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185/214页



“他不是要你放心么。”

“我很放心啊。”

启云看我一眼,手指力道恰好地揉捏着我的头,笑道,“他的心我明白,你还能不知道?他不想你再像在王府里时那样日日提心吊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罢了。就你这个敏感别扭的心思,平日看账本都爱理不理漫不经心的。要是他真的不给你按例送来,你嘴上不说,心里又该疙瘩了。”

我扑嗤笑了一下,眯着眼自嘲,“哎呀,原来我这般小心眼啊。”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天边红霞愈深,皂角的清香和着热水的温度流淌着,藤萝椭圆的叶子在微风中摇头晃脑,此刻我的心是安宁的。在痛苦中沉浸太久,片刻的安详亦是奢侈。

身边只剩下启云陪着我,月落走了,洛宇也离开了,雪池雪舞不可能天天过来。原以来,找到了陪伴一生的人,不会在漂泊寂寞,原来还是竹篮打水。一个接一个都走了吧。那么启云呢?启云终究也要离开我的呀。

想到这里,我抬眼看向启云,“启云,你今年多少岁了?”

启云略惊奇地看我一眼,“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今年应该27了吧。”

噢,乔竹悦也21了,眨眼间,我来到这里已经整整三年了。“你看你看,启云,怎么大家都把你的大事都忘了呢?”

她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我倒希望所有人忘掉,永远不再提起来才好呢!”

我笑着羞她,“这怎么行呢?女人总是要嫁人的。该不是你不好意思吧?”

启云白我一眼,不出声。

我拉拉她沾满水的手,被她拍回来。我叹一口气,“云,我也不和你扭捏。女人需要一个男人陪着的,难道你总没有欲望?”

启云微微一笑,“我是干哪行的,会扭捏这个?不过这是另一回事,我真的不想要男人。你躺好,水都流进脖子了。”

我腾挪了一下,继续说,“你别学我那个孤僻的脾气,怎么也改不掉,不讨男人喜欢。我不逼你,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来跟我说,我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嫁了。”

洗好了头发,启云抓起梳子几下把发丝全都理顺。我瞅了瞅一眼那把桃木梳子,“这梳子……我怎么一直没发觉呢,不就是我在王府用的那把吗?”

启云把梳子塞给我自己,起身端起脸盆把水倒在花架下的泥土里,“我也不知道,你来这里住的时候,都是雪池打点的行李,可能……那个人把你日常用的东西都备好了送过来的吧。”

我一下子把梳子仍在榻上不管它。“把琴搬出来,我给你弹一段,等头发干。”

我端端正正,有模有样坐在琴面前,看似耐心实际心乱不已地弹拨。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有谁、有……”

我停下,重新起了一遍调子,“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还是不对,弦音太高了,跟不上去。我又来一遍,“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这回倒是过去了。

“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这里又不对劲了,我再次调弦,尝试一遍,“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难,难知足,难知足……”这次不管我怎么调都弹不准这个调子,气得我把琴一摔,“气死我了!”

启云在一边嗑瓜子,笑眯眯的,“耐心点,弹得挺好的了。要不重头来一遍?”

天黑了,开始有星辰浮出来,蝈蝈也开始演唱会。夜来香的幽香慢慢渗出来。

我定了定神,点头重头弹唱过,唉,我的琴艺要烂死了,不过现在既没有洛宇在旁边耐心地指导我,也没有长孙熙文不留情面地嘲笑,我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没有天赋就没有,没有灵气就没有吧,反正我不是那个乔竹悦。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我呆呆在心里吟起来,是啊,新人笑,旧人哭。苓儿算是新人,我是不是算洛宇的旧人呢?呵,苯,当然是了!为什么会这样?去年这个时候,他养病,傍晚的时候也会听我弹琴,他帮我指正错误,温柔地挽起我垂下来的发丝。

洛宇离开我了?我忽然惊醒,拼命看了看四周,除了身边的启云,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个影影幢幢的树影是他藏在里面吗?不,洛宇呢,洛宇在哪里,真的走了吗?啊,洛宇居然会和离开我联系在一起,我的心真痛啊……

启云突然抬头看我,叹了一口气,扶住我的肩膀,轻声说,“怎么反复唱这两句?又犯心疼了?”

我使紧抓她衣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启云掏出手绢给我擦脸,“不哭了,不哭了,乖小姐,我这里呢,不会离开你的。”

为什么两个人的身体都在抖呢,已经更深露重了吗?不会呀,太阳不是才刚下山吗,我的头发还未干呢。啊,真疼啊。

……

过了很久很久,我在启云怀里快睡着了,困意一阵阵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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