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烈苟(陈年烈狗)》第122/171页


  陶淮南满脑子都是迟骋,每次被迟骋刺一次之后他都能想到很多东西。
  这次他原本觉得一切在慢慢变好了,可事实证明都是他自己猜错了,会错了意。
  陶淮南摸了个椅子,滑过来坐在窗边。
  他其实不怕迟骋的刺,也不怕流血不怕疼。可如果迟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厌恶,或是恨,那陶淮南就没法再允许自己一头热地去贴他。
  就像这五年一样,陶淮南不会往他跟前凑惹他烦。
  最亲密的关系破裂之后就该是最决绝的,亲密关系里没有和平分开,因为和平也压根分不开。
  刚才走得急,吸了半腔冷风,现在开始缓缓往外透凉气了。陶淮南坐在椅子上冷得打颤,冷得不想说话。
  晓东在楼梯上喊他:“哎,那小孩儿!”
  陶淮南听见了,吸了口气让自己换了个神情,回头说:“这儿呢。”
  “发什么愣呢?”陶晓东冲他说,“还不赶紧过来啊?有好东西,可老好了。”
  “什么好东西,”陶淮南站起来,知道哥是故意夸张在逗他,“你又买什么了。”
  “我可买不着,没那本事。”陶晓东神秘地“哼哼”笑了两声,陶淮南走过来,晓东伸手搭着他后背带他上楼。
  楼上黄哥不知道在那儿玩什么呢,陶淮南楼梯上一半就听他说“太牛了”。
  陶晓东扬声说:“行了别玩了,拿来。”
  黄哥说:“我也想要一个,给我小闺女整一个。”
  “我闺女用不着,拿来,”陶晓东说,“这是给人小弟的。”
  “小闺女不也算他小妹么?”黄哥笑起来哈哈的,这人天生就笑面,“那曾经也当过我儿子呢。”
  “滚蛋!”陶晓东从他手里拿过来,耳朵上的也给摘了下来,“整一个老费劲了,赶紧给人小弟。”
  有人在楼下喊,黄哥应了一声先下楼了。
  陶晓东往陶淮南手上戴了个东西,感觉是一个手环。
  “什么啊?”陶淮南问。
  陶晓东不答,推着陶淮南后背让他往前走,陶淮南迷迷糊糊被哥推着,他对店里很熟悉,大概什么方位有什么东西都能判断得差不多。他再往前走应该就是架子了,不能再走了。
  陶淮南刚要说话,手腕突然震动上了。
  刚开始只是提示性地振动了下,陶淮南越往前走震感越强,离架子只剩两步距离时,手腕上的手环开始持续地剧烈振动,甚至有点疼。
  陶淮南停下后它就不振了,反而是手腕内侧的位置,有规律地间歇着一下下短暂震着。
  陶晓东又往他耳朵上带了个东西,给了个指令,陶淮南耳朵里突然开始有了人声提示。
  他惊诧地转过头朝向他哥的方向,伸手摸耳朵。
  耳朵上是一个挂耳式的耳机,很轻,戴着几乎没感觉,很舒服。
  陶淮南像是不敢相信,眨着眼不敢问。
  “苦哥打车过来就给我送个它,话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走了。”陶晓东又把陶淮南耳机摘下来,在自己耳朵上戴了戴。
  陶淮南呼吸都轻轻的,说不出话。
  “真轻。”晓东感叹着,“有哥是不一样,是不?”
  陶淮南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和他手腕很贴合,换个手腕粗点的可能就有点不舒服了。手环内侧八个贴片,震感就是从贴片里传出来的。
  “不戴耳机的话你那手环也能出声,把声打开也当导航使,就是吵的话可能听不见。”陶晓东说,“着急,他也没细说,回头你自己研究着玩儿吧。”
  陶淮南吸了吸鼻子,轻声问:“……小哥给的啊?”
  “那不然还能是我啊?”陶晓东弹了他脑袋一下,“哥也不会做啊,我顶多能给你画一个。”
  “那他……说什么了吗?”陶淮南又问。
  “没有,着急,一共也就待了三五分钟。我说我送他他都没让,车在外面停着他直接就走了。”
  陶晓东看见陶淮南一直在摸他的手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再生气你也是他弟弟。”陶晓东说。
  陶淮南眼睛已经有点红了,鼻子酸得连脑仁都疼了。
  陶晓东摆弄着手上没什么重量的耳机,问:“这个带着不头疼吧?”
  陶淮南背了过去,不让哥看脸。
  陶晓东笑了声,捏了捏他脖子,把耳机揣他兜里,转身去别处干活了。
  给盲人做的产品,受众群体就摆在那儿,走不了高端定位,一切以性价比出发。上次他们发的导航尽管已经尽可能优化了,但如果不单独配置接收器的话,就都得装在耳机上,类似最初形态的蓝牙耳机,还是有点重量的,戴久了可能会头疼。
  而且入耳式的耳机陶淮南本来也戴不了,对耳压有压迫的感觉会让他很不舒服,陶淮南的耳机没有入耳式的,太过封闭的感觉他会没有安全感,甚至害怕。
  那会儿晓东笑着问迟骋:“不给小弟一个啊?”
  迟骋说:“他用不了这个。”
  晓东问:“咋呢?”
  迟骋也没多说,只淡淡地说了句:“不是给他用的。”
  那时候旁边的小护士还挺诧异地看了迟骋一眼,可能觉得他冷漠。
  晓东就没有,他什么都没说,笑呵呵地接了句:“嗯呢,属你弟最娇气。”
  当哥的最了解弟弟们,什么事儿在他眼里一看就能明白,话拐着弯说一半也躲不过他耳朵。
  手环有好几个模式,室内、室外、远距离障碍方位提示、近距离障碍震感提醒、导航。
  陶淮南戴了整个下午,半刻都没摘下来过。
  耳机他也戴了,在室外导航时两个搭配着用,几乎连盲杖都不那么必需了。只在知道前方有障碍时用盲杖探探是什么障碍。
  这个手环给别的盲人用作用可能不大,它从最初就只是给陶淮南做的,只对他有用。
  因为别人都不知道,什么频率代表什么,震感长短代表什么,手腕的每一个方向都代表什么。
  只有陶淮南知道。
  它只属于陶淮南。
  只有陶淮南这个小瞎子是被牵着手长大的,被一个人牵了十一年半。
  这十一年半里的每一天,他的手都被握在另一只手里。他们不用说一个字,陶淮南就能不磕不碰不绊倒。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捏陶淮南就知道下一步怎么躲,是有台阶了还是有坑了,是该往左还是往右。
  没有这十一年半,谁也戴不懂这个手环。
  陶淮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在床上,缩成一团。
  手环裹在他手上,像被别人的掌心攥着手腕。
  他用手腕去贴自己的脸,这个手环他舍不得摘,可戴着的每一秒,都让陶淮南疼得喘不过气。
  它每一秒都在提醒着陶淮南,他是怎么长大的。
  他是怎么被人牵着、背着、抱着长大,让一个最初不说话没表情的倔小孩,到后来能够笑着说他烦人又亲他的嘴,能在他不知缘由地痛哭尖叫时忍着脾气给他擦眼泪,说“不哭不闹,你好好跟我说。”
  陶淮南把手腕贴在心口,整个人疼得打着颤,一直抖。
  手环沾着他的体温,它的存在又持续,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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