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之春》第42/148页


  一棵大树底下,是一间简陋的小棚。自然是用大型的树枝和树叶搭造而成。若是下雨,有些地方还会漏水。棚里地上用枯草和落叶铺了厚厚一层,既干燥又透气,霜寒露重的夜晚还比较保暖。
  小棚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横躺着一个人。
  他的脸像是远山起伏,面容却是波澜不兴,平静的让人恨不得揉上几把,好弄出些表情来。
  可惜,他没有表情。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睁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拖出月牙般的阴影。
  他的骨骼完美,无可挑剔。可是肌肉却显得有些松弛和萎缩。
  他的皮肤看上去是触目惊心的白,白的几乎透明。好像轻轻一碰,便会碎掉,散掉,化掉,变成比沙粒还要细白的粉末,溶入土里,消失于风里,弥散在夜色里……
  美丽的男孩也挎着竹篓慢慢向小棚走回来。一边走,一边左右摇晃着脑袋,甩掉沾在头发上的水珠,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狗狗洗澡澡后抖落身上的水滴。
  当然,狗狗是不会有这么漂亮的身材,也不会用两条腿走路,更不会只在腰间围一圈长草叶……
  看见男孩回来,女孩露出温暖的笑意,嚷嚷道:“如花,今天捕了几条?该不会又比昨天的少吧?”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撒娇的味道。
  男孩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今天比昨天多一些!你瞧!”话语中带着一点点小小的自豪的成分。
  女孩摸出一柄匕首递给男孩,说:“果子和菜我都已经洗好了,你去把鱼鳞打干净,洗一洗,把火架起来,等下我来烤好了。”
  男孩应了一声接过刀子走到外面忙碌起来。
  女孩则将腰间的一个竹筒解下来,轻轻打开盖子,把里面的药草倒入一个小石罐里,然后用一把小石杵用力捣起来。一会功夫,那些草药就变成了一罐汁。
  她将石杵放在一边,捧着石罐走到那个躺着的男子身旁,轻轻坐下来。
  先双手合十使劲摩擦,终于觉得手发烫了,才伸进石罐里捞了一把药汁,然后均匀涂抹在那个男子身上,缓缓地,从脚趾尖开始,一下一下,细细的搓。
  他的脚生得很秀气好看。以前听人说,脚秀气的人很温柔脾气好,但是福缘薄。他的温柔好脾气她是见识过了,只是福缘……她希望他福泽深厚才好。
  然后是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嗯,重要部位。
  虽然已经……咳……无数次了……
  还是觉得有点不自然。
  一路向上,一直搓到头顶。
  一罐药汁刚好用完。
  女孩的手指,手腕,手臂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长时间的运作,即使累,也察觉不出来了。
  只是觉得浑身燥热。出了汗。
  她停下来凝视了一会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庞,轻声说:“还没有睡够么?唉……好吧,只允许你再睡一小会儿哦!然后就快点醒来吧。好么?”语气中是商量,是无奈,是恳请,还是希望,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然后用唯一的一块布将他盖好,轻轻走出了小棚。
  对,你猜的一点不错,那个女孩,就是我。

  岛上岁月

  半年的时间,说起来一晃眼就过去了。
  可半年的时间,好像真的很长。
  并不是因为我过惯了舒服日子,当惯了大小姐,所以才觉得这时间太漫长太辛苦。
  辛苦吗?或许一开始是这样觉得吧。
  没有人烟的岛屿。与世隔绝。
  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没有软软的床铺,没有可口的美食,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热热的浴水。
  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一把匕首,还是当时插在如花腿部的凶器。
  身上的衣服在醒过来时已经碎成了破布,穿与不穿一个样。
  幸好没有大型的野兽。否则最初的几十天,我们会成为送上门的美食。
  汲水,觅食,寻药,钻木取火,照顾两个生命垂危的人,无论哪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困难重重。
  晚上露宿在野地里,被虫子叮得一脸是包。身上被露水打得透湿。寒气逼人。
  正午,火辣辣的太阳毫无阻拦的照射下来,像刀子般的割伤人的眼睛和肌肤。
  这里,中午酷热难当,夜晚冷得哆嗦。
  看著头上星月满天,抱着身边昏迷不醒的人,真的是难过得要死掉了。
  后来慢慢的也都习惯了。
  汲水,觅食,寻药,取火,照看,无论哪一样,都轻车熟路。
  幸好如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幸好他有看过一些介绍草药的书籍。幸好他年轻底子好内外伤都复原的快。
  只是他的腿,在阴天下雨的时候,会隐隐作痛,走起路来,会有一点瘸。那一刀,太狠,太毒,伤了筋脉,没有好药及时治疗。而我,连个赤脚医生都不能算。
  如花的伤好了以后,日子更加好过了起来。
  搭了棚子避风避雨,还做了好多日用的工具。
  那片菜地,是如花在林子里辟出来的。撒了种子,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菜。再过些时,就可以吃了。他说这样,我就不用每天辛苦的到处去挖野菜。
  他还说不如再开一片地,将我日常会用到的一些草药都移植过来。
  他的功力也恢复了一些,只是不论如何勤练,也不再如以前那样。如花倒也豁达,说能保命已经算是走运。
  而我,收获似乎更多一些。
  以前没了武功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在仍旧没有武功,却变得结实灵活。
  可以飞快的爬到一棵参天大树上去采果子,可以轻松的背着一大桶水来来回回走十几里路,也学会了如何狩猎小动物和识别简单的药草,甚至上次用匕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干掉了一只碗口粗的蟒蛇。
  不能改变环境,就要学会适应环境。
  幸好,我们的适应能力都很强。
  应该很庆幸才对,因为我们都没有死掉。
  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前年。我们不是祸害,但我们活了下来。
  而且天香散的毒也没有发作。想来是一早就被青竹解了。只是他一天不醒来,我就一天不会知道他是怎么帮我解毒的。
  其实,生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看开了,看淡了,也看明白了。
  那一天,明明时间才过了一夜,可是,却好像把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和可能会有的痛楚都经历了。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在乎再死一次。”我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
  “不要让他污染了我的衣衫。”我记得青竹当时这样说。
  所以我们跳了下去。
  从静园那座高高的悬崖上。
  风声象雷声一样轰鸣,尖厉,似乎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从全身每个毛孔里钻进来的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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