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的娇养日常》第9/109页


  赵潋略微怔忡,将这串珊瑚珠探指抚了抚,滑腻如瓷。
  但,从这串珊瑚珠的主人夭折以后,这串珠子对赵潋有了别样的意义,她并不舍得给人。“这串珊瑚珠是我师兄所赠,元妹妹喜欢,我可送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元绥摇头,“我可不要那些,就这串,谢家祖传的红珠,公主也知道此物价值连城。”
  它的市价不因为这些珊瑚珠本身原料有多高贵,而是佩戴过它的人,都是谢家满门忠骨、惊才绝艳之人。这是那些没有灵魂的俗物比不上的价值和意义。
  赵潋松开五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公主,一旁看着的柳黛忽心生一种寒意彻骨的悲悯,但赵潋反而没事,笑说:“这可是块烫手之物,元妹妹要是没有等价的连城之物来交换,只让我一人下注,未免失了公平。”
  贺心秋紧张地绞着手里头绣着兰草的绢子,嘴唇被牙齿一碰,肉疼地看着元绥祭出了元家家传之物,那也是一块宝玉,听闻是前朝青龙寺九空师祖传下来的,元家在战乱起义,机缘巧合得来的这块宝玉,以镇家宅。
  元家到了这一代,太师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且因为爱女生得像亡妻,对元绥格外疼爱。但赵潋没想到,连这块宝玉太师都交给元绥保管了。
  她贝齿一碰,“元妹妹,不过一场游戏,你赌这么大?”
  “物件再贵重,也是死的,”元绥不知是在讥讽谁,“等人死了,它又值得什么。”
  元绥厌憎赵潋,从幼年时开始就厌憎。赵潋从出生就是公主,她得天独厚,斯承重任一般,摄政王执政时杀了那么多皇子公主,唯独留下来太后膝下这个公主,还将谢?B也赐给她。元绥从不觉得抛开身份赵潋有哪点值得旁人对她好,可谢二哥从不离身的珊瑚珠竟然给了她。
  赵潋耸肩,“元妹妹你要这么玩,那我只好……不赌了。”
  说罢她便起身,赵潋身材高挑,在贵女之间犹如鹤立鸡群,她一站起来,贺心秋等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赵潋微笑道:“元绥,我要输了,师兄这串珊瑚珠归你,我要赢了,你家的宝玉虽然归我,但太师恐怕要进宫告我御状,怎么算我都是赔啊。”
  元绥挑着眉,并不急着说话。
  赵潋将脖颈间那串红珊瑚珠摘了下来,用绢子包好了,“这个事告诉我,财不外露,以免遭人惦记。我家的东西自然要好好保管的,元妹妹倘若想清楚了不赌了,这把我陪你玩,不过我们玩小点,输了的人将头上所有的发饰摘下来,蓬头回家,如何?”
  输了的人颜面尽扫,元绥心道赵潋都敢这么玩了,却不肯拿那串珊瑚珠冒一丝风险,可见她心里并不曾完全释怀。曾拥有过汴梁城最让人歆羡的姻缘,美梦破碎,后来沦落到在瞿唐之流中择婿,本来,赵潋该比谁都难过才对……
  这么一想,元绥心底好受不少,笑着将骰子掷到赵潋跟前,“公主请。”
  在双陆上,元绥是王者,赵潋才是菜鸟。
  赌注不大,赵潋本来也就好披发骑马在道上飞跑,元绥是坐马车来的,本来也不惧这个,至多这帮贵女看在眼中,但也不敢声张,如赵潋被绿一样传得满城风雨。
  一想到这个,元绥更舒坦了。
  赵潋第一手就是一步臭棋,骰子滚了半天,落地是一对一。她“啊呀”一声,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腾挪了第一步。
  元绥随手扔出,便是两个五。
  但看戏的不敢站队,更不敢像笑话燕婉似的笑话赵潋,何况这才刚开局。
  但是很快,赵潋的手气越来越坏,柳黛跟在赵潋身后干着急,贺心秋见这个婢女生得美貌,料想到是瞿家扔出去的女人,不是清白女人,贺心秋觉得一身晦气,手肘将她一撞,柳黛见赵潋处处落于下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前一扑,正好将满盘棋子拨得乱跳如珠,四散飞溅……
  赵潋手快先抢人,才不至于让柳黛跌倒,她的小腿还是在板凳腿上磕了下,故作无辜,“公主,她推我。”
  她小声地说着,将头低了下来。
  一个婢女不至于胆大敢冲撞公主和元绥的棋局,因此在柳黛往贺心秋一望时,大多人都信了,何况确实有人看见贺心秋冲柳黛翻白眼儿抬腕子的,贺心秋被众人这目光一看,脸色一沉,忙向元绥解释,“元姐姐,不是我,当真不是!”
  元绥瞪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又冲赵潋道:“我能复盘。”
  柳黛怔了怔,没想到计策不奏效,差点没倒在地上。
  赵潋也看出来柳黛是想借此机会让元绥再开一局了,让她扭转败势,但好意她领了,真不需要,因而赵潋脸色一沉,将柳黛放到一旁,“替我看看先生去,这局下完了我便去找你们。”
  柳黛咬唇将下巴一点,便急匆匆拨开人去了,但没几人在意这一场小小风波。
  赵潋微笑着,红袖之中探出来一只劲瘦的右手,往棋盘一招,意为让元绥复盘。
  正安睡在藤萝花海之下的君瑕不可谓不悠闲,杀墨翻了翻眼睛,觉得先生这个轮椅最大好处就是能让他走哪儿睡哪,都不用主人专程挪地儿,他体质又不好,夏天也不觉得燥热,正好还不用人打扇。
  于是杀墨只好一个人蹲到绿荫里,用草尖拨弄藏在穴洞里钻出探去的蚂蚁。
  他耳朵又是极好使,正好隔着一堵墙,听到后头传来喁喁的声音。于是杀墨将手里的草叶子一扔,便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显国公夫人将女儿拽到墙根后头,见四下里无人,才开始训斥她,“让你出风头,你倒全让给公主和元绥了,公主不打紧,你和她是同窗,处好了少不得她将来照拂你几手,可元绥,我一早说过让你带着人去摘花,去踢毽子,去作诗,哪样你输给人了?就她会下棋,你三两下就被灌了迷魂汤了?”
  本来这芍药会就是为了让女儿出风头,将来名噪汴梁,嫁个好人家。
  “你都十六了,怎么还不长个心眼儿!”显国公夫人怒极反笑,一指头戳她脑袋,“你的婚事我托了多少媒人,走了多少门路,可人家都巴巴地要上太师家去,咱们国公府也就是没出个状元郎,要不然何至于到了今日受这般窝囊气,处处给元家压着一头。”
  燕婉低着小脑袋,委委屈屈道:“那等元绥嫁出去了,我不就有希望了么。”
  “元绥还比你小着几个月!”显国公夫人又戳了一指她脑袋,“你可长点儿心,等她嫁了人,那都是她挑着剩下来的了!你看公主不长心眼儿,十七了,挑中的一个还是这么个玩意儿!你要再糊涂下去,为娘的就自掏腰包将你打包送到人家家里去。”
  燕婉:“……”亲生的啊。
  正好墙外处的杀墨听愣了,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显国公家一对母女心眼儿都不怎么多,大哥不笑二哥,他们家夫人还好意思指着女儿骂。杀墨笑得差点要捶墙。
  但是等杀墨回过神来,想到时辰到了,要照顾先生遛弯儿的时候,一回头,那本来躺在藤萝花架下懒洋洋午睡的人,竟然没影儿了!


第10章
  不觉一炷香时辰已过,元绥还没有拿下赵潋,但也稳居上风。
  赵潋镇定地掷骰子,脸不红心不慌的,虽说披头散发地回家并没有什么,但她并不想输给元绥,教她又有了讥讽她的谈资,但骰子掷出一对三,她也只能默默一叹,正要移手,却见远远地,柳黛推着先生缓缓走入了人群。
  元绥与众贵女都是一回眸,君瑕那一袭出尘的雪衣,缀着几缕银线,袖摆宽大如翼,眉目清隽温和,虽不能视物,但双眼轮廓之美却不容忽视。柳黛弯腰对君瑕说了什么,应当是在说棋。
  但靠近先生,这个距离,让赵潋有点吃味,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捏到先生的脸……以后得敲打敲打柳黛。
  君瑕将脸微微一侧,听完,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了几下,元绥也不禁纳闷。
  先第一眼看时,她并不觉得赵潋这个门客有何可敬可怕之处,但转眼他就解了断桥残雪,每当他一挑眉,露出这么一副雍容自若的形容时,便让敌手不禁有种畏葸退缩之意。
  君瑕敲了扶手之后,修长而白的手指便一动不动地垂下来了,食指与中指处于一种半戒备半懒散的状态,赵潋疑惑地收回目光,棋局在一半处,先生方才敲那几下,并不是随意为之,而是有意在警醒,那么他所指的方向――
  赵潋移动棋子,复行几步。
  元绥镇定地将柳眉一颦,往君瑕处盯去,可在触碰到君瑕古井无波的黑眸时,又笑靥似花地问道:“先生不单会围棋,对双陆也有心得?”
  君瑕将唇一动,微笑道:“略懂一二。”
  对汴梁人来说,上三流到下三流,都认为围棋是风雅之物,而握槊之流不过是为了解闷玩乐,是以公卿大夫极少有人会双陆的。元绥起先单看君瑕这一身气度,以为是落魄贵族,不得已而委身赵潋,但细细想来,但凡有士大夫之气节的,谁能看得上不学无术、蛮横刁钻的赵潋。
  她将嘴唇一扯,明知这两人下棋不光彩,暗中有所窜通,却不动声色。一来,她也想知道,一个眼瞎的谋士能不能助得猪手气的赵潋胜过自己,二来,元绥对君瑕也动了心,她想招揽他。
  哪怕只是成为那个少年的替身。
  元绥镇定地掷出了骰子,她下棋很有章法,不疾不徐,攻守兼备。
  君瑕露出一丝笑,也许是棋逢对手了有种酣畅淋漓之感。不过,他虽然对双陆研究不深,棋力并不输元绥,倘若不是赵潋的手气实在太差……
  但到了最后两手,元绥刻意没看出赵潋的破绽,有意放水,反倒让君瑕沉思了片刻,赵潋却心眼儿直,丢出了一五一六,飞快地完成了棋局,她眼波盈盈璀璨地笑起来,“本公主胜了!”
  那话不是对元绥说的,而是看向了君瑕。
  要不是先生,她恐怕又要出丑。
  不过君瑕心知元绥刻意让棋,恐怕她另有意思。
  贺心秋也是怔愣地望着元绥,“元姐姐,你……输了。”神奇,元绥竟然输了!输给了赵潋?
  “愿赌服输。”元绥起身,将头发间两只红钗取了,松了绿萝发绸,披散着一头如云的秀发,她本来就生得五官玲珑,有种难言难画的小巧精致,披着蓬松的发,愈发衬得脸颊娇小,贺心秋愣愣地将手放下来,一动不动了。
  单论脸,元绥是玲珑秀婉之美,赵潋是明艳动人的大气,赵潋一点都不自惭颜色,将棋子一收,颇有赞叹,“元妹妹信诺,我就不拦着了。”
  既已散发,元绥便想着回家了,只是她临走前,还有意无意地将君瑕一瞟,倘若不是知晓他有眼疾,元绥这一眼就是很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她挑中了他了。
  赵潋却眼不瞎,眉尖一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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