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第131/156页
两国军力如今已略有差别,但秦人据守雄关,倒也不曾吃了大亏,离军先前的两次强攻,都已被挡下。
这当下,就是离军发动的第三次攻城。
祁虎在前线指挥正面进攻,云梯一座座架上城墙,无数离军奋不顾身、争先恐后攀上,秦军却也不甘示弱,滚油、火把、巨石不停坠下,也令人没有奈何。
后方的离军营地旌旗招展,有两人正站在营前,掠阵观战。
楚律一身玄甲,站得笔直如刀,手时时不离剑上。玄尘却还是老样子,一身白衣,也不着甲,一手摇着扇子,嘴角带笑,怡然自得。两人一黑一白,一正经一自在,面庞却有七分相像,倒也有趣。
看了一会儿,玄尘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秦人向来在马背上讨生活,本是擅长攻击远多于防守,却是何时学会了守城?”
楚律一愣,点了点头,“确实蹊跷。纵观秦军这几次战役的表现,守城一板一眼,极有条理,倒像是我离军的作风。”
“秦人是如何学会穆子遗阵,也是令人不解。”玄尘顿了一下,又道,“先前你未来之时,秦人一直分两路进军,一路的统帅,是蒙阔;另一路,你道是谁?”
“拓跋宏。毕竟呼延靖仍被关押在平凉地牢中,西秦也只有这员大将勉强可用。”楚律答道。
“那……你不觉得奇怪么?那拓跋宏,不过一介武夫,脑筋可比呼延靖差得多,若说他都学会了阵法,那真是母猪都能上树了。”玄尘说着,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的意思是?”楚律心中一动。
“你看那里――”玄尘微微一笑,抬手一指。
顺着玄尘指的方向,楚律抬起头,就看见――那里有一个人影。一身土色衣衫,身穿普通百夫长的铠甲,面目十分平凡。
不仔细看并不会特别注意到他,这时玄尘一指,他便觉得不妥。
这个人,姿态太过从容,身为百夫长却也并不动作,只是站在拓跋宏的身边,似乎是守卫。但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他似乎一直在向拓跋宏说着什么。
“他是何人?”楚律抿着唇问道。
“先前本座便在对阵中见过他,他一直跟在拓跋宏的身边,如今日一般。”
两人究竟是兄弟,楚律立刻便明白了玄尘的言下之意。
“你是说……这人可能才是真正的指挥之人?拓跋宏竟是听他的命令?那他的身份……”
“本座也很想知道。他多半便是那位真正懂得穆子遗阵之人。”
楚律脑中灵光一闪。“难道……”
“不,不可能。”转眼他便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是不可能,梁月湖此时应在京城才是,何况梁月湖双眼俱盲,如何能突破重重封锁,独自来到这西北之地?这面貌也……”玄尘摇了摇头。
转眼他便一挑细眉,神情傲然,“管他是谁,待我们攻下阳谷关,捉住他便知!”
“极是!”楚律重重点了点头。
※※※
攻城一事,向来都是极费工夫,何况这阳谷关本是大离西北雄关,两面的工事都建得极牢靠,更是不同一般,所以一时间攻不下,也在楚律意料之中。战至天黑,他便命令鸣金收兵。祁虎和在侧面攻城的顾铭欢都应声而归。
大营里,祁虎一进来便哇哇叫道:“大将军,我们这样一直进攻也不是个办法,秦人如今成了硬骨头一块,兄弟们损耗太大啦!”
顾铭欢也跟着点头。
楚律端坐案上,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知近几次攻城每次都死伤不少。本来自古以来,攻城都是且攻且困,双管齐下,慢慢瓦解消耗敌人,可眼下的状况,阳谷关易守难攻,若非有绝对悬殊的力量差距,并不好拿下;而出了阳谷关便是燕然山,翻过去就入了西秦领地,西秦的补给可以源源不绝运到,他们也无从困死秦人。
他更明白,秦军如今是骑虎难下,一定会拼死抵抗。因为本是捞油水的一场战争,如今已定然无法善终。
秦军即便此时认输撤退,他也会率军一举侵入西秦。如今离国内政局不稳,更要消除一切外患,所以此次定要将秦人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至少十年内无力骚扰离国才行。
就算他不想这么做,西北上下自开战至今死伤无数的百姓们也都不会答应。
秦人也是深谙这一点,才会固守阳谷关,试图折损离军的战力,阻挠他们倒过来翻过燕然山,将战火烧到西秦国土。
这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虽然明白局势之险峻,楚律此时却也不惧。他从不是那种过分自卑或自大之人,相反,他的头脑一向都很清醒冷静。
阳谷关的争夺是此战的关键,却也意味着――只要胜了,从此西北百姓便可以彻底的放下心来,安居乐业!这,是他楚家人代代相传的心愿,到他这里,也定会护住。
这么想着,他又抬头看了玄尘一眼。
他这个哥哥,最是别扭不过,却终归,还是楚家人。所以此刻他们兄弟才会在此地,并肩作战。自他七岁以后,他们便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日子。
玄尘此时正斜靠着椅子,一只手用两只修长的手指托着茶碗,低着头静静的品茶。琵琶照旧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后。喝了口茶,他抬起头来,淡淡的道:“若是城墙难攻,我们便诱他们出来,如何?”
“诱敌出洞?”楚律想了想,道,“只怕秦人从前吃过苦头,不会再如此轻易冒险。”
顾铭欢却赞同道:“只要饵下的重,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正是。”玄尘轻轻一笑,在场所有人都头皮一麻。祁虎更偷看了楚律一眼,心想两人这么像,怎么笑起来能这么不同……
玄尘手上一晃,纸扇子展开摇了摇,颇为自得的道:“如若大将军本人只带了一只小队去偏僻之地观察地形,你说秦人会不会放弃这个偷袭良机?”
楚律沉吟半晌,道:“或许值得一试。既如此……”
“既如此,散布消息,安排人手,包在我身上!”顾铭欢拍了拍胸口,潇洒一笑,浓黑的眉,漆黑的眼,五官更显得浓墨重彩般的风流。
※※※
五月十七日清晨。
夏季的日光总是来得特别早,不过卯时初刻,天色已是亮堂堂的。顾铭欢和自己的十几个亲兵,正等在大营门口。
过得片刻还不见楚律人影,便有一个兵士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询问,却被其他几人用眼神瞪住。
顾铭欢正站得远远的,双臂抱胸,斜倚着自己的灰马。
说来这杂毛灰马还是自己当年由江南转来这西北边境时带来的。当年江南游侠之时,江湖朋友都说它不衬自己的风采,毛色不好,血统不纯。但他却偏偏看中它的那股犟劲。
果然经历了这几年的厮杀,当年不被人看好的小马驹,如今也变成了百里挑一的战马,如自己的密友一般。
虽然如今……它已是一匹老马。
顾铭欢抬起头,望向初升的朝阳。
万丈光芒璀璨的令人睁不开眼,若是一直直视着那明亮的光,就会让人想要流泪。盯了一会儿,他抬起手臂,阴影便覆盖在脸上,更难见其表情。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大将军”。
顾铭欢转过头,就见到楚律骑着奔雷,迎着朝阳而来。
楚律一脸严肃的走近,顾铭欢却忽然觉得不对。
他走上前两步,正欲到“楚律”面前细看。却见那人冲着他潋滟一笑。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玄……”顾铭欢皱眉。
“楚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破,“我们这就走罢。”
顾铭欢想了想,终于道:“好。”
兄弟
玄尘骑着奔雷,一马当先。
他今日身着楚律的衣物、披了楚律的铠甲,甚至还用易容之物略略改变了容貌,再作出一副严肃正经之相,看起来与楚律真是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冒充楚律出来,楚律自是不答应的。只可惜楚律被自己点了穴,一时半刻绝对无法冲破。等自己离了营,他想追也晚了。
这次的事情,既然是自己提出来,自然也是由自己来完成最好。何况楚律的功夫再好,也好不过自己,还不如自己亲来比较稳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