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175/214页



他找到一匹马,顺手一枚暗器割断缰绳,搂着我飞身上马,一夹马肚子,马儿撒开四蹄得嘞得嘞跑起来。他的动作却让我蓦地忆起某个画面,那个蒙面黑衣人……

到了楚王离宫,我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看着四周的摆设,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就在今天早上,我一无所知地穿好狩衣,从这里走出去。那时丫头小厮往来,人声处处。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黑暗中仍能看见一切整整齐齐的,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七歪八倒的桌子椅子,所有的迹象都告诉我,楚王府的人是有条不紊地撤退离开。

长孙熙文用轻功施展快速在整座离宫游走一遍,回到我旁边,看着我摇摇欲坠的模样,“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哭?”我冷冷回他一句,尽管我快要忍不住哭出来。我拼命地忍,不能在他面前露怯,声音却不能控制地颤抖,“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空荡荡的大殿上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给黑暗中的桌椅覆了一层神秘的气息。长孙熙文在黑暗中踱了两步,冷笑两声,轻轻说,“岳天泉这个蠢才,以为包围狩猎场,把姓长孙的都杀了,他就能如愿以偿。殊不知他自以为的心腹全是宇世子的人,一有风吹草动,长孙洛宇还不第一个受到消息?这次大举,宇世子将计就计,借刀杀人,乔竹悦,你还敢说长孙洛宇无夺位之心?”说到最后,他语锋一转,凌厉起来。

我摸黑寻到一张椅子坐下来,努力把思路理清楚。借刀杀人?如果真如皇帝所说,岳天泉手下将兵大多被洛宇收买,他肯定早就知道岳天泉谋反行动,却一直隐而不发,静观其变。洛宇等到岳天泉行动的前一刻撤离狩猎场,为的是什么?借刀杀人?对了,岳天泉如果真的放兵进来,杀了尚困在狩猎场内的长孙熙文和洛阳王,那么有能力坐上皇位的就剩楚泽王了。而御林军内都是洛宇的人,到时要掰倒自以为是的岳天泉轻而易举,而后以弑君夺位的罪名在天下人面前处置岳天泉,他顺理成章登上皇位,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借刀杀人,登基还名正言顺,反正他也是姓长孙的。

我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漆黑阴影中玉立的长孙熙文。我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他是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心思比我缜密多了。那长孙洛宇把我推到长孙熙文身边干什么?为了让他不疑及楚王府已经秘密撤离,是不是?为了让长孙熙文放心,世子妃还在他手里,楚王府不会异动,是不是?我无力地思索着一切,心口一阵又一阵苦楚波澜撞击。

过了一会儿,我说:“你为什么也不撤离?”要说长孙熙文的耳目其实也很厉害,肯定也派了很多人日夜盯着楚王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动作?

长孙熙文转头,眸子黑夜中熠熠发光,冷声讥道:“朕走还不容易?只是狩猎场中还有三万长孙皇族的子弟和几千手无寸铁的妇孺,如果不是早有准备,乱兵中根本带不走他们。”他意指楚王府早有准备撤离。

“想不到皇上还挺顾惜他人生命。”我本能地为了洛宇反唇相讥,却又立即后悔了,怎么说,他的确留下来了。而洛宇……一阵绞痛袭卷心脏,我怔怔看着外面冷冷的月光,再说不出话来。

“他无情无义地抛下你,你到现在还想着他?”长孙熙文颇有一丝愠怒,走到椅子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眼光冷酷如猎食的豹子。

我把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却发现没有力气,心口闷得好想大哭,“洛宇不是那样的人,他抛下我一定是有苦衷的。无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他,而不是你这个让人心寒的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幽幽的夜,对着冷鸷阴鹜的皇帝口不择言。我心里好痛,只想拼命地也要他人也跟着难过,尖酸刻薄地挖苦他,不让他舒服。

“他的苦衷就是想夺皇位?”长孙熙文冷哼,忽然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把衣袖捋下,指着我一直贴身戴着的那串红木佛珠,洛宇送给我的那串,“你知道这是什么?长孙洛宇要是真喜欢你,就绝对不会让这佛珠一直贴在你身上!他一点都不在乎你!”

我面无表情看向他,心在一点一点滴血,一动不动,尽管手腕被他攥得生痛,“你在胡说些什么?”

长孙熙文拉起自己袖子,露出一段手腕,他腕上居然带着同我一模一样的红木佛珠,连中间唯一一颗冰晶蓝钻上打的绳结也丝毫不差。虽然是在黑夜里,但光滑的佛珠反映着清亮的月光,看得很真切。

“这是……”我惊得看向他。

“这个吗?”他看着我,眼睛里忽闪着光点,“原是一对的,我戴的是我父皇的遗物,你手上那一串原本应该在楚王妃身上。这是经过京都白马寺弘空法师开光的佛珠,带上它的一对人,生生世世魂相依,影相偎。若是长孙洛宇真的在乎你,怎能容忍自己妻子与别的男人一共戴这个?”

我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转脸不再看他,“对不起,我从不相信这些东西。如果真是那样,那为什么先皇和楚王妃天各一方,一生饱受相思煎熬,至死不能见面?这个样子,死了之后魂魄相依又有什么意义呢?”

长孙熙文蓦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你就这么在乎长孙洛宇?我呢?为什么父皇念着他,你也喜欢他?母后穷尽一生争不过楚王妃在父皇心里的影子,我难道也比不上楚王妃生的儿子?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你说,你说啊!”

我惊愕地对上他的眼睛,眼底深处闪着狂热的怒焰,把脸上一直覆盖的寒冰都化开了,还有深深的痛楚,萦绕成一个死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是他的妻子……”

“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他低低地问,深潭般的眸子盯着我。

我心里一片苦涩,“曾经……轻轻地喜欢过你……不过都过去了,我现在心里只有洛宇。”

他又摇了摇我的肩膀,声音已经结冰了,“为什么?”

“为什么?”我忽然觉的好笑,禁不住泛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哪里?在皇城的地牢里,你对我和启云动用重刑,还用启云来要挟我,把我们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整整一个月。然后在乾清殿你要强暴我,只想为了激怒洛宇。而这次再见,你又干了什么?虽然启云已经说了,你出现在树林里是救她,是皇太后和鬼血毒王害她的。她阻止我为她报仇,后来洛宇跟我说那些强暴启云的人已经被皇上秘密处死了。可是害得启云那么惨的是你身边的人,我更加恨你了。还有的就是,楚王妃一生悲惨的命运,折磨洛宇痛不欲生的寒毒,都是你亲生娘亲做的,我如何能对你心无芥蒂?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对不起,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只恨皇太后一个人,你是她儿子,我连着也恨起来……”

“你……”长孙熙文脸上杀气忽起,俊美的脸上所有表情凝结起来,唯余深不见底的墨黑瞳仁流转光华。

我摆摆手,豁出去继续说,“你不要隐瞒了,那天在楚泽王和皇太后手中救下我的那个蒙面人是你,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并不惧怕地在你面前说这些话,我早就知道,洛宇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难道……连这样的哥哥也要恨吗?难道本来不是应该他恨你的吗?皇位本来是属于他的。”心里绞痛一波接着一波,如万箭穿心,我艰难地说完这段话,想起洛宇为了皇位果然立即行动一环接一环,心中黯然。

月亮西斜,屋里光线更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长孙熙文脸的轮廓,听到他极其轻微的呼吸声,却是急促的。他一把捉住我的手,沉默半晌,没有人说话。我知道,单凭我区区几句话,怎可能让他消除多年对洛宇的积怨,怎可能让他让出皇位。

“我从小就被立为太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平平淡淡,再没有逼人气势或冰冷气息,竟带一丝迷惘,“我如果不做皇帝,我能做什么?不,治理天下就是我的使命,只有我才有能力坐稳天下,我发誓要把长孙皇朝发展成一代盛世,扩大版图,千秋万代统治这片土地……”

“没有什么东西能千秋万代……”我半晌挤出一句话。

忽然外面远处火光冲天,士兵呐喊震耳,我们两人同时一凛,望出去。

29.疑云丛生

忽然外面远处火光冲天,士兵呐喊震耳,我们两人同时一凛,望出去。

长孙熙文掠到门口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从屋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我们要马上赶回去才行。”

说完我只觉得耳边风声乍起,眼前夜间景物一一掠过,待得一声骏马长嘶将神思惊醒,发现自己已经倚在长孙熙文怀里,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顾不上凛冽的寒风割脸生痛。

走不多远的一小片树林,两小队黄色衣衫的天子亲卫军和夜里欲偷袭的御林军正短兵相接,呐喊着打得激烈。长孙熙文策马长驱直入,一名地位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将士看到有人颇具气势不怕死地闯进来,当即嗔目裂眶,操起长矛赶马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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