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之翼》第13/221页
“难道不是？”
“现在我们有了一种新的想法。”
“哦？”
“比如说：文明间的征伐根源之一往往是一种‘伐异’的心态，其核心大概是‘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失败者只能全族灭绝或成为奴隶。比如说，殖民时代的地球白人在面对黑人的时候，有过视黑人为同族的想法吗？”
“或许个别人有，但总体……大概没有吧。”白河想起了血腥的殖民史：“不过进入了文明时代，歧视虽然还存在，但大体还是有所进步的。”
“不错，到了文明时代，彼此认同了‘人’的身份，战争时就会手下留情，毕竟从生物学上黑人和白人都属于人的范畴，理论上是可以统一的；但是如果地球人面对的是一种虫子一样生理特征完全不同的外星人呢？如果两方因为资源困境发生了战争，最后有可能因为统一这种结果结束战争吗？”
“有可能，毕竟双方可以进行理性的接触……”白河想起了一些接触过的资本主义文化，比如《XX的游戏》、《XX效应》，宣扬的就是这种文明之间应该相互理解的正能量，莫非这些三体人被他忽悠转化之后，价值观开始向资本主义老外靠拢了？
“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呢？”
白河思考一阵，摇了摇头：“大概不会，涉及到资源问题的时候，同族之间都会相互杀戮，何况异族呢？”
“但是他们真的是异族么？”三体人话锋一转。
“你有什么新的看法？”白河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明显生命形态上的异族都能视为同族，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博爱了些。
“如果智能文明普遍发展到脱离肉体的形式，所有的文明又有什么不同呢？宇宙中陌生的文明，也不过是尚未互相理解的同一类存在而已，这种黑暗森林体系之下的文明战争，和地球历史上白人屠杀印第安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白河目瞪口呆。
“当然，在那些坚持着自然繁衍的文明看来，这种想法一定挺蠢的吧。”
“也有些道理。”白河点了点头，又微微皱眉：“不过，这个结论显然是建立在你们协会自己的推论上，不足以完全推翻黑暗森林法则，我还有个疑问，如果黑暗森林的法则不成立，它的现象又是怎么产生的，文明为什么看不到彼此？”
“我们来假设一下吧，假如我们的技术再进步一些，大概就能够把信息体压缩到粒子尺度了，把它用加速器加速到高亚光速飞到地球，混着宇宙尘埃和雨水在地球上降落。我们可以利用分子技术从微观到宏观建设出能够弹射高能粒子的基地，这时间可能很长，甚至可能以千年万年为单位计算，但时间对我们没有意义，我们可以把基地建立在人迹难至的地方，用技术隐藏起来，甚至建立在外太空。我们也可以利用控制信息素的方式让动物或人类为我们做事，把文明催化到我们想要的程度，而无论人类还是动物都对此一无所知，人类建立的仪器对我们来说就像操纵玩具一样简单，人类看不见我，当我离开的时候，人类也无从察觉。这一切都不难做到，所以可能并不是没有高等智能文明接触过你们，而是你们真的看不见，而且听了这些可能性之后，你还会绝对肯定地认为人类文明是自然演化的结果吗？”
三体人说出一席话，让白河呆若木鸡。
……
“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你说的这种东西，好像是……”白河木然半晌，盯着脚边的机器人说：“神。”
“也许吧。”三体人再叹气：“现在连我们自己的历史学家都不敢肯定三体人是自然演化的结果了，我们在这一个月里模拟计算了12次，得到的结论都是一个――三体星系自然产生生命的概率近似于零！”
“这……”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存在。”
“我？”
“没错，就是你，我这些时间以来研究你的身体构成，差点把船上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逼疯了。”
“……这应该是生物范畴吧。”
“不，是你体内不符合物理化学的东西太多了。”生物学家语气苦恼：“你这种生物外表是怎么进化出来的我倒是并不感到怪异，毕竟宇宙的环境多种多样，进化出奇葩动物不足为奇，但是你体内那么多奇怪的物质是怎么回事？血液、脊髓、包括你的组织液细胞液，竟然全都充满了不可分析、无法测量物理化学性质的、又不能界定为暗物质东西，这让物理学家几乎以为整个宇宙都塌了。”
“这是异世界的魔力物质，他不知道很正常。”白河自然知道自己身上的不科学，安慰道。
“对于科学家而言这种不知道是不应该的，而且你身上的这些东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它们在缺乏物质基础的情况下，又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的？”生物学家进入了本行：“我们唯一观察到它的机制就是在你身体的各处细胞里产生，但是由什么细胞器产生完全都无法观察，科学在这些东西面前完全失去了意义。”
“前一个问题……”白龙沉默了一下等着生物学家说完：“你相信在宇宙的上方，有一只手操纵着一切，甚至戏弄规则，而我们都是他的玩物么？”
“……有趣的想法，在遇到你之前，我肯定会以为这是疯话。但现在我有些信了，虽然无法实证。”
“不，有办法实证。”白龙看着三体人，心中突然一动：“我马上就要返回那个世界了，如果你想继续研究这些不科学的东西，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见识一下呢？”
第19章 合作达成
“同胞们，事情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在这只奇怪生物的身上，可能拥有前往另一个宇宙的门户，各位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看吧。”
虚拟城市的中央会议厅内，三体人围绕着虚拟的中央阵列，虚拟屏幕连接着的监视器正显示着副舱室中的白河。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认为他是骗子的机率更大一些，毕竟他所说的东西，我至今仍觉不可思议。”一个三体人看着白龙：白龙此时身前摆着三体人临时制造出的鼠标和键盘，对着全息屏幕中的游戏画面疯狂地操作着，显然是找到了前世的某些乐趣。
“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掌握这种技术的存在。”他叹息说：“看，他是多么地满足于这些文化糟粕啊。”
“可是他体内的确存在着不可思议的东西。”物理学家说：“不过说到这些文化糟粕，前些时候你们很多人不也和他一样。”
“也可能是我们的科学水准现在还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我们现在也无法调查出他体内各种信息的成分。”第二个发言的三体人说：“虽然我们有些进步，但不要以为这个宇宙的所有规则都是我们能够研究明白的。”
“无法解释，总不至于是‘完全地无法解释’。”化学家说：“如果假设他来自一个和我们的‘规则’完全不同的宇宙，至少可以证明我们以前的研究不是无价值的。”
“如果他是个骗子怎么办？”
“实话实说。”生物学家说：“他并没有必要骗我们，骗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可能要偷取我们的技术……”
“没什么价值的技术白给了他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比较重要的技术在给他之前我们也会加上保险。”生物学家说：“而且你似乎讨论错了重点，重点不是他说了假话结果如何；重点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我们又该如何。”
“……即使他说的是真话，对我们三体人的意义在哪里呢？”
“意义当然很重大。”物理学家说：“不要忘记我们前些日子的研究结果，根据测定出的宇宙密度，宇宙最终的结局是大收缩！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利用技术获得了多么漫长的‘生命’，最终的归宿只有灭亡！如果有通往其他宇宙的路径，毫无疑问是一条生路！”
“……与我们已知的宇宙规律完全不同的新宇宙，这说明宇宙的广域图景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以解索得多。为了三体文明的延续，我们一定要研究清楚！进入新的宇宙考察宇宙多样性，对这个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天文学家说。
“好了，我想这已经可以说明这个议题的重要性了。”协会首领拍了板。
“等等！可问题是，谁要去？”又一个不同的意见冒了出来：“我们应该考虑清楚，那个宇宙的规则和我们所理解的完全不同，一个比较明显的现象是，这个宇宙的规则几乎无法影响这个生物体内的那些物质，你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建立在本宇宙规则上的技术可能到了那里全部失效！而这个动物在那个世界很明显是个弱小的存在！它并不能保卫我们的安全，可按照他的说法，我们只有依附在他身上才能到达那边！”
“想要做事总要冒一些风险，以我们的文明素质，大可以基于那个宇宙的规则研究出新的技术，对这一点我们三体人要有自信。”物理学家说：“至少我很愿意去见识一下别的宇宙的‘科学’。”
“请允许我订正一点，他身上诚然有一部分是我们的科学规则无法适用的，但还有相当的一部分是我们的科学规则可以加以针对的，至少一些细胞理论和基本物理规则在那个世界还是适用的，我们可以利用一部分技术武装一下这头动物，尽量增强他自保的能力。”
“可我们现在的文明素养很大一部分建立在智子化得到的技术能力上，你确定智子到了那个世界不会啪的一声失效？”
“我们可以先进行一些退步，比如利用他的体细胞组成技术相对落后的生物阵列――虽然运算能力不如智子阵列那么高，但也足够我们进行技术运算了。”
“……听起来没什么漏洞，我没有异议了。”
“那么投票吧……”
……
“……好，既然已经通过，那么进行下一个议题，如何和这头生物建立互信，他已经说明，一旦我们试图利用技术优势侵犯他的自主权利，甚至仅仅是存在这种可能性，他就会放弃合作立即返回他的世界；所以互信的机制必须体现在项目之中！”
“……真是头思想落后的生物啊，居然如此恶意揣测地合作者。”
“他的顾虑是正确的，如果我们可以这样做，我们就一定会这样做，这恰恰说明他是个理智的、可以合作的目标。”
“可是这种互信的建立，注定我们要付出相当巨大的利益！”
“合作的关键点在对方而不在我们，丧失一部分利益是可以预期的，请注意：正如我们刚才所讨论的，进行这个行动本来就意味着随时面对不可测的危险，参与的人都要有随时牺牲的觉悟！现在让我们来讨论方案。”
……
“我们的讨论结束了。”
正在白河操作出超鬼的数据仍然乐此不疲的时候，生物学家的机器人走了进来。
“结果呢？”白河不回头地全神贯注地操作着，对于三体人的决定觉得并不会有什么意外，在一个小说规定的闭合宇宙，哪怕已经依靠技术达到了长生不死，想要最终不陪着宇宙一起归零，三体人必然难以拒绝这个诱惑。
“我们决定派出30位科学研究人员，10位技术人员以及10位军事人员，以高密度细胞生物阵列的方式依附在你的身体之中前往你的宇宙进行考察，作为互信机制，我们会采用相对原始的生物智脑技术完成这个计划――重点在这里：生物智能阵列的制造以及主程序的编写，要由你亲自来完成！”
“你们在逗我？”白龙目瞪口呆：“我对技术一无所知。”
“我们有着充足的技术储备和制造工具，稍稍加以改造，完全可以让操作简单化，另外，为了照顾你的智商，我们提供的技术非常简单落后，制造出的生物智脑仅仅能够保障我们50年前的智能计算水平，其技术内涵地球人这一代的顶尖科学家完全可以理解。所有的科学家都会参与进入对你的教学当中，他们会解答你的一切问题并引导你进行实践，只要你的智力和理解力达到人类大学生的平均水平，就完全不成问题！”
“听起来很完美，我接受。”白龙思考了一阵，虽然觉得自己一个幻想生物居然仍然要好好学习科学技术有些雷人，但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