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何方》第43/230页


  文举沉吟:“你抬起头来。”
  公公抬起头来,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倒也眉清目秀。
  “进宫几年了?”
  “十三年了。”
  “读过书吗?”
  “读过四年私塾。”
  “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许安连,宫里的人都叫小连子。”
  文举点点头,准了。
  
  清扬静静地跪着,做好了挨罚的准备,无论皇上给她什么样的责罚,她都认了。
  宫人们肃立一旁,战战兢兢,不知暴怒的皇上,会动用怎样残酷的刑罚,都为刚刚进宫,不知深浅,从未领教过圣怒覆天的清妃娘娘担心。
  皇上阴沉着脸,起身离座,踱到清扬面前,停住,盯着她乌黑的发。
  清扬,我不想罚你,可是,我不得不罚你,为了我皇帝的威仪。
  他冷冷地开口:“拖出殿外,鞭打二十。”言毕转身,回到座上,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她,面无表情,低头喝茶。
  他希望,她能跟被的后妃一样,抱着他的腿求饶,那样,他打算就势下驴,斥责她一番,就这样算了。
  可是她没有,静静地跪在殿前,顺从地接受侍卫鞭打。
  “啪!”一鞭甩过来,痛得一噤,雪白的襟衣上血痕渗出,一条鞭印触目惊心。她紧紧地咬住嘴唇,秀眉揪成一团,坚忍着不吭声。
  他眉头一皱,手一抖,杯中的茶洒出来。
  “啪!”又一声鞭响,她全身痉挛,紧闭的眼刷刷地流出眼泪,好痛啊——
  他听见声音,心跟着抽搐一下,生生地疼。
  皮鞭一下又一下甩过,清扬背上已现斑斑血迹,襟衣碎成一块块,贴在身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她嘴唇已咬出血,满头是冷汗,双手撑在地上,强自坚持着,依旧一声不吭。
  他一直没有看,慢慢地喝着茶,仿佛一切都于己无关。
  清扬,你怎么哼都不哼一声,你倒是哭喊几声,求个饶啊,我也好借个台阶下,就这样算了。
  清扬,你就告个饶吧,我真的,真的不想打你。
  
  “娘娘!”一声惊呼,文举抬眼望去,清扬仆到在地,看样子,已经晕了。侍卫停下手,犹豫着望向皇上。
  他心中揪痛,面色却依旧冷冽:“还有几鞭?”
  侍卫回答说还有六鞭。
  怎么还有六鞭,他眉头一皱,手兀自捏紧了茶杯,心中不忍,口中却冷冷地说:“架起来,泼醒,继续打。”
  宫女将清扬架起,迎头一盆凉水,清扬晃悠悠地醒过来,背上便又是鞭子落了下来。她纵是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打完了,抬着往皇上面前一放,清扬软塌塌地伏在了地上,痛得只剩下喘息。
  文举蹲下去,沉声问:“下回还敢如此任性么?”
  清扬费力地撑起身子,扯得背上疼得钻心,她望文举一眼,心疼更胜过身痛,幽声道:“贱妾,贱妾再也不敢了。”随着话音,眼泪夺眶而出。
  你不是我的文举,我的文举不会这样对我,
  你不是我的文举,我的文举已经死了——
  
  他呆呆地望着她流泪,心痛。
  清扬,你不要哭,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皇上,”公公在身边低声提醒:“您还穿着湿衣服呢。”
  他眼睛径自盯着清扬一动不动,嘴里说:“去备水,让清妃娘娘伺候朕沐浴更衣。”
  
  热气腾腾的澡盆,宫女们退却,轻掩上门,室内只剩下文举和清扬。
  文举转向倚靠在屏风架旁的清扬,双手背后。清扬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缓缓地走过来,站在他的对面,抬手帮他解衣服。他注视着她,她的脸色平静,依稀可见泪痕,长长的睫毛忽闪,难掩眼睛里浓重的忧郁和伤感。
  她侧身,扯动背上伤痕,痛得一咬唇,动手解他的腰带。他瞥一眼她的背,血痕斑斑,白衣已被染成红色,深深浅浅,斑驳惊心。
  他心中猛一下刺痛,低声道:“算了,朕自己来吧。”她静静地收了手,垂首站在澡盆边,一手抓住盆沿,一手拿起了水瓢。
  文举泡入澡盆,她舀水,从他颈上淋下。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无言。
  不多时,文举忽然感觉有水滴落在头上,他抬手去摸,又一滴滴落在手背上,他收回手,望着手背思索,回头,看一眼清扬,只见她仍是一手撑盆沿,一手舀水,动作缓慢,表情木然,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双颊有泪,无声地滑下,这一滴,正好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默默地回过头,黯然神伤,止不住地心痛。
  清扬,你如此忧伤,我到底要怎样弥补你?才能让你快乐。
  耳畔又响起皮鞭抽打的声音,他倒吸一口凉气,柔声道:“下去休息吧。”
  再转头,背后空无一人。
  文举大惊,从澡盆中猛然起身,澡盆下,清扬雪白的身影,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嘴角有血流出。
  他匆匆披上袍子,一把托起清扬,拔脚就往太医院跑,边跑边喊:“快传太医!”一干宫人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不说,竟被甩下一大截。
  
  “砰!”的一声,太医院的门被踢开,皇上抱着一个白衣女子冲进来,面色焦急。
  太医认出是前日才进宫的清妃娘娘,慌忙上前诊脉,好一会儿,才呈报:“皇上不必担心,娘娘没有大碍。不过,昨日寒邪尚未彻底清除,整整一天未进粒米,今日又受外伤,身体太过虚弱,加上肝气郁结,导致血气逆行,得好生调养一段时间才行,万不可再受刺激。”
  文举这才放下一个大心,下意识地将怀中的清扬又搂紧了些,方才走出太医院。
  青顶小轿已在外候着,公公见皇上出来,忙将披风替他披上,他却示意公公,将披风取下裹紧了清扬,坐进轿中,开口道:“速将药熬好,准备点粥。”
  轿子静静地从皇城穿过,轿子里,文举抱紧了清扬,脸贴着她冰凉的脸。
  
  清心殿,文举将清扬趴放在床上,宫女上前,端一盆水,小心翼翼地帮她脱衣洗背。因为时间拖得久,血已结痂,丝帕润湿,再轻轻地揭开衣服碎片,毕竟是痛,昏迷中的清扬忍不住“啊……”**一声。
  “蠢货!”文举大怒,反手一耳光,将宫女扇得老远,低吼一声:“拖出去砍了!”
  “不要……”只听帐内一个虚弱的声音,清扬正好清醒,听见文举要杀宫女,一时情急,颤颤悠悠伸出一只手来阻挡:“不要……”
  文举牵起她的手,坐在床边,想起太医说不能再刺激她,遂低声道:“滚下去!”
  宫女连滚带爬就下去了。
  文举便自己动手来帮她洗背,清扬兀自忍着,不吭一声,疼到极致,也只是抓紧了枕头,浑身战抖。文举动作轻柔,清扬动一下,他便收手,就这样停停洗洗,大半个时辰,清扬冷汗淋漓。
  一边端水的宫女不忍看,竟落下泪来。
  文举抬眼一扫,随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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