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第9/97页


  “也许我知道呢。”时山延玩似的说道。
  “你不知道,”晏君寻看向他,“否则你会炫耀给我。”
  “你的好胜心也不弱。”时山延微微皱了下鼻子,“我们什么时候能换个位置?这里太臭了。”
  “等我想明白以后。”
  “请你快点想,”时山延凑近催促他,“快点,用起你的小黑板。”
  晏君寻看着时山延微微鼓起了腮帮子,冰水搅着他的舌尖,让他感觉舒服。他不打算回话,目光随随便便就略过时山延的侧脸,继续游走在小区内。
  霍庆军不在堤坝小区住,但是他在这里活动。岗亭没有门,凶手可以随时看到霍庆军在做什么。她说不定就站在对面――然而那太明显了,她得找个不被晒到的好位置。或者她能装成垃圾车司机,站在晏君寻现在的位置敲响岗亭的窗,询问霍庆军一些垃圾回收的问题。
  她不喜欢被太多人看到,当然了,她就是来顶替那些卫生服务的。现在这个时间就很好,太阳正毒,没人愿意站在阳台上观望,也没人想管岗亭保安在跟谁讲话。她做足了功课,这对她而言很简单,她社会经历丰富,这些工作她都干过,每样都轻车熟路。
  岗亭内的老大爷仰头睡得死,喉咙里时不时会发出“嗬嗬”的清理声。
  晏君寻俯身,从窗口看进去。
  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稿纸,有些被用来垫饭碗了,让汤水油星弄得很脏。最里边是个小小的桌面书柜,塞着几本散了的都市猎奇,还有一本起卷的数学教材。
  根据督察局的盘问记录,霍庆军在这里上班的时候经常给小孩讲题。他每次都蹲在台阶上给小孩们讲,生怕别人看不到孩子,讲题也不敢讲太久。时间久了,孩子们对他喊“老师”,他也不敢应。
  数学教材里夹着东西,姜敛说是霍庆军以前的全家福。
  晏君寻看着照片露出的一角。
  凶手伪装成垃圾车司机。她来过几次,为了让霍庆军熟悉她,因为她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把霍庆军拖到垃圾车,她得让霍庆军毫无防备地自己走过去。她会站在这里向霍庆军搭讪,他们之间有能够快速熟悉起来的话题,那就是孩子。
  晏君寻点出光屏,推向时山延:“问问姜敛,霍庆军的全家福检查过指纹吗?”
  “摘手套是个礼貌的举动,霍庆军一定被她的细节打动了。”时山延抬起食指,却隔空晃了一下,问晏君寻,“你的密码是什么?”
  晏君寻转过头,跟时山延对视:“搞快点。”
  “我猜了,”时山延输着密码,笃定地说,“21430808。”
  光屏亮起来。
  “你的储蓄密码也是这个,”时山延的墨镜沿着他的鼻梁滑动些许,露出他玩世不恭的表情,“你好无趣啊。”
  “是这样,”晏君寻把目光又放回岗亭内,“不如会把房间密码缩写改成自己性癖的人。”
  “这样方便你感兴趣的时候和我深度交流,”时山延给姜敛发了消息,看向晏君寻,“所以你感兴趣了吗?”
  桌面书柜的顶部放着个带有防水贴的搪瓷水杯,上面的“霍”字写得很漂亮。霍庆军对自己的板书要求很高,他练过字,在监狱里也没放弃。
  这是不是代表着霍庆军始终相信自己还能重返讲台?
  晏君寻转过身,说:“去霍庆军家里看看。”
  * * *
  霍庆军住在地下室,老旧的通道里没有感应灯,这里有股浓重的霉味。晏君寻站在楼梯口,顺着台阶能看到底下裸露着的下水道铁管,它们像人体器官一样纠缠在昏暗里,正在滴着脏水。
  霍庆军的隔壁是对小夫妻,他们习惯不关门,洗漱用的塑料盆都堆积在门口。晏君寻路过的时候听到男人在打游戏,他余光扫了一下,女人正躺在满是杂物的脏床单上午睡。
  时山延太高了,行走间不方便,但他灵敏得像只大猫,跟在晏君寻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晏君寻拿出钥匙,却发现跟霍庆军的门锁对不上。他试着推了下门,门朝内开了一点,铁锁吊在中间。他在这点缝隙里,看见地上有些黄了边的花瓣。
  “上门服务,”时山延低声说,“要我开锁吗?”
  晏君寻握住铁把,在时山延的目光里,直接把门把手掰掉了。他接住下掉的铁锁,在昏暗里瞟了时山延一眼,像是无声地展示。


第10章 雨声
  霍庆军的房间光线很差,唯一的小窗还被破布似的窗帘遮住了。二手市场淘来的行军床蹲在水垢斑驳的墙壁边,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囚犯,身上披着潮得发霉的床单。房间里的陈设凌乱不堪,塑料桌底下倒了一地的书,基本都是与刑法和数学相关。
  “有人专程来祭奠过他,”时山延的鞋尖避开门口的花瓣,“带的还是百合。”
  晏君寻被塑料桌后面的墙壁吸引住了目光,那上面贴满了草稿,都是霍庆军做的数学题。晏君寻走近几步,没碰这些草稿,稍微偏过头,在密密麻麻的数学题里,看到了那些或潦草或工整的字迹――
  我是冤枉的。
  这是霍庆军在草稿上的唯一注解,不论字迹大小,他都写得很用力。钢笔尖戳破了草稿纸,墨迹一团一团地染黑数学题,他像是疯了一般地在自证。
  “欢迎――”行军床上忽然传来机械声,只讲了两个字,就陷入“滋啦”的杂音里,几秒后接着说,“你回来啦。”
  时山延在霍庆军的枕头边看到了一只过分陈旧的小机器人,它椭圆的脑袋上戴着帽子,依偎着被子,重复地说:“你回来啦。”
  “一百年前淘汰的小玩具。”时山延看了会儿小机器人,问,“你住在这里吗?”
  小机器人护镜似的电子眼忐忑地闪着微弱的光,遵循系统设计的回答:“是的,我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家。”
  “挺凉快的,”时山延顿了顿,“你爸呢?”
  “我没有爸爸。”小机器人无法理解人类的语气变化,它自顾自地说,“老师,欢迎你回家。”
  这种机器人最早出现是为了教小孩子讲话,它们可以做最简单的信息识别,能跟小孩子进行一点交流,后来被智能系统取代,在光轨、光桐等发达区域已经被当作古董收藏。它们个头很小,只比普通狗狗聪明一点。
  小家伙被霍庆军照顾得很好,除了旧,四肢都是干净的。它无法分辨谁是霍庆军,单纯地把在这个房间里活动的人都当作霍庆军。它没有攻击性,也没有警觉性,只会靠自己陈旧的数据分析和人聊天。
  时山延和机器人对话的同时,隔壁男人打游戏的音效声也清晰地传了过来。晏君寻被两种声音包围,再加上看不清过高的小窗,这让他感觉不适。
  凶手没来过这里。
  晏君寻在这里没发现她的痕迹,这里都是霍庆军的痕迹。
  窗户从没有打开过,应该是原本就封住了。桌子上还搁着霍庆军没盖紧的钢笔,被压住的教材呈现原样。晏君寻腿边倒塌的书本堆上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只有霍庆军的。
  她为什么不进来?
  她找不到理由。
  不。
  晏君寻想,如果她想来,一定有办法。她对目标很执着,对目标的生活状况也很执着。她女王般地巡视,这都是她的领土。可是她没有来过霍庆军的家里,她不是不知道霍庆军的家在哪儿,她只是不想来。
  “你会唱什么歌?”时山延跟小机器人聊到这里。
  “我不会唱歌,”小机器人说,它迟钝地抬起手臂,按住自己的一只耳朵,“如果你想听音乐,我可以放给你听。”
  时山延捧场地说:“让我听听。”
  小机器人静止了,五秒钟后,时山延和晏君寻听到了雨声。雨声潮而密,浸泡着耳朵,让晏君寻罩在T恤下的皮肤都在报警,他实在不能适应这种潮湿的环境。但是雨声很持久,它敲打着水泊,覆盖住溪流,像是茂密森林在呼吸,这是助眠的声音。
  小机器人只会选择循环次数最多的音乐播放,这表明霍庆军经常需要枕着雨声入睡。他似乎想在这晦暗潮湿的房间里,把自己的躯体泡到发霉。他在这偏僻破旧的缝隙里苟延残喘,生活没有火光,没有太阳,只有雨。
  “关掉吧。”晏君寻忽然回头。
  他感觉很不好,浑身黏糊糊的,仿佛已经躺在这张行军床上了。他在说话时看见小机器人身上的被角,那是霍庆军失踪那天盖好的。
  霍庆军给它盖了被子,也许还摸了它的头,然后夹着自己没装订过的草稿纸走出去。
  “再见老师。”
  小机器人照常跟他挥手。
  再见老师。
  霍庆军在雨声里走出去,然后变成尸块泡在了排水沟里。晏君寻清楚地记得资料里的所有细节,就像时山延说的,凶手把霍庆军的衣服脱掉了,她不怎么懂分尸。她把霍庆军推上了处决前两个人的地方,习以为常地摁住他的身体。她还戴了清理用的橡胶手套。
  但是钝器切割不顺利,肉块处理得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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