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的自我修养》第2/99页


  程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已近寅时,想来二位长辈也快起了,我在院中等着就好。”
  我只得去厨房烧水沏茶,再端到外头敬给他。
  程铮轻声道谢,饱满的嘴唇沾了茶水更加润泽,我忍不住站在原地花痴一会,问他:“少侠说要带我拜师习武,是要带我回你们青阳派么?”
  程铮沉默片刻,抬头道:“峨眉派与我素有交情,他们的功夫路数也比较适合女孩。虽然你年纪大了些,但我看你行事稳妥,又颇有定力,想必不难后来居上。”
  唔,这是看不上我,要踢皮球呢。
  不过,稳妥和定力的评语从何而来?因为我没被他吊死鬼的扮相吓到?这还真是冤枉我了,看多了蓝光版的午夜凶铃鬼来电生化危机电锯惊魂,这点程度的刺激,大概只是开场半个小时的料。
  我颇无语地放下茶盘:“那我去先收拾行李了,只待少侠和我叔叔谈妥,咱们便可即刻启程。”
  诚然虽有噩梦那句话逼我跟他走,但确实又是他的美貌起了决定性作用。如果来的是一位张飞式人物,我想我大概不会如此合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小帅哥颇惊讶地看我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容我告退。
  我没什么非要带在身边的纪念品,因此只收拾了几件常穿的里外衣物,打成个小包就算完工了。
  只是微有些舍不得。
  毕竟住了八年,以后若无意外,我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婶婶红着眼圈推门进来,看见包袱,眼里汪着的两包泪唰就下来了:“知道你自小主意就大,因此你叔和那位程少侠谈过之后,就叫我来问问你的意见。若是你不允,纵是你爹的遗愿,违背了也没什么的。没想到你……”
  我拍着她哄了一会,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问:“婶婶,我爹爹当真是刚刚死的?”唔,这样说好像有点别扭。
  婶婶揪着帕子悲戚点头,将程少侠如何凑巧与我爹还有反派人士三方相聚,大家斗得你死我活,我爹临危托孤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又叹道:“你爹虽是正派的江湖人士,却也不是没有仇家的。他怕我们受到牵连,便一直称自己是孤家寡人,也教我们说,他早已经遇到强人埋尸荒野了。我当真从未见过他,连你叔也与他十余年未见。你爹除了隔三差五托人送些银子回来之外,与我们唯一的联系便是八年前,让你那苦命的娘过来投奔我们,谁知……”
  她许是想到我那难产而死的娘亲,再次悲从中来,抱着我呜呜哭了半晌,突然又一喜,直了身子郑重叮嘱我道:“那位程少侠小小年纪便懂得君子一诺,当真是极好的人品,他模样亦委实不错,看起来也是个颇能忍让的性子,如此好的乘龙快婿,晚下手一会儿就没了。我知你鬼主意多,万望你这次把主意用在正地方,若是能套住了他,你这一辈子便不愁了。”
  我笑道:“婶婶所言甚合我意,但婶婶也知道我相貌不佳……”这话不是谦虚,我虽然从没生过病,但身量一直比同龄人矮小,皮肤也是一片暗黄没啥血色。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我却只差在脸上写上路人甲三个字。
  本来么,剧组资源有限,要是我当真倾国倾城,也不会轮到我做龙套。
  婶婶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况且你须知鲜花一直是插在牛粪上的。”
  “那就多谢婶婶鼓励了,侄女一定争做最有营养的牛粪。”我扯了扯嘴角随便敷衍过去,笑道,“婶婶没听说?他是青阳派的,却要带我去峨眉投师,言下之意,人家根本不想同我沾上什么关系。”
  婶婶拧紧眉头:“我听你叔说,峨眉可是个专出道姑的地方,方圆百里连打鸣叫起儿的都是母鸡,你去那里能找到什么好姻缘?赶紧想办法让他改了主意才是正经。”说罢又想了想,摔了帕子昂然道,“若他不答应,咱们就不走了,难道还真求着他了不成?”
  我却是受够了那不停碎碎念的噩梦,闻言连忙拉着她袖子道:“我想办法就是,婶婶便等我的好消息吧。”其实我倒觉得峨眉派不错。都是女人,又要遵守清规戒律,就算是真打起来,正道同仁大概也不好意思真跟女人计较,不容易闹出大事,我也少几分领便当的可能。
  婶婶听了我言不由衷的保证不疑有他,当即笑逐颜开,赶忙拉着我同叔叔说,我亦是愿意跟程铮走的。叔叔沉吟一会也终于答应,亲自把我手放在程铮手心里,殷殷叮嘱道:“我家如期现下便交给你了,你日后一定要待她十分的好,才不枉我们对你的信任!”又颇具意味地看我一眼。
  ……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叔叔婶婶这是打定主意要拉郎配了。
  我心里对程铮十分的愧疚,也怜悯他跟我一个丑八怪扯上了干系。然而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牵着我答应一声,行过礼便走了。
  其时朝阳正艳,程铮抱着我坐于马上,春风拂面花香隐隐,背后尚承着我叔叔和婶婶期待而担忧的目光。
  说实话,这场面不是不像私奔的。
  如果私奔也有最小年龄这项吉尼斯记录的话,我大概会一直保持下去吧。

  正文 面子还是里子

  人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从前只道是无病呻吟,没想到确是如此。
  不过应验在我身上,便成了臀无一日整。
  这当真不能赖我,我又怎么知道即使那么软的马鞍子,磨了一天之后也能将我的尊臀磨得鲜血淋漓呢。
  仿佛钝刀子割肉,开始我只觉得屁股被磨得痒,咬牙忍过一个时辰左右,尾椎以下就全都麻了,我乐得清静,于是也没当回事。谁知晚上投宿时才发现,我已经血透单衣动弹不得,若是年龄再大些,整个儿一流产现场。
  程铮拎着我衣领飘然下马,又在众人的惊异眼神中拎着我飘进客房,把我扔到床上,脸色十分不好:“磨伤了怎么也不同我说?你是认为我会不予理会,还是觉得我会迁怒于你?”
  我因为牵动了伤口而疼得哈哈喘气,片刻才强打精神回他:“对不住,我第一次骑马,也不知道会是这样。你能否帮我叫一盆水上来,让我清洗干净再简单包扎一下?不过明天赶路可有些麻烦,我若趴在马上可使得?”
  诚然我这么低声下气,还是因为他长得实在不错。
  我也只赶路的这几天能够同如斯美少年朝夕相处,又何必占用短暂的时间发脾气呢。再说,理论上我应该比他岁数还大点,若要在小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撒泼,在下平心而论,实在是豁不出去这张老脸。
  程铮愣了一下,片刻后推门出去,许久都没有回来的意向。
  我趴在床上默默慨叹美人的脾气果然会比较大,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然而实际的困难总比想象中要大,一炷香后,我才勉强脱了外裤扔在地上。亵裤却和我的皮肉牢牢粘在一起,一动就疼得厉害,我没勇气强撕,只得瘫在床上,寻思着待会体力恢复一些,再披上身干净衣服下去同小二要盆热水。
  谁知精神一松懈竟就睡了过去,再醒来还是因为屁股太疼,并且凉飕飕的。
  程铮在帮我上药。
  这一吓非同小可,我几乎尖叫出来,程铮的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之前还夸你定力不错,怎的现在就露了相?”
  我枕着胳膊消遣他:“男女授受不亲啊少侠。”
  程铮轻描淡写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你才八岁。”
  这话初听十分有道理,但他所说的小节可是本姑娘的大腿内侧和屁股的南半球。
  正所谓谁裸谁知道,此时此刻,我唯一想念的东西就是新世纪的T-back,起码它能给我打个薄`码。
  我忍不住动了动两腿。
  程铮按住我肩膀:“别动,要给你挑水泡了。”
  我只得咬着被子装鸵鸟,把他想象成生殖泌尿科主治医师。
  不行,似乎更尴尬了。
  程铮快手快脚地替我挑好水泡,撒上药粉又仔细地包扎好。好在我一直用屁股对着他,脸红大概也红不到那个地方。
  不过当他站在桌边,背对着我收拾水盆和药粉时,我突然才发现他一双耳朵红得几乎透亮。
  我扑哧一乐,尴尬烟消云散:“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我才八岁啊程少侠。”
  程铮不理我,不过端着水盆走出去时,关门的声音委实大了些。
  我乐得更欢,又想他堂堂少侠面皮实在太薄,待会他回来了要以怎样的心情面对我这占人便宜还嘴欠的坏蛋呢?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还是睡觉吧。
  这想法不过刚刚浮现,我便身体力行地贯彻到底,当即睡死过去。
  半夜压到伤口惊醒,发现自己竟不厚道地霸占了整张床,程铮盘腿坐在床角,双目微合气息悠长,一身白衣映着皎洁月光,端得是宝相庄严。
  当是时,我竟有种“他是我守护神”的荒谬错觉。当然我也知道,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就如同每个少女怀春时都必然做着灰姑娘和王子的白日梦一般,理所当然又不切实际。更何况比起美少年,我更加喜欢满身腱子肉的糙爷们。然而他这样子着实令人垂涎三尺,我不由又狠狠剜了他几眼才心满意足地重新睡去。
  第二日上路时,等着我们的却是辆马车。程铮那匹浑身雪白的千里马在前头委委屈屈地套着车辕,不住垂头用蹄子刨地,似是对组织的安排十分不满。
  这倒是解释了程铮昨日离开房间后去做了什么。
  可见程少侠虽然总端着架子,但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少年,只不过这种性格太容易被人误会。
  爱不光是做出来的,还要用大喇叭满世界的广播才牢靠啊。
  诚然这些逆耳忠言轮不到我来说,对于程少侠无声的关怀,我报以诚挚的感谢,对于白马同志的伟大牺牲,我仅代表本人,奉上深深的同情和慰问。
  马兄你放心,等我屁股好了,就立即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然而千里马不愧是千里马,即使拉车也比驽马要牛掰一些。据说五日的脚程,我们只用了三日就到了峨眉山脚下,彼时我的屁股才刚刚掉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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