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贵夫妻》第80/178页
资料是沈安侯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还有不少是宫中才有的密卷, 少年们看的叹为观止至于也不免越发头痛。按照那里头的记载, 整个琼州就是一片充满危险的蛮荒之地,不要说改造的话,光是活下来只怕都够呛了。
虽然也有一两个不免打了退堂鼓, 可更多的子弟们从中看到的是机遇, 心中涌起的是一腔热血。孔墨竹看他们的状态便松了口气, 总好过要他一个个的来劝导。
从五月中旬走到七月初, 一群人终于抵达琼州地界。刺史府位于琼州偏西北的位置,距离江州不算太远,气候也还温和。更让世家子弟们松一口气的,是当地人并没有显示出对他们的排斥,反而隐约间表现出了几分热切。
“看来那些资料上说的也不尽然嘛。”有小公子看着府中下人恭敬的态度,有些得意道:“虽然规矩有些粗糙,可做事儿还是麻利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听到风声知道咱们要来心生仰慕才这么能干的?”
“你想得美。”孔墨竹将一卷册子捏在手里便敲在他脑袋上:“沈侯爷早就派了商队和护卫过来,先兵后礼的把地头都踩了一遍, 不然有你们受的。”
琼州本地多土著, 因地理隔绝,虽然同属汉民, 却和蜀州的山民一般,并不怎么听从朝廷的调遣。上一任琼州刺史姓齐,出身寿州齐氏――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子。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曾想过在这儿大干一场,然而半年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心思:调走!一定要调走!
可惜他靠山不够硬, 自己运气也差了几分,一直在这穷乡僻壤呆了七八年,直到沈侯爷前来接手。手里拿着调令,飞快的和沈大老爷做完交接,齐刺史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呆了,提着包裹坐上牛车,敷衍的和沈安侯这一群人挥手告别,立刻走了个头也不回。
光这样就足够跟来的世家子们心中打个鼓了,好在事情没那么糟,至少本地人对他们还是很“和善”的。他们松一口气之余也不免有些奇怪,还有些窃喜,却不料被孔墨竹给打了个郁闷。
“沈侯爷什么时候派人来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开口的是陈晨,他仗着自己小粉丝的身份,没少在沈安侯跟前晃悠“讨教”,本以为自己怎么都算是半个心腹了,结果这么重要的事儿,沈侯爷居然提都没和他们提。
“这不是让我来了?”孔墨竹扬了扬眉:“侯爷手下有能打的,有能写的,有能赚钱的,有会手艺的,还有精通账目的,他想干什么还用得着先问过你们?等会儿他会给你们安排职位,所以现在,你们也别忙着正理家什了,都来写条陈吧。”
他把大伙儿带到收拾好的书房里,敲了敲墙面贴着的一张写满字的白纸:“琼州的官职都在这儿了,你们好生想想自己适合什么位置,把它写下来。”他伸手点了点桌上的白纸:“当然,这不是让你们随便写着玩的,你们还得说明白,如果你们被选上,准备做些什么,如何去做,需要哪些方面的人才,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别给我整什么骈文对仗的,越简洁越好,你们明白?”
明白明白,子弟们摩拳擦掌。上到从五品上的都督、别驾,下到正九品下的下县县丞,还有作为刺史幕僚的假佐――其实就是文书,全都满满当当的列在了巨大的白纸上,看他他们眼睛都红了。
子弟们来时便知道圣人给了沈侯爷绝对的权利,只要他盖了印,这品级就是实实在在的。等过三年大伙儿回京,那起点就立刻高了――哪怕平调呢,二十岁的从五品上可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了。
自然有人落笔如飞,盯着最顶上那些品级最高的职位去。可也有心思清明的,掂量着自己到底能做到多少,仔细寻思着什么官职更合适。
孔墨竹也在写,他倒是不谦虚,争取的位置是品阶和权利都仅次于刺史的琼州别驾。除了长于庶务之外,他还有一条很不错的优势,那就是出身孔家,可以担当教化之职。当然更重要的是,琼州别驾已经跟着上人刺史一块儿打包走人了,这个位置他不坐谁坐?
能跟来的没有笨蛋,哪怕是有头脑发热的,回过头见着孔墨竹认真的样子,也不免小脸儿一红,撕了写好的条陈重新考虑。真当官位是大白菜不成?沈侯爷在资料册上可是大字写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和别人比,至少他们比孔墨竹还嫩了不少呢。
孔墨竹写好了自己的条陈也不催,等着他们写完了交上来一并拿给沈安侯:“你们和我一块儿去,侯爷在正堂等着呢。”
所有少年们面面相觑,难道不是沈大老爷看完就行吗?他们去做什么?互相看笑话不成?空四叔摊手:“我也就是个传话的,反正你们爱去不去,后果自负。”
不听沈大老爷话的后果大概不会太好吃,少年们没有反抗的实力,只能老实接受。沈大老爷倒是表现的和蔼可亲,让他们都坐了,茶水点心就位,这才慢条斯理的看起来。
“看来大家都比较中意一方之主的职位啊,胆大点儿的想当太守,胆小点儿的也好歹要个县令。”沈大老爷说的似笑非笑,大伙儿心里就打了个突,这是表示不满么?
“琼州一共三个郡,八个县,勉强倒也够你们分的。”他貌似沉吟,孔墨竹却已经在扶额了:“我带他们去重新写吧。”
“为什么啊?”李家的小郎君不觉得凭自己的本事还摆不平一个下县,已经够踏实稳重了好吗:“难不成我们得从书吏做起?”
“哪怕是个下县县令,最重要的也是各方权衡,考虑周全。”孔墨竹恨铁不成钢:“你倒是想想,你去当县令了,现在正当着的这位大人呢?你是给他升官还是给他调走?”
少年哽住了。没错,圣人是给了沈大老爷绝对任免权,可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一个至少通过了每年考评的地方县令,是说撤销就能撤销的吗?若是不撤销,又要如何安排呢?
更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将州里大大小小的头脑换个干净――明明是大热天,所有人却齐齐打了个寒战:人心惶惶非暴力不合作还算好,万一里头有个把强势的煽动一把民众,只怕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话说,一群人灰溜溜的跟着孔墨竹回书房。只再看那张官职表,所有人都慎重了许多:“重要位置肯定不行,可太偏的位置也没用啊,难道真要去当文书或者账房?”
这回孔墨竹就不再提醒他们了。要是还整不明白,他们也可以直接放弃干一番事业的想法,每天呆在刺史府里吃饭睡觉,等沈侯爷理清了关系再安插到相应位置去当个人性盖章机。
“我觉得还真只能当书吏,但是不是下头各处的,而是刺史府的。”一向沉默的王大郎这会儿说话了:“咱们至少得先跟在侯爷身边,弄清楚侯爷想做什么,顺便抓一抓地方官员的把柄,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清出路来。不然就算当个县令又怎样?万一跟侯爷的计划南辕北辙,还不是被收拾的命。”
这话说的太敞亮,所有人都听懂了。他族兄王钧宜脑子转的也快:“便是书吏,也各有分工,只咱们还得写明白了自己想做哪一方面,有何能耐经验,又缺乏哪方面的人手和训练才好。”否则孔四叔也没必要说那一大段话了,选官职不是现在的事儿,但该做的打算和该有的准备,却该从现在开始。
好了,总算想明白了。孔墨竹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让一直注意他的孔家子弟也松了口气:“族叔你一开始也说清楚啊,害我们丢这么大一个脸。”
那不是沈大老爷故意要杀一杀你们的威风么?孔墨竹嘴角抽了抽,将吐槽的话咽下去:“赶紧写赶紧写,别浪费时间,大伙儿忙着呢。”
再次将条陈交到沈安侯手上,他翻了翻,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不少:“既然你们都想明白了,那就开始吧。”他拍了拍手,便有不少家仆打扮的人搬来四大箱子的书稿:“我要做的事儿很多,大概分成四部分,需要相互交叉合作。”
他指着箱子一个个点过去:“第一,人口普查。王伯友,王钧宜,你们兄弟俩从明日起,带着岑易他们由近及远,将整个琼州的人员分布和人口数量、居住情况都统计出来。具体如何造册可以询问岑易,不过记住,他只是帮手,你们才是主导。”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还是行礼应诺。
沈安侯点头,继续交代:“第二,选择实验田,育良种,摸索出一年三熟的种植方法,降低种植成本的同时提高粮食产量。这是我们来琼州的最重要工作,由李懋,邱湃,郑义、吴弘四人负责,李懋你是直接责任人,所有事宜直接向我汇报。田满金是我庄子上最好的农户,他手下有一群老农,你们和他商量着,尽快开始这项工作。”
李家小郎君得了崔氏太夫人的指点,是真心来干活的。邱家和郑家依附王家,吴家跟在范家背后,多少有些小心思。对于这个任命,他们有些犹豫,又找不出推脱的话来――这和他们条陈上的选择十分相符,并非是沈安侯意无意的将他分割出来。
“第三点,重新梳理城防和边防。陈晨,你带着沈汀和幼娘,把这块儿盯着搞起来。我庄子上的镖师老巴也精通兵事,你可以多问一问他的意见。”
沈汀是谁陈晨自然之道,但幼娘?似乎是个女子?不过这档口不好询问,他老实点头,准备一会儿和沈家公子通个气。
“最后,也是重中之重,甚至比摸索种植更具有意义的一件事,教化百姓。范迟,范怜,你们和孔家的青烁青灿兄弟统领这一块。我没给你们准备人手,但是有一个建议,你们可以跟着王家兄弟先了解整个琼州的情况后再着手。”
范氏兄弟点点头,他们在家中便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并不是十分跳脱的个性。
“至于孔四老爷和孔青炎,你们暂时随我整理书册,召见各太守和县令。要是没有异议的话,你们的分工就是这样了,各自领了书册和人手去吧。”
第128章 铺开
等到所有少年们回到住所,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儿:他们原本可是准备好了要在沈侯爷面前卖弄一番, 至少也要表明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让沈侯爷对他们刮目相看的。没想到连消带打,来回不超过两盏茶的时间,他们就被各自指派了任务, 还一点儿反抗都没有的接受了, 最难以理解的是, 还都是从最低级的假佐做起。
自己这是被下毒了吗?傻成这样?少年们面面相觑, 不知谁突然嘀咕一句:“不愧是上书房里出来的老狐狸,还真当他脾性耿直是个君子呐?”
可不就是?能跟来的多少都听说过几句沈放沈大老爷的传奇事迹,二十年前就能吊打各位勋贵甚至皇子的主儿,他们就是再长个十岁只怕也不是人家手里的菜。
看孔四叔多聪明,直接叛变站到了沈大老爷身边去,一上来就是别驾的位置。虽然按照孔四叔的年纪,做个五品也就马马虎虎,但至少没和他们这般一连被削了两顿, 里子面子都没了啊。
从一开始的冷落, 到激将,到将他们搞搞捧起――官职任选, 最后给一下狠的,一群心高气傲却多少有些浮躁的少年总算是沉下心来了。孔墨竹虽然是个君子,倒并不是个酸儒,看到这一幕反而十分欣慰:“你们要是想和我一样,只读读书喝喝酒, 心计少些说说大话那没事儿。若是想要在官场上混的,好歹都给我把皮子紧一紧。真以为是个世家子了不起,掉坑了总有人拉一把?越是世家子才越残酷呢,你多掉两次坑试试?你自家就得把你踢出局,多的是人想往上爬呢。”
这话大伙儿都明白,沉默的点了点头,孔墨竹又给他们画大饼:“跟着沈大老爷做事儿,至少有一个好处,没人拉后腿。你们只要卯足了劲儿去学,去做,他只会给你们充足的资源,绝不会有打压平衡的想法。这是十分难得的历练,更是积累资本的过程,我希望你们相互之间也不要再想着家族之间的龌龊关系,全都好好配合着,允许良性竞争,但绝对不准恶意陷害,尤其杜绝为了争位置不顾大局的,你们心里得牢牢记住了,可明白?”
说到后面已经是疾言厉色,范家的小子却是嘿嘿一笑:“孔四叔你放心了,我们傻不傻?好不容易从家里那一潭子污浊里跑出来,还偏要把自己身边又弄成一团糟不成?”
更重要的是,整个琼州百废待兴,有的是施展拳脚的地方,他们何必为了些许好处就斗的头破血流?这一件事儿你做的好,我便另起一个头儿干,之恨不能多一个脑袋两双手,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给别人使绊子。
“我不过白提醒一句,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孔墨竹也笑,伸手比划了个方向:“毕竟那位可是个狠角色,计算自己亲弟弟也事不过三,不懂事儿直接扔出去呢,何况你们。”
他的眼神稍显直白,大伙儿却没话说。沈侯爷可是把计划书都写好了,人手也安排的十分妥帖,只待他们走马上任。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好处是不用自个儿一脸懵逼的慢慢摸索,可坏处也是一样,如果他们不能在做事的过程中折服这些人手,以后估计就是个人性盖章机被架空的命运。
“得了,我也不废话了。”看到大家凝重又不失期盼的表情,孔四叔表示很满意:“最后提醒一句,你们沈大人身边的人手,用的文字和数字与咱们的是不同的。不过我猜你们应该暗地里也学过了。”沈安侯和林菁从未遮掩过这些东西,而这次带来的资料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用的简体字和符号数字誊抄的,“如果有不懂的,尽快弄明白。”
“不仅要弄明白,还得熟悉起来,以后咱们所有文书和账册,都要以这些文字和数字进行书写。”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我爹让我来看看你们收整好了没有,待会吃过饭就开始看资料吧,几位主要的帮手我都带过来了。”
书生打扮的是岑易,不过有人看着莫名眼熟,只是记不起来到底像谁。老巴是个脸上有刀疤的野蛮汉子,一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看起来莫名带着几分血腥。田满金倒是个十分正常的憨厚汉子,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给各位公子爷问好。最后沈汀指着身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扮男装的姑娘:“我媳妇儿,程家幼娘,你们叫弟妹也行,这里所有账册都是她正理的,里头条条框框比我明白多了。”
程家幼娘一点儿不害羞的抱拳行了个礼:“以后共事,还望各位少爷多包涵。”
看着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队伍,少年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怎么觉得这个开端――颇有些画风清奇呢?
好歹是世家子弟,心里吐槽的再厉害,面上还是忍住了。一块儿用了沈家十分美味的午膳,自有家丁扛着书册箱子到了外书房。所有人就坐,笔墨纸砚已经摆好,没一会儿书房里就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
箱子里的书册有计划书,也有空白表格,小少年们先是觉得不习惯,可多看了一会儿就不得不赞叹起来。也有些不明就里的:“这人口姓名还好说,籍贯又是什么意思?”
“籍贯便是指的上三代的出生地。”岑易在一旁解释:“有些地方人口流动大,有些地方则祖祖辈辈都是那么些人家,这里头的处理方式也是不同,因此我们便以籍贯作为区分。”
王大郎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这些册子按照州县地域区分,并不将百姓分士农工商,只一一家一户为单位记录。而另有一套册子,则是仆人和佃户的,一看就知道沈侯爷这是没打算对隐田隐户有所容忍了。
“可这样一来,会不会不好?”王钧宜小声的问。
“所以才要先普查,给他们敲一个警钟啊。”沈汀十分无赖的摊手:“我爹又没打算一上来就扩隐。”他用下巴往岑易那个方向点了点:“岑大哥可是富商,他还想在琼州做生意呢。”
明明说的人口,怎么就转到经商上头了?岑易十分温和的笑了笑:“我们从青州带了些特产过来,作为送给当地百姓的礼物。不然就这么打上门去盘问人家祖上三代,只怕是要被人打出门去的。”
青州的特产,那是世家子们都能眼红的东西。所有人不免又反省自己一回,为何他们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这里不是京城,没人会给他们这群公子哥面子,少爷们更加慎重的考虑起计划书中每一个细节背后的深意。而不久之后他们也发现沈汀所言不虚,但凡与账目有关的问题,程家幼娘绝对比谁都清楚,化繁为简条理分明,还能多给他们联系出个一二三来。
这般人才,可惜是个女儿家。所有人都忍不住扼腕叹息,唯有孔墨竹眯了眯眼睛。程家幼娘绝对不只是为了给大伙儿解释账本才带出来的,沈安侯――只怕所图甚大啊。
沈侯爷确实有解放当地女性的想法,毕竟琼州人手不够,要是再砍去一半儿,他的计划得猴年马月才能实施。只这一点最大的阻力并不是当地人,而是带来的这些世家公子。对他们而言,让女子帮忙耕种养家已经是为了生存没办法的办法,可不能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