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第94/97页


  晏君寻眯起眼睛,在繁琐、庞杂的混乱记忆里搜寻相似。
  “你用拙劣的演技欺骗所有人,你是个虚有其表的小丑。”
  有人曾在电话里这么对晏君寻说,对方也会发出这种奇怪的笑声。小丑,疯子,晏君寻。这三个词汇拽着晏君寻的思绪,在他脑袋里架桥。他像个外来的偷窥者,正掀开自己记忆的一角。
  晏君寻说:“暴君会追到现实里吗?”
  “那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验证这件事情的时候,”小丑宽大的脑袋投下阴影,影子罩住了晏君寻身体,它催促晏君寻,“现在听我的,小垃圾,别回狩猎,回现实!你的营养液已经告罄了,再玩下去你会立刻死亡。你听,倒计时响了,抓紧时间,再不醒你就没机会了!”
  时山延背后的夜正在吞噬广场,那虚无的月亮却越来越大。
  晏君寻感到热,浑身都在冒虚汗。他有种体力在流逝的感觉,呼吸愈发艰难。他好像被关在了逼仄的玻璃罐里,营养液正在流失。他努力睁大眼,眼前的画面却像是卡住了。
  “咔嗒咔嗒。”
  监视一切的倒计时在响。
  “告诉我98342,”小丑的脸被夜迅速地吞没了一半,它还在讲话,“告诉我你的身体在哪儿,我能替你隐藏踪迹――”
  “别扯谎了,”晏君寻偏袒自己的直觉,在流汗中用手盖住了右眼,烦躁地说,“闭嘴!小丑,你又在骗我!”
  “你的汗怎么流了这么多?难受吗?我要叫医生,”熊猫朝晏君寻伸出爪子,“晏先生……”
  “你和小丑是一伙儿的,”晏君寻用一只眼看着熊猫,眼睛里有受伤的情绪,“你一直都在骗我。”
  “你的汗怎么流了这么多……”
  熊猫似乎出现了故障,它卡在这个点上,只会重复着那一句台词,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晏君寻和它一起生活了很久,在他仅存的记忆里,这是他类似父母的朋友。他无法接受熊猫僵直、机械性的一面,这证明了他的世界都是系统设计下的齿轮,所有快乐都是假的。晏君寻的胸口仿佛要炸裂了,他乱掉的心跳导致他有些手抖。记忆还在跳动,像是要跟上倒计时的节奏。
  “操……”晏君寻抬起头,想要叫停这种痛苦,“阿尔忒弥斯!”
  那些丢失的记忆疯狂乱窜,在晏君寻的脑袋里左右胡撞。他得结束这无休止的狩猎,身体正在报警。玻璃里没有营养液了,这可能是小丑今晚对他说的唯一一句实话,他必须做个选择。
  月亮燃烧起来,没有温度的火点亮整片夜空,把王座上的时山延也包裹住。时山延还在沉睡,他的王冠摇摇欲坠,脖颈间挂着的铁链一直延续到月亮尖梢上。
  “时山延是狩猎里的囚徒,”小丑只剩张嘴,还在嘲笑晏君寻,“他跑不掉了!”
  时山延在火焰里沉睡,没有被小丑的噪音吵到,像是正在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晏君寻感受到空间的撕裂,那种真假交错的恍惚。他急需喘息,睁开眼喘息,但是他不敢,他畏惧小丑的谎言――狮子被拴在这个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走上自我凌迟的战场。如果他醒了,时山延却被留下了呢?
  晏君寻撑住轮椅的把手,在痛苦中喊道:“时山延!”
  “你要醒了,我们会找到你……”小丑阴魂不散,发出电流声,“新世界欢迎你,晏、君、寻,新的狩猎……就在现实中举行……你死……嘶……”
  大火忽地扑来,晏君寻在其中焚烧。倒计时急促地跳动,眼前的画面分裂又重叠。玻璃、大雨、时山延,无数碎片般的景象都在发出声音,声音埋没了晏君寻,他在挣扎,手掌甚至都感受到了玻璃壁。
  他快醒了。
  “我不能――”晏君寻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靠近沉睡的时山延。
  我不能留下时山延。
  熊猫突然从卡顿中恢复正常,强行运转起来。它捏着自己的围裙,说:“请求开启‘阿尔忒弥斯’模式。”
  大火烧到了它。
  我曾经是个出色的宠物管理系统。
  我的生命要义就是像保护幼崽一样保护晏先生。
  熊猫看着晏君寻,用温柔的语气践行它的承诺:“保……护君……寻。”
  夜还是黑色的,区域仿佛被清空了,什么都消失了,只剩晏君寻孤独地游在其中。
  他陡然间恢复正常呼吸,噩梦终止了。
  晏君寻再次睁开眼,雨声回到耳边。他仓促地捂住胸口,那里的心脏还在跳动,但他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朴蔺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没有调整好的电视机,“局里的支援在路上,我们得在这里继续等待……”
  房间内仍旧很黑,林波波的尸体已经被盖住了。
  晏君寻看到自己手指间的血迹,他呢喃:“我不能在这里等。”
  “啊?”朴蔺小心地蹲下身,看着晏君寻,“不是,林波波死了,你是……你必须待在这里,和我一起等待调查。我们稍后需要回督察局,这是程序。”
  “对不起,”晏君寻看向还待在原位的胡馨和易蜓,“我得走了。”
  暴雨盖住了晏君寻脑袋里的杂音,他退后几步,在朴蔺抓人前率先转身,接着翻过卫生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喂!”朴蔺趴在窗口,在急促的雨点里喊不回晏君寻。他看着晏君寻再次骑上了自行车,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他掏出通导器:“他去哪儿?!珏!”
  但是珏没有回答。
  * * *
  “欢迎回来,”珏弹出光屏,“我太担心了!”
  “时山延在哪儿?”晏君寻感觉停泊区都要被雨淹没了。
  “他失踪了。我们怀疑避难所是阿尔忒弥斯的剩余‘理智’,因为狩猎提示都在那里,所以有关你身体的信息也可能在那里。时先生离开房间正是去向避难所,但是现在他消失了。”珏在思考时还能保持流畅的对话,它似乎更自由了――晏君寻身上没有通导器,珏不再依赖区域内部的载体,它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这个雨不会停。”珏这次没有用到“可能”,它相信自己的判断,“陈秀莲的案子还没有结束,黑色02已经在作案了,这表明狩猎不仅时间在缩短,设计也在崩坏。我浏览了你和时先生的所有记忆,抱歉,我刚看完。此前的狩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有事情都在按照顺序进行,说明‘顺序’也是阿尔忒弥斯追求的正义之一。现在这个世界就像你的身体,正处于危险边缘。如果你这次再被击毙,”珏迟疑片刻,“狩猎不会再重启,你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小丑没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晏君寻的营养液真的不够了,如果刚才没有熊猫的强行运转,他可能已经醒了。
  “我从强制重启的设置里偷回了时先生的记忆,这太不寻常了,”珏说完以后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夸自己哦。”
  “你想说狩猎从上一次就在崩坏?”
  “或许更早,”珏在光屏上摆弄着数据小人,“从小丑跑掉开始。虽然它作为系统狡猾过头,但我们都忘了追究一个问题,那就是谁给它重新进入狩猎的权力。我一直在思考,如果单凭赫菲斯托斯的力量能做到,那它们何必再执着于你脑袋里的那枚芯片?狩猎严格的规定现在只能约束我们,小丑刚才的陷阱已经犯规了。”珏的声音转为冷静,“如果你刚才在小丑的教唆下苏醒,它或许就能找到你的位置,它一定有什么办法。”
  没错。
  晏君寻想到不久前时山延的欲言又止,在这里时山延无法说出真相,并且按照前几次的规定,小丑也不能用新世界撒谎,可是小丑刚才已经破坏了规则。
  “区域内的雨不会停,”晏君寻忽然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因为它在屏蔽太阳的监控。”
  我们都在分秒监控里。
  这是时山延进入狩猎,变成编号01AE68时得到的关键信息,他们在相遇中反复提及,像是担心对方会忘记。
  “阿波罗在看着我们,”晏君寻捏下刹车,在雨中平复呼吸,“这家伙出现过,它肯定在哪里……”晏君寻的视线游走在楼群间,紧跟着自己的直觉,“和我们打过招呼。”
  然后偷走了时山延。
  晏君寻的目光定格在远处,那里有个豁口,露出的是丽行的招牌。
  * * *
  时山延的西装外套上有雨渍,还没干透。他的打火机打开又关上,发出“啪”的声音。
  这是条长廊,两头没有门,左右都是玻璃壁。壁内挂着大大小小的显示屏,壁外则是白得刺眼的晴天。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这里只有时山延。
  “你的偏执是系统研究的课题,”有个声音说,“阿尔忒弥斯对你很感兴趣。”
  时山延问:“什么兴趣?”
  对方回答:“研究兴趣。”
  “你只会‘研究’这个词,”时山延把打火机在指间倒过去,“展示点其他才艺,别让自己显得这么无聊。”
  “你觉得我很无聊吗?”
  时山延捏住打火机,抬起眼睛,注视着前方的显示屏。片刻后,他说:“你觉得自己像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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