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贵夫妻》第107/178页
沈家兄弟的小心思并没有掀起太多波澜,因为还有更大的事儿闹的人心惶惶――蜀王被卫王的马重重一沓, 伤着的不仅是身子骨, 还有他的前程。而他的坐骑被下药一事更是把许多人给牵扯进来,一时间宫中流言不断,让前朝后宫都变得躁动起来。
这时候穆荇就忍不住想起沈安侯来, 年初燕王孝期行乐的案子, 可不就是他给一天之内查了个水落石出?只可惜这次人走远了, 也没法临危受命的给招过来, 只能强摁着宗正寺和大理寺去调查。
大理寺卿恨不得要哭,不说每天查到的线索似是而非,光是牵连到的人就能把他压趴下。要知道每位王爷身后还有勋贵,而世家子勋贵子里头那些利益纷争又全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就这般拖了一个月,最后也只能找了两个御马监的下人当了替死鬼,案子就此不了了之。
林菁他们听说之后也是唏嘘,蜀王这一下就算是白挨了。卫王虽然被训斥一顿,可也没再受到其他惩罚――他毕竟是无心之失, 而且认错态度良好, 自觉在乾元殿外跪了一夜,穆荇一共才四个儿子, 如今已经废了一个,哪里会想再把第二个也往死里整?
燕王穆崇倒是有几分灰头土脸,盖因大理寺查出来那让马儿发狂的药和他后院的某个莺莺燕燕扯上了关系。更让他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是那侍妾没等人来询问,已经一头撞死在了屋子里, 偏没有其他线索,只能以自杀结案。
韩王穆岚看着干净,可朝中多的是阴谋论:三个王爷都下去了,可不就把他给显出来了么?他后头还杵着个陈家呢,便是他自己没那心思,谁知道陈家怎么想?
除了四位王爷,连被圈着的吴王和许昌王都被拉出来念叨了一回。穆荇听的偏头痛都犯了,辍朝好几天才渐渐好转。
就在这种纷扰中,秋收的时候也到了。沈安侯此时正在秀川的庄子里皱眉头:“今年的收成怎么这么差?”
“今年天气热,雨水又少。”柳湘耐心解释:“其实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只咱们种的甘蔗对水分的要求特别高,这才显得可怕些,那些种粮食的水田估计活命还是够的。”
“这倒也是。”沈安侯点了点头,拧着的眉毛却没松开:“其他地方你可清楚?可有哪里特别干旱的?”
“甘州和州听说都遭殃了,那边的山林不多,蓄水能力差,完全靠天吃饭。不过要是再这么赶下去,估计咱们蜀州和星州也好不到哪儿去,只希望老天爷给条活路,别真把人往死里逼吧。”
沈安侯亦是沉重点头,将红薯玉米土豆的事儿交代下去:“这些东西的产量不错,而且比粮食耐旱,你们尽量多种一些。也不需要好地,随便山坡上开荒都能种,要是这天真不好,就是大伙儿的救命粮。”
柳湘看他说的严肃,心里也打鼓:“您是说这天气真要坏?”
沈安点点头:“我是这么觉得,不一定准,但咱们防患于未然吧。”
他交代完柳湘,又悄悄见了回自己的好基友冉越大头领――这次不是他颠颠儿往山上跑,却是冉越自个儿听了消息来了庄子上。沈大老爷顺嘴和他提了存粮的事儿,又问了铁矿和煤矿的产量,冉越拍拍胸脯:“我们倒是运气好,那两个矿挺大的,如今手艺也在改进,不过按您说的,没再让人发现,都低调悠着。”
沈安侯满意的点头,冉越便小声问他:“先生以前都让我们莫要张扬,如今却时刻叮嘱着,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沈安侯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也小声与他解释:“京中大约是要乱一乱了,世家不安分,老天爷又降下灾祸,谁知道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咱们好歹图个乱世里自保吧。”
看冉越惊讶的眼光,沈安侯便笑:“你可是觉得天下太平,没可能说乱就乱?”他摇摇头:“圣人的位置坐的不稳,世家迟早要发难的。他们扶持各位王爷内讧,各州各府还能安生吗?天灾人祸呢,要是能立时平息的还好,要是拖久了……”他摇摇头:“谁不想要权利呢?你就确定你这儿是个世外桃源,无人打扰?”
冉越惊了一阵子才平静下来,却是笑了:“我这儿自然是无人能打扰的,只这儿是您经营出来的地方,若是您想要我们出力,我们也是义不容辞。”
果然是个明白人。沈安侯定定的看他一眼,与他握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大老爷在为天灾而担忧,穆荇也同样在担忧。只他没想那么深远,在看过各处奏报后便放下心来:“虽是歉收,倒没出现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的地方,百姓们亦有些存粮,安生过日子是没问题的。写个减免赋税的条子给相爷们,让中书省拟旨去吧。”
沈汀应了喏,拿着书稿亲自去了,李相和陈相也是看惯了他跑腿的,接了条子开始议事。有小吏给他端水来让他歇歇脚,沈汀谢过后便在一旁坐了,随手翻了翻面前的书页。
“那是钦天监刚送来的折子,你看就看,可别给翻乱了。”有书吏头也不抬的提醒了一句,沈汀笑着说好,眼神却慢慢凝重起来。
钦天监的事儿多是鸡毛蒜皮还不怎么靠谱的,相爷们随意翻一翻做批示,很少会拿到圣人跟前。这一封也差不离,只说今年天气干旱,是太阳出现了异样――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句废话,可沈汀却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是又有人要搞事儿了。
和天狗食日是一样的啊,他在心中忍不住思附。太阳是什么?是代指帝王,如今没有了沈大老爷挡灾,世家会不会趁机逼着圣人下罪己诏?
然后又是立太子,又是夺嫡。想到这个沈汀就头痛,只他面上却没露出分毫,一直安安静静的当个壁花陪着圣人办公,等下值回家了才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林菁一听就忍不住叹气:“你们老爷就防着世家又要闹事儿呢,要不是怕他们不怀好意的牵扯到咱们身上来,他又何须这时候将《三字经》拿出来?”
沈汀身子一个激灵:“这是……?”
“你就开始往外散吧,动静别太大了。”林菁抿嘴:“今年大约还能糊弄过去,明年的这时候若是还有天灾,只怕事儿就不能善了了。”
看着小程氏跟着皱眉,林菁安抚:“你放心,我们都有应对的,实在不行,咱们撤出京城罢了。无论蜀州还是青州,哪边咱们去不得?总有个落脚的地儿呢。”
小程氏轻轻点头,抚摸隆起来的腹部,只希望这动荡的日子来的晚一些,更晚一些。
不出沈汀所料,钦天监的折子果然被提留出来说了一通,虽然不是大朝会上,也没让穆荇下不来台,可京城刚缓和一些的气氛又开始凝重。圣人哪里会愿意受到他们的胁迫?这次他没有选择妥协,而是奋起反抗――他要将国子监彻底收到手中,培养他的天子门生。
听到这传闻的时候,沈大老爷刚踏上宣州的地界。因岑易走的急,老巴他们很是费了些功夫才重新将这一路给理顺了。不过如今萧家势弱,吴王被扣押在京城,他们倒是慢慢将人手渗透进去,不断扩张自己的力量。沈安侯都忍不住称赞:“你们可以啊,这才两年功夫吧,龙江上下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了?”
“掌控谈不上,不过想要送个人送个货的没问题。”老巴这几年倒是越发有劲头了,甚至敢和大老爷打趣几句。沈安侯便问他旱情的事儿:“宣州江州这一代应该情况还好吧?”
“确实还好,尤其是现在到处都学您做了水车,靠着龙江的水源,没哪儿闹出打饥荒来,便是有难过日子的,也多是碰上了贪官污吏盘剥严重。”
“那要是明年再旱呢?宣州可能扛得住?”
“那就不好说了。”老巴有些迟疑:“一来看旱多久,旱成什么样子。二来呢,龙江里虽然有水,但没了雨水光靠浇灌,不说百姓多遭罪,庄稼只怕也扛不住啊。”水田水田,那真不是一天两桶水能解决的问题:“越是炎热干旱,地上的水干的也越快,只怕百姓们提水的速度赶不上庄稼生长的需求,最后白白浪费了劳力不说,能不能有收成还不一定呢。”
这都是大实话,和沈安侯猜测的差不多,可惜他手头的三种作物也没多少良种,只怕是杯水车薪:“咱们尽量置些地,不一定要多肥沃,只要能打出水来的。”他将厚厚一沓的打深水井的方子交给老巴:“就当是救人做善事吧,便是用不上也不过浪费些钱财。”
老巴郑重的收了,而沈安侯还要继续往东走。江州的楚峋,青州的楚楚岷,自家庄子上的大管事史明,还有琼州的孔墨竹,他尽量让所有人都提前做好安排,应对未来即将到来的灾害。
并不是他想要危言耸听,而是那无比惊人的直觉在不停的提醒着他。连续许多天,他梦境中都出现了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烈状况,那哀嚎悲鸣在折磨着他,让他不敢松懈分毫。
等到腊月里回归京城,沈大老爷的形象几乎吓坏了所有人。林菁看着他就流下泪来:“你好好的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个非洲难民了?”
“太累了啊。”直到看到自家媳妇儿,沈安侯才总算从那焦虑中解脱出来,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梳洗后便倒头睡了。林菁轻轻抚摸他消瘦的脸庞,心中除了无奈,还有一丝丝骄傲,这个男人一旦拼命,谁都没法能拦住。而他每一次拼命,都是为了他身后的人不受到伤害,为了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
第173章 沈萱
等沈大老爷彻底恢复元气,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老太太看着长子虽然黑瘦了许多, 精神头却没差, 身子骨也不错,总算是放心下来,又忍不住劝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别总把自己当小伙儿使唤, 有什么都让下头人跑腿去, 自己悠着些。”
也是这时候才有精神问起沈淑窈来:“你就把她一个小丫头丢在蜀州的庄子上?你可真够心大的。”老太太想想就觉得不妥, 可事儿都办了,也没法在这寒冬腊月里的将人接回来。沈安侯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那边离他三叔不远,她玩够了柳湘就把他送到密州去。”
沈攸两口子还算靠谱,老太太这才勉强点头,有好生训了他几句。沈安侯受教点头,一副老实的样子,看的老太太没脾气:“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好生在家歇着吧。”
亲妈说好生歇着, 那就真歇着了。门房拜帖全都送一份赔礼给还回去, 说老爷身体不适,老太太和太太严禁他出门。便是楚舅舅那儿, 都是他老人家亲自跑了一趟,出门的时候脸色便十分不好。有人问起便摇头叹息:“安侯当自己是二十年前百无禁忌呐?知天命的人了,经不起折腾了。”
同样来了一趟面色不好的是沈夫人的亲爹,前医博士林老爷。他回头就给沈家送了一堆的补药,听说还好生抓着女婿□□了一番, 说他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林老爷还忧心忡忡的和自家儿子倒苦水:“沈侯爷可比你姐姐大出十岁呢,再不好生保养,以后让你姐姐年纪不大就守寡去吗?”
这话被有心人听去,算是落实了沈大老爷身子骨儿不行了的流言。沈安侯听了哭笑不得:“我最多是有几分虚耗了,哪里有这么严重?”
林菁不理他,盯着他将一碗药给干了,才给他塞了个蜜饯:“你就给我逞能吧,四十七岁的大叔!你是没伤身,可你伤了神懂不懂?还敢出去和那些老狐狸动脑子?发起头风病来痛不死你。”
“我哪里有神经衰弱了?”沈安侯不耐烦:“我明明能吃能睡,无非是年纪大了点儿――可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啊,你就因为这个嫌弃我了?”
大夫人气的想打人:“精气神明白吗?精血,中气,元神,三者一损俱损。你前段时间思虑过度,已经是伤了元神了,好在不算太严重,我才想方设法给你进补调养呢。你少给我说有的没的,听不懂我的话也没关系,老老实实的吃药睡觉吧。”
被夫人排揎了一顿的沈大老爷也没有不爽,反而笑嘻嘻:“我知道夫人这是疼我呢,我听话的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赖皮的样子看的林菁也是无奈,恨恨的拧他一把,将空碗端走。沈安侯则慢慢闭目,放空大脑,随着一次次的深呼吸,驱逐头部时有时无的疼痛。“所以说媳妇儿太厉害太明察秋毫了也不好啊,别说藏个私房钱了,藏点儿小毛病都会被发现。”
他是真的头痛,最厉害的时候,整夜都会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天灾人祸中民不聊生的景象。也正是这样,他之前的想法越发清晰――无论是世家还是皇族都是靠不住的,自己既然有力量,就彻底的改变这个世界吧!
四个多月的时间,从大燮的最西边跑到了最东边,几乎没有正经休息过。他努力思索任何可以让百姓在灾祸中得到救援和保护的法子,不惜耗费人力物力的去事实。好在经过十多年的经营,他有了足够的人力物力,至于会不会在这次暴露出来,引起某些人的主意,他也在乎不了这么多了。
圣人也知道了沈安侯的状况,便免不了多想一些。沈安侯敏锐的感觉到有探寻的目光在自己身边游弋,不免嗤笑――这就是圣人哪,大难当前毫不知情,却还想着掌控一个臣子的心思,也难怪他每每被世家发难逼迫的如此狼狈。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安侯借着探子的口,倒是让穆荇放下心来,以为他是不满世家的保守才怒火中烧。圣人放心之余又让林内侍带着医博士跑了一趟沈府,还赐下不少药材,心中却是越发惦记他的好了。
沈大老爷来者不拒,大大方方让医博士把了脉。他确实是元神损耗的有些厉害,不存在需要隐瞒的地方。这回世家和勋贵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被拒了拜帖又怎样?沈侯爷连圣人的面子都没给呢。
封了笔便是过年,今年沈攸一家并没有回来,还是大房一守着老太太一块儿过。因沈安侯精神不好,连守岁都只是沈淞沈汀两家孩子在守。直到正月初一全家人才一块儿出了个们,去给楚舅舅拜了个年。
楚怀也是直到些内情的,便忍不住劝沈安侯:“世上多少事儿呢,不是你一个人能抗的。我知道你是出于公心,可你有几只手?几个脑袋?还不如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以后时日长了,总能多做一些的。”
这事儿沈安侯也是无奈:“我也知道靠我一个人不行,可能靠谁呢?圣人被世家擎制着,只想着夺权,却忘了民生,眼看着旱灾要来了,陈少卿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他倒是一点儿不推广。至于世家就更不要说了,他们要是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只会收拢粮食保证自家安然度日,难道百姓就该死吗?”
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这是谁都会说的话,可真到了时候,他们又是第一个被抛弃的。沈安侯到底和这个年代的人观念不同,没法做出这种事来,“我只求问心无愧呢,如果真有我能做的,却因为顾忌这考虑那而放弃了,以后我真要后悔一辈子。”
楚舅舅沉默了许久,也只能灌下一杯茶水:“有需要的就告诉我,银钱也好人才也罢,我现在手头总有一些的。”
“您的还是自己留着,为楚家留着吧。”沈安侯想起那些梦就心头发凉:“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样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怀知道沈安侯不是个会打诳语的人,听了这话心头一个咯噔,倒是没显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沈大老爷照旧回家宅着,这一宅就宅到了二月二,小程氏突然就发动了。
说是突然,其实府上也早有准备,她的日子就算着是这几天呢。沈汀正在宫中当值,听到帮忙传话的小内侍在耳边悄悄说一句,差点儿没跳起来。也不等圣人询问,自己就激动的嘴唇直哆嗦:“圣人,陛下,臣能告个假么,臣的妻子要生啦,臣要当父亲啦。”
早知道这是个比沈安侯还“惧内”的,穆荇挥挥手就让他去了,连着沈淞都一块儿放走:“你看着你弟弟些,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别在街上走着被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