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何方》第3/230页


梵音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满怀希望地问道:“是不是可以让我观瞻今年的皇家祭祀了?”“不行,你还太小。”空灵方丈笑眯眯地拒绝。梵音小嘴一翘,不声响了。“来”空灵方丈把她抱到腿上,用手刮一下她的小嘴:“可以挂个小油瓶啦。告诉师父,这两天有没有调皮,有没有挨训?”梵音把缠了纱布的左手伸到方丈面前:“喏。”
“为什么啊?”
“因为不好好练字,偷跑出去买东西吃。”
“挨了打,服气吗?”
梵音点点头:“我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你可不能在心里暗暗记恨八师兄啊。”
“不会的,三师兄说,八师兄其实是寺里最疼我的人,他疼我疼在心里。师父,为什么最疼就是疼在心里,不可以疼在别的地方?”
“因为心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地方,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心,一个没有了心的人就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梵音似懂非懂,又使劲拉他的袖子:“师父啊,什么时候才可以让我观瞻皇家祭祀,你说嘛?”
“呵呵,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啦。”空灵方丈拿来一块桂花糕,打发她出去玩了。
她一路想着怎么可以让这块桂花糕吃得长久,脚下也没有留神,一个扫地的僧人冲她恭敬地叫一声“师叔祖”,惊得她拌着石阶一趔趄,扑倒在地,桂花糕从手中滑落沟里。她正趴在地上无限懊恼,面前出现一双僧鞋,抬头,戒身师兄!她紧张得忘了自己还趴在地上,只顾张大了嘴巴望着。戒身瞥一眼沟中的桂花糕,不带任何表情对她说:“还不赶快到藏经阁去练字。”梵音这才醒过神来,一溜烟跑了,临了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沟里,心有不甘。
钟声轰鸣,礼乐齐奏,皇家祭祀宏伟壮观。可惜这一切均与梵音无关,师父嘱她不得进入前院,她只好在后山塔林转悠。
“梵音,梵音”
梵音抬头一看,是三师兄:“你怎么偷溜出来,师父会生气的。”
“我负责后院斋房,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要祭祀完了才会去我那里,还有一个时辰呢。”戒嗔从身后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小包袱: “你猜是什么?”
“不知道。”一想到不能去看祭祀,梵音什么都没劲。
“别不高兴了,祭祀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戒嗔安慰她:“看看我给你的好东西!”打开包袱,竟是一套纯白雪纺的小女孩裙装,戒嗔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请山下的农妇做的,本来应该做好看点的颜色,可是寺里除了做僧袍的粗布,就只有这点御赐做挂帐的雪纺了,将就一下,以后师兄有时间再上集市给你买漂亮的布料。我还想过几天你生日再送给你,看你今天不高兴,就先让你高兴高兴。”
换上裙子,再重新梳个头,戒嗔连声说好看,好看,把她带到积水塘,要她看倒影。梵音低头一看,这水里的小姑娘真的是自己吗?面容清秀灵动,裙裾轻舞飞扬,她高兴极了,拉着戒嗔开心得跳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穿僧袍了!”
寺钟连敲九下,祭祀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戒嗔嘱梵音不要跑远,匆匆走了。
梵音一路闲逛,不觉到了山下桃林,春光明媚,桃花正艳,粉红一片,繁花似锦,索性躺在桃树下闭目养神,正要昏昏欲睡,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哎哟!”痛得她大叫一声。面前的人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怔住了,这是一张颇有几分英气的小脸,浓黑的剑眉,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而且直,方脸有型,气质高贵。梵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心想,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一时间竟忘了兴师问罪,脚也不觉得痛了。那头这大孩子也望着桃树下起身的梵音,惊叹世上还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小女孩,纯净飘逸,一尘不染,哪似宫中的女子,大的、小的,统统都是浓妆艳抹,哪里还有一点纯真本色。想到宫中的脂粉之气,他不禁皱皱眉,“原来你皱起眉来也这么好看,”梵音已经爬起身来,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谁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直呼“你”,虽然无礼,但也新鲜,更何况他还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一则怕吓着小姑娘,二则这样轻松的气氛,他也实在是喜欢:“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我先问你的,”梵音说:“应该是你先回答我,这是礼节。”
“好,”他宽和一笑:“我叫文举,从城里来,该你说了。”
“我叫……”梵音眼珠一转,想起戒身师兄教导她的礼节,对待佛门中人,应相告法号;对待俗世之人,则告之俗名,于是告诉他: “我叫风清扬,我就住在这里。”
“风清扬,好名字,清风乍起,裙裾飘扬,跟你的人倒是很相配。”他再次把梵音从头到脚一打量,觉得真是人如其名,相得益彰。住在这里,文举心想,她应该是附近农家的女儿罢,家中为寺院做工。
“你几岁了?”梵音又问。
“我十一岁了,你多大了?”这样“你”来“你”去的,文举觉得好笑。
“再过几天我就满五岁了呢。”
“你经常在这里玩?”
“我天天都来,你呢?”
“我一年可能只能来一次。”
“怪不得,我在山上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
两人边说边聊,不觉已进桃林深处,清风拂过,花雨纷飞。
“会背诗吗?”文举漫步嫣红之中,心旷神怡,不由诗性大发。
“会!”
“那我考考你。”文举手袖一挥:“就这桃林风光,你背一首应景诗来。”
“这有何难?”梵音沉吟片刻,琅琅念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文举嘉许地点点头,心中暗想这小女孩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谈吐不俗,举止得当,颇显大气。
寺钟又响,祭祀结束,宫人已进偏殿喝茶,该走了,快乐的时光总是太快流逝,文举望向归真寺,有些黯然:“我要走了,又要去跟那些无聊的人过孤单寂寞的日子了。”
“你不会孤单寂寞的,我会陪你的。”梵音安慰他。
“你?”文举狐疑地看看她:“陪我?”那怎么可能?他哈哈大笑。梵音自知失言,脸红到了耳朵根,低头瞥见自己手上的佛珠,有了主意:“我把这个送给你,你戴着它,就好象我在陪着你啦。”她又重复一遍:“你不会孤单寂寞的,我会永远陪着你。”文举定定地看着她,她说得那么诚心,尽管他觉得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还是被她感动了。他接过梵音的佛珠,低声说:“谢谢。”长这么大,除了父皇,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谢字,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是最长的皇子,所有的人都尽心尽力地为他做事,他们都认为那是应该做的,他也一直那么认为,都是他们应该为他做的。可是他不开心,他不快乐,他渴望拥有的从来都没有人可以给他,那就是真心。包括他的生母庞妃,母凭子贵,以他为荣,费尽心机想立他为太子,却从不关心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整个后宫,只有性格温婉的庞皇后,他的亲姨娘,才能跟他说得上话,关注他的真实想法,他更愿意跟她亲近甚至超过自己的生母。
“我也送样东西给你,”文举从手上摘下一个玉指环,放在梵音的手心,匆匆离去,随风送来一句:“明年祭祀我还会再来的,你等着我――”





正文 第四章 真情流露戒身怜梵音
更新时间:2014-9-1 14:33:51 本章字数:5182

  皇家仪仗队开拔离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空灵方丈让大家回房休息。戒嗔第一件事,就是到佛唱阁去看梵音,小僧人说梵音已去藏经阁抄经书。才出门来,就跟戒身撞了个满怀,他不声不响从虚掩的袈裟下端出一盘桂花糕,往戒嗔手上一塞,掉头走了。想皇上御赐长老素食点心,特授主事大师先点,数样点心,戒身兀自先取桂花糕,原是为了梵音。“一块都舍不得吃,”戒嗔撇撇嘴:“一句话都不肯说,有些话,说了又不会死人。”折身回屋,在桌上自己才放的枣泥糕边又摆上桂花糕。
  藏经阁内,梵音正在专心致志地抄写经书,写累了,甩甩手,休息一下,转头看见戒身师兄站在身后,梵音急忙解释:“八师兄,我没有偷懒,我已经练了好久了。”戒身点点头,他其实已经进来很久了,在案几上坐下,拿过梵音的抄本,只见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较前段又有进步。梵音见戒身不语,心中惶惶然,又见他瞅向自己的双手,不知他是在看手伤好了没有,以为他发现没见了腕上佛珠,又要责罚,于是小声坦白:“今天我新交了一个朋友,我把佛珠送给他了,他送了我这个,”又把玉指环递给戒身。戒身接过一看,知是宫中之物,料想她新交的朋友,无非是皇族的小公主、小郡主,或是王侯家小姐,想她一个小女孩,几乎常年呆在寺里,没有什么玩伴,他决定这次维护她的这一点点乐趣,不予追究。虽然那串佛珠贵重,全是来自天竺国的沉香木,每一粒都是他亲手雕磨,其中更有一颗是戒身偷偷从舍利塔中DQ的舍利子磨成。为何要窃取舍利子,戒身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天机虽现,所幸暂还相安无事,但他始终觉得不安,尤其为小师妹担心,舍利子乃佛家至尊之宝,可驱邪避祸,他想着小师妹需要,就不顾大不讳的罪名偷了佛骨舍利子,为梵音串成手珠,伴她日夜,保她平安。
  梵音见他没有责怪之意,也放了个大心,又恢复了常态:“八师兄,你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戒身早就看见了,站在梵音身后时,他就端详了半天,一晃就五年了,小师妹长大了。梵音见他脸色无喜无怒,人又不声不响,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伸手去拉他,却被戒身反手拉过去,二人静静地对视,梵音的眼睛清澈见底,戒身的眼睛幽深无边。戒身把梵音揽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梵音啊,梵音,他在心底心疼地叫到,你不要那么快长大,你怎么能知道,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梵音何曾见过戒身师兄如此亲昵的举动,忽闪着眼睛不知所措。良久,戒身放下梵音,让她出去玩,梵音不知事,乐颠颠地跑了。
  我这是怎么了?戒身自问。那个好象昨天才在风中起名的小婴孩,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今日见她脱下僧袍,初试襟衣,雪白一身,粉雕玉琢,竟是如此冰清玉洁,想她如此单纯,还不知世事艰难,柔弱的肩膀,如何挑得起那样承重的负担?在戒身的心里,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充满了无限的怜惜,想到不可预知的未来,师父将要她承担的使命,他沉重得快要无法呼吸。也罢,也罢,这世界欢乐那么少,痛苦那样多,即不知她将来的命运,何不让她现在过得快乐一点?戒身决定,从此以后不再打她,让她无忧无虑地过完在他身边的日子。
  凤鸾皇辇在驿道上缓缓前行,归真寺渐渐隐落山间,文举在辇车中远眺桃林,绯红似霞,渐行渐远,直至不见才放下车帘,盯着手中的佛珠独自出神。“皇兄,祭祀时你上哪去了?”皇后之子文浩问他,他搪塞:“我不舒服,到禅房中休息了一下。”
  “皇兄,刚才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想什么。”文举答,他在想什么,在想桃花从中那个一身雪白的风清扬,想她亲切的笑颜,想她真诚的话语,还有来年之约。耳边又传来那一句“你不会孤单寂寞的,我会永远陪着你”,他静静地笑了,目光落在佛珠上,“你戴着它,就好象我陪着你”,言尤在耳,再一细看,有几个佛珠上刻着字,念下来,是“亦严亦慈,不离不弃”,凑近一闻,还有清香,比麝香淡,比檀香纯。
  文举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是日,琴韵馆的周琴师依照惯例,正要动身去归真寺教梵音学琴,刚出大门被一人拦住:“先生,请借一步说话。”两人嘀咕一阵,周琴师只是摇头,那人塞一包银两,周琴师仍是面露难色,那人再塞一包银两,周琴师犹豫再三,接了,回道:“我尽力而为”,匆匆赶往寺中。
  戒身正在禅房翻看帐簿,听门外僧人道:“主事法师,周琴师求见。”
  “请他进来。”戒身起身:“周琴师,今天的课上完了?”
  “是啊。”
  “梵音情况如何?”
  “梵音小师父天资聪颖,进步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要另择高师了。”
  “周琴师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是私事,”周琴师试探着说道:“梵音小师父已经五岁,看着大了,久由僧人照顾恐有不便,小生是想请主事大师早做打算。”
  戒身点点头:“是啊,近日我也在考虑此事,三师兄年纪大了,照顾起来是有些吃力。”
  周琴师听了,向前一步,深作一揖:“主事大师,小生有一远房亲戚沈氏,年轻时守寡,没有子嗣,现已年近四十,想来寺中做事,只求一日三餐,不要工钱,希望可厚积功德,以修来生之福,望大师成全。”言毕跪下叩头不止。戒身扶他起身,说:“明日先领来看看。”周琴师喜出望外:“您一定会满意的。”
  回到家中,早上那人已在等候,周琴师一说“成了”,那人侧身做一万福,除去头巾,原是个中年妇人。
  次日,周琴师将那妇人带入寺中,戒身大师一看,模样一般,穿着干净利索,举止也还精干,仔细问了她的家世,认真嘱咐了一些事情,便叫梵音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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