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音变》第2/81页


  曲声绕梁经长夜,
  祥云不散乐未央……”
  老者伸出干瘦的手指,又拉过一幅画面,现出一幅飞天起舞图。
  绝美的天神,摇曳起舞,眉眼安详,姿容曼妙,头上云髻宝冠,遍体花鬘璎珞,手持五弦琵琶,长长的披帛迎风飞扬,裙裾四下飘动,周围祥云瑞风环绕,各种鲜花与乐器随着舞势一起回旋,墨迹虽然潦草,勾画得却相当生动,乐声、香气,扑面而来。连满心焦躁的莲生,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四下看客全都如痴如醉地望着画卷,惊叹声和私语声不绝于耳。
  “敢问老人家,”莲生好奇地开口:“当时那飞天乐舞,真有你唱的这般神奇吗,难道你是亲眼见到?”
  老者微微睁开双眼,斜睨着她,迷离的灰眸中竟然隐隐绽现一缕精光。“敦煌百姓,人人得见。回去问问你阿爷阿娘,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老人家……”莲生赶忙凑上前去,不顾老者身上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堆起满脸可爱的笑容:“小女子正想求教,我的阿爷阿娘在哪里?我自幼……”
  老者压根儿不理会她,自顾自地扬手一拉,又现出一幅图画。众人都凝神看去,只见这回是个戎装的将军,紫袍金甲,气概非凡,手挥目送,正在抚琴,那飞天在他对面起舞,含情脉脉地凝望,却似凡间一对普通的爱侣一般。
  “也是命中注定,那飞天在浴佛节上,遇见我朝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威震天下的龙骧将军。”老者扬声道:“彼此一见倾心,却种下一段惊世孽缘。”
  “澹台咏!龙骧将军澹台咏!”
  看客们纷纷面露仰慕之色,一边点头叹息,一边争相向陶壶里投下铜钱。老者便又唱将起来:
  “威武将军号龙骧,
  英才天纵世无双。
  一手琴音通款曲,
  两心悦意赋华章。
  抛却神山长生福,
  愿作尘世女红妆。
  黑发双结同偕老,
  白头互许效鸳鸯……”
  莲生急切地握了握小拳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凡事真是,越是着急越是求不到,自己满心里的疑问,已经塞到喉咙口,这老者还越唱越起劲,横飞的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她脸上了。
  身边人影一闪,一个布衣少年挤进人群,蹲到她身边。身形高而瘦,面庞晒得微黑,淳朴的黑眸异常明亮,关切地打量莲生的脸:“可找到你了。怎么样?身世之谜……”
  “嘘。”莲生无奈地指指唱得声嘶力竭的老者,竖指掩在自己唇前。
  画卷上已经现出新的图画,一男一女并肩端坐,男的身穿朝服盛装,女的凤冠霞帔,也是命妇装束。墨笔精心勾画出两人的微笑,神情安然,眉目秀美,充满幸福宁定之感。四方空处,画满了跪拜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不少显然是番邦异族。
  “那飞天与龙骧将军结发当日,便下了一场大雨,自此解了常年的旱灾。”老者口沫横飞地解说:“之后整整十年,我大凉祥瑞不断,逢凶化吉,天灾**都从大凉绕着走,人都道我大凉得了天神庇佑,是飞天带来的福祉!”
  人群中几位上了年纪的看客纷纷点头:“是啊是啊,那些年真是国泰民安。”
  老者继续唱下去:
  “飞天吉祥降福祉,
  枯木生叶苦水甘。
  风调雨顺地饶富,
  朝野清明百姓安。
  八方朝拜人心向,
  四海威扬镇夷番。
  极乐太平整十载,
  美人如玉将如山……”
  这老者嗓子虽然嘶哑,唱起变文来却是铿锵悦耳,韵味悠长,难怪人人爱听。刚挤进来的少年也听得入了神,索性就地坐在莲生身边,低声道:“如此一对璧人,最后怎地未能善终?”
  老者忽然睁眼,从眼皮底下望了这两个少年人一眼,旋即又垂下眼帘,拉长声音道:“世事无常,聚散本是难料,何况天上人间。”
  挥手又拉开一幅图画,这回是一男子倒卧于地,女子两臂伸张,做飞翔之势。
  众人见状,顿时都静下来。飞天与龙骧将军的故事,敦煌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是悲剧收场,但详情如何,却是众说纷纭。难道这老者要道出个中秘密?
  莲生也情不自禁地直起身子,探向前方,一双明眸睁得滚圆,入神地倾听下文。
  老者的腔调转为悲凉,一字字唱道:
  “霁月难逢人易散,
  天旋地转风云乱。
  琵琶一声决生死,
  玉山倾倒情缘断……”
  “让开让开!让开!”
  忽如其来的喧哗,席卷了甘露大街,急促的蹄声杂沓响起,一队人马由南至北行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成排的五色旌旗迎风飘扬,后面一队英武儿郎,各执散扇幢麾,列成整齐阵容,再后面还有一队乐师,手持琵琶、箜篌、筚篥等乐器,卖力吹奏,紧接着驰过黑袴褶武官四名,统帅刀、弓、弩、槊军士各一队,个个均是锦衣铁甲,兵器闪亮,连马匹也一身重甲……整个队伍声势浩大,蔚为壮观,前排喝道的一列军士齐声高吼:“殿下出行,闲人闪避,如有近前,格杀勿论!”
  众人纷纷避开,飞快地向四面八方逃走,莲生与那少年,也被军士们连推带搡地撵到路边。本来堵得水泄不通的甘露大街,顿时空出一大段。
  铃声叮当,由远而近,两匹高头骏马飞驰而来。
  当先的一匹,雄健异常,遍体油亮青毛,一身鞍鞯辔头镶金嵌宝,错金当卢璀璨生辉。骑坐在马背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姿容英挺,风采卓然,头戴五梁进贤冠,身穿朱衣绛纱袍,腰束青玉带,足蹬乌皮靴,外罩一领阔大的猩红绒毡斗篷,随马匹纵跃之势,猎猎招展,在朝阳映照下发出耀目的光芒。
  “韶王殿下,韶王殿下!……”人群中发出按捺不住的低呼,语声充满景仰之意,女子们窃窃私语,一张张仰起的面庞上依稀可见羞怯的红晕。
  那少年全然不理身外嘈杂,昂首驰过,身后那匹五花马紧紧跟上,寸步不离。五花马上是一名武官服色的侍从,大约二十岁上下,青袍皮甲,容颜清秀,颇有书卷气,然而神色机敏异常,一脸警觉地扫视四周。
  两匹骏马呼啸着驰远,后面又是一队仪卫跟上,喧哗了有一炷香时分,大街上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又是那个李重耳,搞得好大阵仗。”莲生厌恶地以袖遮面,挡住人马扬起的漫天飞尘:“做个安静的皇子不好吗,每天都这样折腾,烦死了!”
  身边的少年也蹙着双眉。“走,听变文去,待那老丈唱完……”
  他的话头,忽然顿住,呆呆望着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欢迎各位新老朋友,感谢大家认真看完《香音变》的开篇。求支持求建议,求收藏文章,收藏作者,评论,长评,打分,求一切好玩的东东。
  出于对敦煌的一点执念,《雪拥蓝关》完结后就一直很想写一个敦煌故事,去年还特地跑了一趟敦煌。这个故事本来是讲飞天传奇,不过后来脑洞开得无穷大,已经偏离这个主题了,现在变成了天上地下三界六道交杂的一个庞大架构,讲我心目中的爱与众生。文风会比较浅白,轻松流畅为主,结局he,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敦煌在历史上一直是个小城,最繁华时期的人口也没超过四万,只做过一次首都就是十六国的西凉政权,然而在我的小说里,大凉是个建国百年的泱泱大国,敦煌是个三十万人口的繁荣国都,威播四海,享誉天下,这样才能装得下我想说的故事。所以真正想看敦煌历史的朋友们不要对我的小说抱期望,咱们可以单独聊哈。

☆、第2章 妖兽山膏

  周遭那层层叠叠的看客,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唱变文的老者也影踪不见,连树上挂的画卷也收走了,雷音寺前的空地上,只余一个残破得露出草芯子的蒲团。
  “他……那人呢?”莲生失声叫了出来:“哪儿去了?我……我还没问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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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河渐落,晓星西沉,簇簇银光点缀夜空。
  草庐又被早春的狂风掀去一角,应该寻些干草补上才是,可是夜里躺在榻上就可以看星星,也是方便至极,莲生就一直没去修补。
  此时的莲生,双手枕在脑后,气鼓鼓地瞪着头顶星河,脑海中依然充塞着日间的郁愤。
  与辛不离在敦煌城中找了一天,大街小巷全都问过,再没发现那老丈的踪迹。傍晚城墙下,夕阳斜照,晚风寒凉,莲生气愤地跺着脚,眼泪都迸出来:“恨死那小贼!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快唱完了,一瞬间被他冲散,什么都没问到!”
  那十五岁的布衣少年辛不离,一脸爱惜地望着她,努力找话安慰:“别着急,他总会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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