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第2/47页


  话没说开,不过,但凡是个人也晓得其中缘由,依太后娘娘的心思,哪里可能轻易放过卫太妃的儿子,这犹如放虎归山,等着他养精蓄锐,哪天来个起兵造反,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本官是陛下的辅臣,自然是站在陛下这边的。”
  砚台里边的墨多了,墨锭辗转起来也越发顺手,速度快起来,她却浑然不知,只想着怎么回他这话,卫太妃不会没有考虑到这层面上,既然能让她来找他,定是有了把握的,“奴婢只是替娘娘传句话,您的话,奴婢也会给娘娘带回去。”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她方才看入迷的那只手再次闯进她的视线里,接着往下挪,最后按在她的手背上,一片温热,随后压过来的是他沉沉的嗓音,“满了。”
  阿婉手上猛的颤抖了一下,眼睛眨了眨,黑色的汁水溅了几滴出去,好巧不巧地落在他绯色的衣袖上。
  空气瞬间凝结,那温热的手掌抽离她的手背,阿婉觉得自己今天办事太不利索了,她忙蹲下来,掏出自己的手帕,“太傅大人,奴婢干事粗莽了,您――”
  他皱着眉,直接拿了她的帕子,正往衣袖上擦拭却突然停下动作。
  阿婉瞧他有些犹豫的模样,忙道,“许大人。让奴婢来擦吧。”说着便伸出了手。
  许砚行却靠回了车壁上,似乎不打算再计较那几滴墨汁,阿婉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感觉他的目光在头顶处打量着,她有些无所适从,最后索性选择低着脑袋不说话。
  “回宫吧,让卫太妃安心便可。”他收回视线,又转回方才那个问题。
  阿婉应声。
  他已经合上了双眸,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阿婉没有出声,怕扰了他,于是矮着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马车里边立刻安静下来,许砚行睁开眼,往窗边侧目,只瞥见她披着红色斗篷的背影,在冰冷的北风中,一步一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他将掌心放开,那一团粉色的帕子就躺在那,中间绣着红梅,右下角绣着一个清秀的“婉”字。
  肖参见里边一直没有动静,也不晓得这会是继续进宫还是回府去,琢磨了一会,朝里边问道,“大人,咱现在是进宫还是回府?”
  “肖参,安王何时出发的?”
  “回大人,昨日,估摸着再过五日便能到缙州。”
  许砚行食指在帕子的右下角抚了抚,继续吩咐道,“派孙岳康带人追上去,切忌不要泄露行踪,后边跟着,等人到了缙州再回来。”
  肖参略疑惑,想了想,“大人,您这,太后那边――”
  男人打断他,沉声道,“多嘴,进宫。”


第2章 离宫?
  邺都皇城迎来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地上覆了厚厚一层,双脚踩上去,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夜幕笼罩下的皇宫,一片冰冷,太监宫女们在扫着殿前阶上深积的雪,手脚都麻木了。
  真是冷极了,绿荷绿兰搓着手矮着身子从内殿中退出来,看着外边正在扫雪的阿婉,两人赶忙上去接了扫帚,“阿婉姑娘,奴婢几个来吧,娘娘已经入睡,你回去歇着,今晚我们守着。”
  阿婉倒也未与她们继续周转推辞,这会确实也困乏了,走之前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新被褥,让绿荷子时之后给卫太妃加上。
  就着热水洗漱完,赶紧躺上床,被褥里冰凉一片,她整个人用力蜷缩在里边,过了许久,才展开有些发麻的四肢,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映了进来,屋里笼一层暗暗的光。
  阿婉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接着又伸手探进枕头下,掏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枚镶着金边的白玉狐狸,一根编织精致的红绳穿过狐狸脑袋上的小洞。
  她将它捂在心口处,脑海浮现起一些事,唇角两个小酒窝深深浅浅。
  * * * * * * *
  翌日,阿婉天未亮便起身去接应守夜的俩人,卫太妃习惯了由她近身伺候,洗漱穿衣梳发样样不能少。
  “阿婉,你说安王这会到缙州没有?。”
  今日是大太阳,纵是如此,也不见得暖和多少,外头正是融雪。
  她陪着卫太妃去院子里走动,院子很大,花草也多,只不过大都枯萎了,生机寥寥。
  “太妃娘娘,今天若没到,那明后天差不多可以到,总会到的,您别担心。”
  “拖一天,本宫这心里就紧着一天。”
  阿婉扶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又让绿荷拿了小毯过来,铺在她膝盖上,“许大人不是说殿下会平安到缙州吗?他应该不会唬您。”
  “你倒是信他。”卫太妃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您那日直接让奴婢去与许大人说,不也是拿定了他会允诺吗?虽然奴婢不知道这其中有何缘由,但既然您已经有了把握,那奴婢自然会信他。”阿婉不慌不忙地说完这番话,再看卫太妃已经移开的眼神,心里这才稳下来,又赶紧添了句别的话 “娘娘,安王殿下会没事的,您现在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将来没准还能和安王殿下见上一面。”
  “就你这小嘴会安慰人。”卫太妃终是笑了,她起身,“这太阳晒的人发困,本宫还是回屋里睡会。”
  阿婉过去扶着她,“娘娘,奴婢一会去一趟御药房,上次太医给了药方,可都没见那边的人送来。”
  “他们这是看人脸色办事,依本宫同太后娘娘的关系,他们自然知道要如何做,你怕是去了也没用。”
  “上次去御膳房,奴婢不也给您带回了新鲜的参汤,您放心,您是太妃,便是暗着不给,奴婢这明着去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阿婉带了绿荷一道去的,她其实也就是安慰安慰卫太妃,没准这御药房没御膳房的好打发,真要争论起来,她还有点担心自己应付不来,从前她说的话,宫人们还当回事的,这会卫太妃落势了,大家伙都等着看她落魄的模样呢。
  果然,她俩才到御药房门口,那在门口值班的侍卫便将她俩拦下。
  绿荷性子急,一急便直接将缘由说了去,“我们是太妃娘娘宫里的,之前拿的药方子,没拿到药,这会来取一下。”
  那侍卫嘲讽地笑笑,“什么太妃娘娘,我们只听过太后娘娘,走走走,别打扰院使们做事。”
  绿荷一听他这略凶的语气,便是再急也不敢开口了,她拉了拉阿婉,示意她要不回去得了。
  阿婉皱着眉头,大概也是没料到太后娘娘会做的这般明显,看来是已经在内务府各局各院招呼好了,她转身过去,在衣袖里掏出了先前卫太妃给她的那枚令牌,往那两个侍卫眼前亮了亮,随后那两人便跪伏在地。
  这是先帝赐的那块,可随意出入皇宫,也可随意进出皇宫里边任何地方,她方才来之前留了个心眼,给它带了过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进了药房便顺利多了,院使们见了药方,上边有太医的章印,又加上那块令牌,没多久便将几味药配好,包裹的整齐又严实。
  两人提着药包准备回衡阳宫。
  一路上碰到几位宫中的贵人,先帝信佛,不喜做什么殉葬之事,留了旨意,妃嫔中有皇嗣的留在宫里,无所出的则前往护国寺剃度出家,侍奉香火。
  这些旧日里妃嫔留下的不多,只替先帝诞下公主的四位,住的地方大都同卫太妃一般,在宫里的偏僻处,公主们都已经嫁出了宫,在这深宫里,最后徒留她们这样寂寞地过完余下的一生。
  阿婉看着她们的背影,眉眼间多了一些旁的情绪。
  深宫里的女人,大都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结局,如太后那般,哪怕是宫里最尊贵的太后,同时却也是最可怜的女人,如卫太妃这般,表面上安稳闲适,可阿婉晓得,她心底下是藏着不安定的,再如她这般,她想,最后的结局可能便是老死在这高厚的朱墙内某个角落里。
  绿荷见她突然没了神的模样,拉了拉她的手,“阿婉姑娘,你怎么了?”
  她收回思绪,看着因为拿到药,脸上一直挂着笑的绿荷,心下平复了一些,有时候还是简单点好,想的太多,愁绪也多。
  两人才进了御花园,便见对面的入口处,跑进来一道小小的明黄身影,瞧清了来人,忙跪下,“奴婢参见陛下。”
  小皇帝进来之后,后边又跟着进来几个太监,搬着两个箭靶子,寻了一处空地放好。
  “朕突然又觉得有些口渴,”小皇帝拖着沉重龙袍,才六岁,步子走的晃晃的,后边的小太监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手上捧着一把长弓。
  “奴才给您倒去。”
  “罗公公,你得拿着朕的弓呢。”小皇帝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阿婉和绿荷,道,“就你们去吧,等等,那个绿衣服的留下。待会给朕拾箭。”
  绿荷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退出去弄茶水。
  阿婉不晓得陛下为何留她下来拾箭,这周围站着一片太监宫女,不过,她也是宫女,自然是要听皇帝的。
  “奴婢遵命。”
  小皇帝没再看她,挂着冕旒冠的脑袋不时往入口处看,白玉串珠晃的人眼花,“罗公公,太傅怎还未来?”
  阿婉眼皮跳了跳,她站直了身子,双手规矩地放着,低着眸子,眼底翻涌的情绪被适当地掩了去。
  “陛下,快了,快了,等御书房里议完事,许大人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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