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个老祖宗》第2/82页


  他辛苦一辈子拼了命攒下来的家当也没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指望他心疼?不,废物成这般,倒不如死了干净!
  当时,他就冲到厨房想拿那剔骨刀,给那不肖子孙一个痛快!
  ……
  其实后来,路谦略大一些后,代入了祖宗的角度,想着若是自己耗尽了心血才创下的万贯家业,却被子孙后代败活了个一干二净,也会气得手刃子孙。
  但他作为差点儿就被手刃的子孙,就只剩下阵阵后怕了。庆幸这位祖宗已经拿不动刀了,不然他人早没了!
  他容易吗?三岁没了爹,不久爷奶也相继跟着去了,只剩下一个娘,还回娘家改嫁去了。得亏他有个嫁得极好的大姑,怜他处境艰难,不顾反对将他接了过去,给了他一日三餐片瓦遮身。
  也因为有了这寄人篱下的经历,当这老祖宗想要不顾一切的弄死他时,他爆发了强大的求生欲,硬生生的将人……哦不,将鬼劝了下来。
  败光家产是不对,可他路谦从睁眼起,路家便穷得很,还是因为大姑嫁到了当地望族,自家得了一笔礼钱后,家里的情况才有所改善。所以,这个罪名他不能认。
  至于大明覆灭……
  咱们还是接着聊如何振兴家业吧。
  在路谦的好说歹说之下,这祖宗总算是歇了弄死他的心,转而开始督促他进学,目的却并非为了振兴家业,而是为了反清复明。
  反清复明是祖宗最爱念叨的话,往常他就总是督促路谦进学,一对一的教导经史子集。旁的学生还能偶尔偷个懒耍个滑,或是在课堂上开个小差,或是回家后先疯玩一阵再写功课,但对于路谦来说,他真的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努力上进。
  谁让他身畔有个祖宗永相随呢?去净房都跟着你敢信?天不亮就叫起,天都黑透了还要让他背书,就算他借口点油灯看书坏眼睛,那祖宗便说,无需点油灯,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路谦只能被迫答应,又偷摸着睡觉,只在祖宗念完后,跟着哼哼两句。谁知,这祖宗真不愧是他祖宗,前头念的是贤人著作,后头冷不丁的给改成了……
  反!清!复!明!
  因为顺着念惯了,路谦就跟着念了一句,然后整个人从迷瞪之中惊醒过来,直接就摔到了床下。
  幸亏啊,幸亏他住的是程家的偏院,屋里也没个值夜的人,这才没直接叫人叉了去。
  路谦摸着良心说,他能全须全尾的活到那么大,那可真是耗费了他毕生所有的运气。
  ……
  “反清复明!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号房里,路谦耳畔传来了自家祖宗那堪称振聋发聩的口号声,不由的脑袋发胀,连笔都开始拿不稳了。直觉告诉他,就算最后一场尚未结束,但这次乡试他算是凉了。
  想也知道,这会儿他是在乡试现场,写策问不吹嘘当今,倒是去夸前朝皇帝,就算不想活了,也大可不必找这么个惨烈的死法。
  假如路谦能开口说话,他有很多法子劝祖宗暂时放过他。然而,乡试现场必须保持安静,哪怕是想解决五谷轮回之事,也必须等差丁巡视路过时,用手势示意。
  不能说话,又不能阻止祖宗说话,路谦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策问尚未完成,前头一多半倒是不错,后面简直就是顶着一脑门子的浆糊瞎写的。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旁的考生都在屏息凝神的认真答题,唯独他要独自承受来自于老祖宗的言语攻击。
  待交卷时,他就知道,这场没了。
  唉,真是成也祖宗败也祖宗。
  足足被祖宗念叨了半个白日以及一整个晚间,待次日贡院开门后,路谦几乎是脚步虚浮的扶墙而出。
  他的脸上,左边写着“绝”,右边写着“望”,额上写着“如丧考妣”。
  待程家大少爷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形,顿时一噎。
  “出什么事儿了?你怎的这个模样?”
  路谦两眼直勾勾的看过去,半晌才道:“我考砸了。”
  程家大少爷面上一哂,嘴上却道:“无妨无妨,本就是我硬拖着你来的,想着提前下场熟悉一番乡试流程,也算是多了一份经验见识,下回再考也能更多些把握。”
  说着,他又打量了路谦一番,见后者确是脸色惨白如纸,又添了一句:“二婶不会责备你的。”
  路谦抿了抿嘴,又顺势问了一句对方考得如何。
  “谈不上有多少把握,终归是正常发挥,能否被取中还看这届其他考生的情况。”话是这么说的,但假如程家大少爷说这话时,不是如此的自信满满,那兴许更有说服力。
  俩人只在贡院门口说了两句,就回了客栈稍作休整,次日才乘坐马车往程家去了。
  程家并非省城人士,好在路程也不算远,从贡院这边到程家,大概也就两三日的路程。因着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也不曾刮风下雨,赶在启程后的第二日傍晚,马车就到了程府。
  经了这两三日的调整,路谦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假如祖宗别在马车里叨逼就更好了。
  到了程府后,众人自是对着大少爷好一番嘘寒问暖,唯有那程家二太太路氏急急的将路谦唤了过去,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见他神情萎靡,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模样,顿时心疼的道:“乡试竟是这般熬人?回头好生歇歇,别忙着做学问,先将身子骨调理好了。”
  路氏所出的长子程家二少爷这会儿也走了过来,满脸真诚的叹道:“你这就不错了,不像我,比你还长了一岁,到如今还是个白身。”
  路谦勉强冲着自家表哥露了个笑。
  程家二少爷见他满脸的倦意,只让他赶紧回去休息,又低声嘟囔着:“明知道你考不上,还非让你跟着他一起下场,不就是想看你笑话,叫你白受罪?”
  “瞎说什么呢!”路氏急切的打断了儿子的话,又飞快的瞄了一眼程家人聚的那处。
  “怕啥?他们都在听咱们家那位金贵的大少爷说乡试如何如何难呢!”程家二少爷嫌弃的撇了撇嘴,“谁人不知道乡试难?他自个儿考上秀才都两年了,谦哥儿才刚考上!再说谦哥儿打小上的是咱们家的族学,只他自幼拜在麓山书院秦山长的门下!”
  路谦谢过了表哥好意,到底还是先回去了。
  其实,若没祖宗临时搞事情,他想要通过乡试倒也不难。如今倒是没了指望,但也怪不得旁人。他只想着稍作休整,继续苦读进学。这反清复明是不可能的,但振兴家业还是可以有的。
  ……
  月余之后,乡试放榜。


第2章 程大少爷高兴得人都傻了。……
  乡试放榜的日子原就不是固定的,得看考官们何时将封存的卷子批阅好,光批阅了还不算,还得排出个顺序来。时常还会因为取谁为解元,争执个数日。
  也因此,待得乡试放榜后,既会在贡院门口张贴皇榜,也会派差丁亲往中举者家去报喜讯。至于喜讯何时送达,端看各人住家的远近了。
  程家就在离省城大约二三日路程的蔚县内,是当地的望族,抬出名号路人皆知的那种。
  因此,当差丁敲锣打鼓的到达蔚县,进了城就问程家何在时,自有那热心肠的帮着指路,又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是来做什么的,这么一问,顿时引起了轰动。
  蔚县不算小,便是如此也有好些年没出过举人了。这一乍听说程家出了位举人老爷,可不得引得人驻足观望?
  如此这般,待差丁敲锣打鼓的到了程家时,后头早已坠了百八十号人了。
  程府的门房差点儿没见眼前的阵势给吓懵了,就听打头的差丁问道:“这里可是蔚县铜锣巷程府?”
  门房傻傻的点了点头。
  差丁又再度同他确认了一遍,他们报信的人总不能将地儿给弄错了,所幸但凡参加乡试的人,一应的祖籍住处都是往详细了写的。
  “我家大少爷中举了?”门房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旁的,只一个转身就往府里头冲,边跑边大喊,“大少爷中举了!大少爷中举了!”
  一直跑到那二门处,门房总算止住了脚步,随手扯过一个婆子,让她赶紧去给老爷太太报喜。
  这般天大的好消息,只恨去得迟了,叫旁人得了赏。只多半会儿工夫,整个程府上下除了此时不在家的,都知晓了大少爷中举一事。
  程大少爷高兴得人都傻了。
  说实在的,他原是抱了一举考中的想法,也觉得这场乡试自己正常发挥。可等他回来后,专程回了一趟麓山书院,默了自己写的策问给秦山长瞧,却只得了句不过尔尔的评价。
  秦山长当年可是二榜进士,若非他这人不喜官场,区区一个麓山书院如何留得住他?便是程大少爷拜他为师,都是程家辗转寻了好些个门路,赔上了不少人情,这才得了允许。
  听到他这番评价,程大少爷心都凉了。
  谁知,这事儿还能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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