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那些小心思》第2/98页


前些日子,齐府刚想替梓玉物色个好人家,正巧就赶上皇帝亲口说要成婚,于是齐不语便打起了好算盘。他索性将自家女儿与那个不懂事的皇帝凑作一对,反正梓玉进宫之后就是正宫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会吃亏。
这边厢,齐大人的如意算盘噼里啪啦响,那边厢,秋衡也不是个省心的货。
他虽然是有点着急想生儿子,但也没想要跟齐家的女儿生,好么?
秋衡明面上自然同意这门亲事,答应立齐氏女为后,但一转眼,又搬出那一套什么恪守大孝三年为期、周礼“限男女之年定婚礼”的说法,将这场婚事硬生生拖了三载。百善孝为先,齐不语自然无处反驳。
三年后,齐梓玉出落成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学识拔尖,模样出挑,依然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大家闺秀。
眼见着皇帝大孝快完了,这婚事总能办了吧?
齐府上下很激动,梓玉亦是。她性子虽然娇蛮,但和普天之下所有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对于婚事,对于未来的夫君,她也会忐忑不安,也会有莫名期许。与皇帝定亲的三年里,张太后曾多次召齐夫人和她入宫,可梓玉只遥遥见过皇帝一眼。那一日,隔着重重宫墙,他坐在龙辇上,露出半张侧脸,漫天碎金之下,那张脸白的耀眼。
大孝刚过,钦天监奉旨拟定大婚的日子,来来回回,皇帝都不满意。
这事还没个定论,大周疆域居然抽风闹腾起来。他们欺负周朝现在是个小皇帝当家,孤儿寡母,江山凋敝。
这种现成借口不用白不用!
秋衡窃喜。
他懒得再与钦天监正假模假样争辩,翌日,便直接下旨说什么胸怀天下,战事不完不成婚云云。
这一回,齐不语没有退让,组织言官纳谏了,但……耐不得民意啊!百姓热血沸腾,群情激奋,纷纷感慨,这是遇到了为国为民的好皇帝。秋衡顺水推舟,也就没再搭理那些折子。
整个大周估计只有齐府乌云密布。梓玉独自在闺房里坐了一日,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她的这位未来夫君,根本无意娶她为妻!
如此一拖,又是三年多的光景。
这一年,梓玉一十九岁,成了京城最大的一个笑话。和她年岁相当的那些闺阁小姐,早就成婚嫁人,有些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唯独她这个齐府七妹还剩在家中,准确的说,是被那小皇帝故意吊着。
连府里下人都开始嚼舌根子时,梓玉风风火火冲到齐不语的书房,愤愤道:“爹,三年又三年,那皇帝坑我啊?不行,我要退婚!以后就是他上杆子求我,我都懒得正眼瞧他!”
女儿的脾气有多火爆,齐不语非常了解。他连忙搁下手头东西,和颜劝道:“七妹,你暂先安下心,为父明日在皇帝面前说道说道。”女儿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拖了,实在不行,只能拿出群臣下跪的绝招了!
梓玉闻言,脸色凝重许多,“爹,若是那皇帝再推三阻四,女儿我是铁了心不想嫁他。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种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人,简直、简直不配做我的夫婿。只请他给我一个交代,就说以后婚姻嫁娶各不相干,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别再来腤臢我的眼就行!”
这话说得极重,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再告到皇帝面前,铁定能治个大不敬之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不语连忙嘘声。
梓玉才不管这些,“爹,这三年来,我日思夜想,总觉得皇帝他并非良配,何不早早让女儿脱离苦海?不过损失些清誉罢了,我反正不在乎,也好过受那皇帝的闲气!”
夜里,齐不语辗转反侧,思考了很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一时贪念,被那小皇帝耍了一道。若是再继续搭上女儿的一辈子,确实不值得。齐不语唉声叹气,如果不是想着女儿做皇后,能保一家太平,也许他现在连外孙都已经抱上了。
一夜未眠,齐不语心里有了打算。
没想到翌日早朝上皇帝一反常态,竟然亲自下旨再命钦天监拟定大婚的日子,并且极度诚恳地表示希望赶紧完婚。
齐不语傻眼。这小皇帝又要耍什么花招,还想再拖个几年?!

☆、第2章 定下佳期

退朝之后,齐不语正想找个借口单独面圣,皇帝就遣小黄门来宣他至两仪殿觐见。
两仪殿是历代皇帝的寝宫,秋衡自十岁登基之后便搬到此处住了。他一向喜欢敞亮清透,如今殿内的棱花窗大敞,日头和煦,阳光正好,懒洋洋地照到他身上,晕染出一层薄薄的流动的金色,衬得胸口和衣摆上绣的蛟龙腾云驾雾,好似活了过来。秋衡惬意地眯起了眼。
齐不语要跪拜,皇帝免了礼;齐不语赶紧谢恩,皇帝再赐坐——好一副皇帝大臣和乐图,两人心里呵呵。
秋衡拨弄着案前堆得像山一样的奏折,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上面早就有内阁拟好的意见,他自然不会反对,也乐得轻松,放下手上这本,又拿起另外一本,专注批阅起来,丝毫没有在意到眼前还杵着个大活人。
齐不语正襟危坐,闹不懂到底是何事,只好拢唇干咳几声算做提醒。可他没料到,对方愣是沉着气,死活不接招,生生将自己晾在那儿一个多时辰……
秋衡垂着眼,一口气将案上所有的奏章都翻了个遍,直到御前太监钱串儿来提醒皇上午膳,他才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抬起眼——然后,一脸惊着的表情。
“哎呀,朕竟忘了首辅大人还在……”
好大一个下马威,还是迟来了六年的下马威!
齐不语心里早就警觉起来,今日的皇帝实在反常,这场召见只怕是场鸿门宴啊。思来想去,他又觉得万分奇怪,近来手下并没有参皇帝任何的不是,到底哪儿得罪这位小祖宗了?
秋衡放下最后一道折子,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难得透出少年独有的青涩。“齐大人,朕今日召见你呢,其实是想宽慰府上七小姐一句,这些年她受累了。”顿了顿,他抿了口香茗,继续慢条斯理说道:“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自问做得并不甚好,心中亦有愧。请七小姐放心,往后朕再也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了……”
言罢,他只是望着齐不语微笑。
对面那人笑意越盛,齐不语心里越是不妙。他知道,昨日梓玉的那番话定然是已经传到了皇帝耳中,要不然小皇帝吃多了撑的,费力演这么一出戏,还将梓玉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通通丢回来?
可下个瞬间,齐不语更加惊诧凌乱了。
皇帝他竟然毫不掩饰、毫不心虚、毫不羞愧地坦白自己在齐府安插了暗桩,就这么光明正大、就这么无耻嚣张地威胁一个朝廷重臣,这、这、这是警告也是挑衅啊!
齐不语暗忖:“原来那位小心谨慎的先帝可干不出此等张狂之事,也只有眼前这位,行事作风诡异,难以拿捏。”他急忙跪下连连告罪,又拿出昨夜想好的说辞,俯身拜道:“不瞒陛下,微臣教女无方,以至于小女性子愈发骄纵蛮横,实在是没法胜任这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位……”
秋衡心里更加呵呵。
想退朕的婚?——没门!朕要的就是她脾气坏,到时候小辫子一揪一大把,还愁打击不了你?朕现在动不了你,就拿你女儿出气;若是你给朕气受,朕还是拿你女儿出气!
对于这个完美的轮回,秋衡深感欣慰。
“首辅大人过谦了。”他笑眯眯打断道,“贵府七小姐诗文歌赋名动天下,据闻又是貌若天仙,朕实在仰慕的很,恨不得明日就迎娶进宫常伴朕左右才好。”将自己说的像是个猴急的色胚子,秋衡略微有些膈应。
齐不语:“……”
虽然已经习惯了小皇帝时不时蹦出来的胡言乱语,但此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更快了。他定下心,“好好地”谢过圣恩,才灰溜溜地回府去。
皇帝在大臣府里插暗桩,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齐不语现在被皇帝当面告知有这么回事,那必然就不能大张旗鼓地整治了,否则——不就是直接打皇帝的脸么?往后的日子,他也只能提醒自己愈发小心,生生吃下这个闷亏。
秋衡很是得意。
皇帝当得太无聊了,他只能到处给自己找乐子,而如何整治齐不语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当然,秋衡现在又多了一个无形的对手,那就是齐府狂妄又自大的七小姐——她居然说朕“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还说什么“朕不配做她的夫婿”……昨夜,看完齐府发来的密报,秋衡气愤不过,大半夜在皇宫暴走。末了,他愤愤拍着桌案大喝:“这个齐梓玉真是无法无天,实在是大大的不敬!要治,必须狠狠地治!”
不过,该怎么治呢?
秋衡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他没有意识到,除了做皇帝和生儿子之外,他居然又找到了一项终身大业——那就是以收拾皇后为己任。
且说钦天监领旨之后,翌日,便呈了好几个黄道吉日上来。早朝之上,秋衡挑挑拣拣,当场金口玉言定下一年后的某个良辰吉日大婚——也是这几个日子里最远的一个。
齐不语两眼一翻,差点吐血。
端坐在蟠龙宝座上的秋衡对此非常满意。要不是顾及着皇帝的威仪,他一定会捧腹大笑,好好气气这个老狐狸,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齐梓玉听到消息之后的震惊模样了!
可这一回,却令秋衡无比失望。
消息传回齐府,阖府上下或是气愤,或是高兴,梓玉反倒是最冷静、最镇定的一个。她接旨后,只是撇撇嘴微微冷笑。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想到那张白的耀眼的侧脸,梓玉心里生出密密的怨愤来。可她亦明白,这是皇帝专门为了恶心他们齐府、为了恶心她才这么做的,“真是幼稚!”梓玉如是评价那位小皇帝。她不禁又有些好奇,那小皇帝后面还能耍出什么幼稚的花招来?要不要耍一耍他?
秋衡果然没闲着。
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他的后宫迅速壮大,充盈不少,各色佳丽,环肥燕瘦,让人眼花缭乱。
其实,有许多是拜梓玉所赐。有一回,梓玉故作窃喜:“宫里统共没几个人,清清静静的真好。”没过几日,皇帝便擢升了好几个宫女为美人;又有一回,梓玉入宫给太后拜完年回来,嗤笑道:“皇上跟前的人太丑,实在没法看。”过了年开了春,皇帝就弄出个选秀。
所以,现在皇宫里每天热热闹闹的,都是一出好戏。争风吃醋之事络绎不绝,暂领后宫的张太后天天被吵得脑袋疼。
秋衡弄这么多人放在后宫里,本意是想给未来皇后添乱找茬使绊子用的,可到后来,他发现自己被彻底绕进去困住了——因为要对付和摆平那么多个叽叽喳喳、无事生非的女人,实在是件难缠又费力的事,还是交给他未来的皇后吧!
一切准备就绪,黄道吉日已至,皇帝终于大婚,迎娶那位苦等了七年的齐府七小姐。
这一年,梓玉二十岁,出落得越发美。若说她原来的美是小荷才露的灵动,那现在就成了雍容华贵的倾城牡丹,明艳照人,国色天香,只是眉宇间不自知地多了几分漠然。
乍一看,美;再一看,冷。
这八个字,是秋衡步入咸安宫东暖阁被梓玉横了一眼之后冒出来的。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七年前登基大典上齐不语瞪的那一眼。
父女俩一个德行,都是那么讨厌!
秋衡脸黑了几分,亦不甘示弱地摆出皇帝架势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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