余的一应瞧不见,故此也猜不到赵清心里在盘算什么。
  但这个小家伙从小没正行,没好心,也没太大担当,太后以为他是使了小性子,没放在心上,“哀家说你行就行,再者,迟早也是要交给你的,一步步来,哀家不心急。”
  赵清心道:母后你当然不心急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朕才是最不能心急的那个。好容易忍到今时今日,都到了这个地步了。
  等太后人一走,小皇帝便翻起了折子。
  好家伙,大概是刚才递上来的折子,十封倒有八封是给谢珺的请愿书——请旨给他封官的,请旨给他赐媳妇儿的。赐的还是他唯一的姐姐。
  赵清从头翻到底儿,没什么新鲜感,大略相似,要不是笔迹略有参差,赵清会怀疑这是一个人写的来蒙骗他这个皇帝。
  所以太后来美其名曰是放权,是锻炼他,却实质上仍是在给他压力。
  让他将皇姐交到一个假货手里——门都没有。
  他不懂太后怎么放心让一个假货迎娶她膝下唯一的公主,即便皇姐眼下是有些声名狼藉,但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的宵小之徒能觊觎的。
  用晚膳时,赵清密诏耿直来陪膳,约定打会儿天黑了到宫里的练武场打两套拳。
  耿直自己不敢吃,赵清按头让他吃,他总觉得一桌子鸡鸭鱼肉的御膳吃到腹中会拉肚子,要么就是皇帝又有了什么重要差事找他办,这一顿如同易水送行有去无还。
  果不其然,吃到一半,赵清放下金箸,淡声道:“你,或者你找个信得过的亲信,替朕跑一趟罢。”
  耿直眼珠发直,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他干燥的舌舔了舔上颚,没敢碰御酒,舌头在口腔里哆嗦了下,“皇上让臣跑哪儿去?”
  小皇帝一眼凉凉地瞥过来,如同在看一个二傻子,“兖州。朕想知道母后找来的这个冒牌货是什么人。”
  这话耿直听明白了,但他不明白的是:“皇、皇上,你怎么知道那个谢公子是冒牌儿的?”
  小皇帝睨了他一眼,“朕就是知道。你屁话再多,朕打你板子。”
  耿直委屈地把后头那番话往肚里咽回去了,但细想想,还是道:“臣官居禁军统领,自己去兖州,目标太大,太后有所察觉,一定先于皇上防范。于大人那儿倒有几个顺手的暗探,等我给您撬几个过来,让他们随风潜入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兖州。”
  一有事耿直准会投机,赵清呵一声冷笑:“朕发觉你敲竹杠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话是如此说,但赵清没说不好,那就是同意了。
  耿直一直觉得他们巡御司人才济济,想着挖墙脚许久了,但于济楚为官严明,这墙角太瓷实了挖不动,有了谕旨就好办太多了。
  耿直又道:“但话又说回来,皇上,兖州近来并不太平。您也知道,兖州与辽国毗连,沃野平原,水草丰茂,百姓割麦子都一茬一茬儿的,辽国那位不是傻子,早虎视眈眈了,今年要是又开战,只怕少不得兖州要遭到毒手。到时候就怕——”
  就怕太后妇人之心,不肯硬拼到底,抵挡两下子便率先退出战局,最后活活将大把肥美的辎重拱手让给辽国大王。
  赵清心如明镜,用不着耿直多嘴笨舌地提醒。以往大周对辽国九败一胜,倒并不是硬拼下去没有胜算,而是这群南国之臣贪图享乐,国库放点儿血,犹如掘了他们棺材本似的一个个扑到太后脚下号丧。文官奢靡放荡,武将畏惧辽兵,这仗不是打不下去,而是根本没人愿意带头打。
  打仗不行,保命倒行,要是哪日大周的河山被辽国铁蹄踏碎了,只怕他们也能苟安一隅,继续挥霍无度地过得一日算一日。
  赵清一巴掌盖在耿直后脑勺,瞪着他道:“朕当然知道,朕教你办差,不是让你来教训朕的。”
  自打从公主府回宫之后,小皇帝韬光养晦,如今气势更盛,他眼睛一眯,便不怒而自威,耿直忙点头,他说什么耿直便应承什么,绝无二话。
  等耿直跌跌撞撞走出金殿,小皇帝对着一桌珍馐,索然无味,叹了一声道:“朕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笨办法,母后何等精明的人,肯定料敌于先。兖州,恐怕也早被她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了,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
  但是他是真好奇,这个假货既然不是谢珺,他又会是什么人呢?
  皇姐竟没有当场戳穿,一定是和谢珺情与貌都略相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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