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自风流》第152/156页


  四人一齐落座,岳夫人道:“午膳还需时间才能备好,想容,我许久没有听过你的琴艺,如今可有进境?不如此时便来抚琴一曲吧。”
  林小容闻言大窘,连连摆手:“不要啊师傅,我半年多没有练琴了,一定是弹得乱七八糟,不要不要!”
  岳梦影笑道:“想容何必推托?你从前便极有音律天分,我昨日听你吹笛,颇有绕梁三日之感,想必琴艺也定不会差。”
  谈笑里,丫鬟双晴已送上了林小容昔日惯用的旧琴。
  林小容见了那乌木古琴,多年前的往事渐次浮上心头。从前她便也是在这里,学艺、谈天、小心的隐藏着那不成熟的思恋。
  嘴角轻轻上翘,她双手抚上熟悉的琴弦。指尖轻动,未成曲,已有情。
  一边弹拨着旧日旋律,林小容一边微笑道:“师傅可还记得,师傅与我结缘,正是由这一曲开始呢。”
  岳夫人眼中有粼光闪动,轻轻点头。
  正是一曲《牵手》。
  那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平凡女孩,刚刚遇见岳梦影,刚刚懂得爱,却一不小心,便弄得头破血流。
  后来的一步一步,几经辗转。她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了更多。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然而,感谢上天,因为无论怎样周折,她终于是遇见了对的人,牵住了对的手。
  她向岳梦影微笑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楚律。楚律也望着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那样专注,那样深沉,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万般缱绻,忽然浮上心头。
  林小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你知道吗,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事。
  ※※※
  新年后,二月。林小容终于来到她向往已久的南海。
  碧蓝的海水浩瀚无垠,在地平线上与天相接,无比宽广深邃。海边一层层的洁白浪花,反复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夹杂着一两声飞鸟的鸣叫。世界安静祥和的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林小容脱掉了鞋袜,赤脚踩在海水中,寻找着沙滩上的贝壳,回过头,就看见楚律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岩石上,手中却在把玩一块玉佩。
  林小容忽然兴起,撩起海水泼向他,叫道:“喂!你怎么还在看那玉佩?”
  楚律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我刚才在想,他当初让承添跋涉万里,把这玉佩送来的用意。”
  “有什么用意?”林小容歪着头,不解。年前谢承添跋涉万里,送来这玉佩时,她才知道谢承添为了四处寻找居无定所的他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那时谢承添和楚律密谈了好一阵子,她猜测必定是在解释一年前的事,却也无心去理会,勾心斗角,如今已经离她很远。
  楚律招了招手,林小容踩着海水,乖乖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还从没告诉你这玉佩的来由吧。它本是母亲留给我的,七岁之前,我一直带在身上。直到承元元年,我弄丢了它,用它换了一斤糖炒板栗。”
  “用玉佩换一斤糖炒板栗?”林小容瞪大了眼睛,“你不会算账?”
  楚律伸手弹了林小容的额头:“不要乱讲。那自然是事出有因。那年,我随我爹去平凉的定西亲王府拜访,那是我初次见他……”
  一个并不长的故事,林小容却听得感慨不已:“没想到,你们竟还有这么一段。”
  楚律笑了笑,将玉佩交到林小容手上:“我娘当年将玉佩给我,说是要送给儿媳。如今就交给你了。”
  林小容握着那纯白玉佩问:“为什么不早给我?”
  楚律轻轻哼了一声。
  林小容轻晃他的手臂撒娇道:“为什么嘛?”
  楚律暗暗的道了一声“其心可诛”,脸上却是云淡风清:“是我有些事情还没有想通。但其实,也没什么。当日他让承添送来这个,无非是为了三个缘故:第一,让我知道他念着旧情,因此也不会再对我们有任何图谋;第二,给承添一个与我们重修旧好的机会,日后冲着这情份,我便不会为难他;第三,让我也看在昔日交情,他日朝廷若万一有任何变故,也能三思后行。”
  林小容想了想,叹道:“这弯弯道道还真多。其实承添当时那么选择,也是人之常情,任谁的家族蒙受了不白之冤,总是会想再爬上巅峰。他虽一时急功近利,但尚能悔悟就好。”
  楚律嘴角淡淡翘起,没有说话。
  林小容戳了戳楚律的脸,“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笃定了他不会再为难我们?那时候离京,我还有些提心吊胆,你却老神自在,半点也不慌张。”
  楚律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他怎样决定。其实我也有做些准备。若是真要闹到鱼死网破,我也不惧。”他轻轻握住林小容的手,“……无论如何,我总护得你周全就是。不过,我的确猜想,以他的脾性,应当会放过我们。”
  “你说当时有准备?什么准备?”林小容抓住他的关键字,来了兴致。
  “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你看如今这海阔天空,多么好。”
  远处天低海远,浩然一色,层层薄云,漫漫翻卷。
  “真的很好。”林小容叹道,“能看过今日的景色,就算他日你再为家国责任冲在第一线上,我也满足了。”
  楚律略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着林小容。
  林小容轻轻一笑:“奇怪吗?其实我一直明白,人呐,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你这样人,若不是因为朝堂上不适合再有你的存在,你也不见得会随我来这江湖之远。所以,若有一日,你再回去,我也受得住。”
  楚律唇形微动,正要说话,林小容却伸手阻住了他:“不必着急辩解。也许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但我只是想告诉你,若真有这样一日,你也不必为我顾虑。我林小容,从不是寻常女子,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任何时候,都定能做你的后盾。”
  楚律拉下林小容捂在他嘴边的手,顺势将她带入怀中,“小容,既如此,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你的确不是寻常女子,面对困境,你总是独立思考、自己承担。我不知你这习惯从何而来。或许,我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你。但是,当我们在一起时,你就多依赖我、多信任我一些如何?我既然作了决定,就决不会后悔。想容,无论将来如何、去到哪里,你定要记得,我绝不与你分离。”
  两人脉脉相视良久,林小容微笑着转过头去,“好啦。我知道了。嗯,我们回渔村去吧!看这架势,怕是马上要有一场暴雨。对了,说起来,上次路过泉州的时候,那皇榜上写了什么?我都没有看到……”
  楚律拉起林小容,转身向前。
  “为什么又不说啊?对了,我觉得刚才你好像有个问题敷衍了我……是什么来着?”
  大风吹起叠堆的灰云,暴雨倾盆而来。
  承元二十二年末,京城。
  崇政殿中,龙诞香气淡淡弥漫。侍立的宫人一个个低头屏息,小心翼翼,不敢稍怠。龙榻上,孟寒朝手中握着一卷札记,微微侧着身子。
  登基不过半年,这位皇帝陛下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虽只是静静的斜靠着,却自有一股威严沉敛的帝王之气环绕。
  孟寒朝正在阅读的,是一册特别的手札。那是他按照林小容留给他的信中所写,在林家庄的书房内找到的东西。当他粗略看过,就已惊为天人!那里面所记载总结的,都是他见所未见的技术与器具,一点一滴融合起来,连他都难以想象,那会创造出一个怎样的世界!
  手札的扉页里,还断续写着一些他闻所未闻的奇奇怪怪的思想与施政纲领,旁边有的还画着标记,注解着“→此法于此地或许行不通,但可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你懂的!!”
  每每看到这里,孟寒朝就会皱一皱眉,又是一笑。
  她最爱用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和文法,但是奇妙的是,他却似乎总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每当他细读着手札,就忍不住猜想,她这样写,是在很早前就已决定,要交这些手札交给他吗?
  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的心中便是一阵热流淌过,那个想要将她追回来的念头,就更加的强烈。
  然而,不行。
  当她毫无顾忌的把这些秘密都交给他,就已经给了他最大的信任。她愿意承担他因为这些秘密将她捉回来的风险,他就必须忍下那任她自在遨游、陪伴另一个人的不甘。
  良久之后,孟寒朝略感疲惫,放下手札,按了按眉心。
  她现在应是要赶往凌岳山庄过年罢。总是那样念旧。楚律如今,定是欢喜得紧。哼。他送去的玉佩,也够他琢磨一阵子。
  那玉佩里不止有算计,更有私心。想必楚律以后每次看见它,就会想起自己,就会不痛快,呵。
  忽有侍从来报:“陛下,王丞相求见。”
  “宣。”
  王朗一入室内,孟寒朝便道:“丞相可是为了新年之事而来?”
  “正是。陛下,新年过后,便是陛下登基元年,不知关于年号,陛下可有圣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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