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第22/72页


  3
  孙小晨坐上车,仍是频频回头。
  孙小芸心情糟糕至极,忍不住在妹妹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你到底在想什么!”
  孙小晨抱住头叫了一声,委屈道:“你还怪我?”
  孙小芸不过二十一岁,却已经一个人在上海闯荡了不少年,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小两岁的妹妹就从海南过来投奔她了,还是辍学逃出来的,被赶过来的老爸一顿臭揍。孙小芸原本被胆大妄为的妹妹气得倒仰,后来眼看着老爸操起椅子就往下砸,又不忍心了,想来想去,还是让妹妹留下了。
  况且妹妹抱着她哭呢,说老爸又找了个新女人,每天看她不顺眼,打了好几架了。说着还给她看身上的疤,说是跑出来的时候给摔的。
  孙小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她二十多了,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了这么些年,卷起袖子回去替妹妹出气这样的冲动想一想就过去了,真冲回去,都是一笔烂账,谁知道她爸到时候帮着哪边。
  孙小芸原想让妹妹继续读书,但孙小晨从小就不爱读书,读也读不进去。孙小晨唯一的长处就是唱歌,前几年参加过歌手选拔,还真进了32强,后来被人揭穿瞒报年龄才给踢了出来。现在算一算,孙小晨也满十八了,算个成年人,她也不等姐姐安排,自己去酒吧应聘,不到两个星期就找到了工作。
  孙小芸说:“还是读书吧,唱歌上不了台面。”
  孙小晨嗤之以鼻:“姐,那些读了一肚子书的还赚不到一件你身上的衣服钱呢,再说我现在算驻唱,一晚上就九百,不少了。”
  孙小芸想一想,自己也没有大学毕业,照样在上海赚下房子了,不是每个人都要靠学历生存的,再说那也要靠天分,现在看来,老天真没有赏那口饭给她们家的女人吃。
  孙小芸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姐妹从此分离,她跟妈妈来了上海,小晨跟爸爸留在海南。后来妈妈改嫁,她没跟她去那个城市。
  她知道妹妹的感受,寄人篱下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与之相比,她宁愿敷衍男人。
  或许也会有伤害,但比起至亲给的,那都是微不足道的。
  但她却在半夜的派出所里看到妹妹,电话里听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孙小芸对着一脸残妆的妹妹痛心疾首,就连袁振东与闻喜给她带来的挫败感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况且她一进值班室,那个坐在桌边的高挑女子就把头抬了起来,对着闻喜叫了声:“姐!”
  孙小芸特地多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心里的话清清楚楚地写在四十五度角向下的视线中。
  高级白领名校海归也不过这样,为一个男人就能进派出所。
  然后她看到闻喜对着那份笔录难以置信的表情,再看看自己的妹妹,心里真是又痛又快。
  即使如此,孙小芸把妹妹拉上车的时候仍旧是痛心疾首的感觉占了主导地位的。
  她在一周前就听过孙小晨的豪言壮语,那时候以为不过是个玩笑,没想到结果来得这么快。
  孙小芸发怒:“谁要你多此一举!”
  孙小晨抱着头看姐姐,半夜三更的,孙小芸却还是盛装打扮,看上去像是从哪个派对上赶过来的,亮片外套红色小礼服,真是艳光四射,但她的脸色太难看了,就连眼角都是红的。
  她刚才看着袁振东在楼梯上与她姐姐面对面,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把车钥匙放在她手上,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全程面无表情。
  她真想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但姐姐用力扯住她的手,那只手是冰冷的。
  孙小晨坐正身子,一字字道:“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玩的圈子里有人认识李焕然,他常接一些平面模特的小活儿,大家对他并不陌生,而闻乐是李焕然的骄傲,谁都知道他有个精英女友,至于闻喜,知道闻乐的人必定知道闻喜,闻喜是传奇。
  孙小晨知道闻家姐妹那样的女人是怎么看待她们姐妹俩的,她和姐姐是意外出现在她们水杯里的蟑螂,她们会转过头去,视而不见,然后立刻扔掉那只被弄脏的水杯。
  闻乐就是这样做的,她给了李焕然一耳光,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警察:“我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闻喜,她明显地对她姐姐也是视而不见的,但袁振东和李焕然毕竟不同,袁振东是一只昂贵的水晶杯,还已经用了十年,十分称手,与她同款配对,仅此一只,丢掉的成本太高,不得不三思。
  孙小晨想,真虚伪,她恨她们两个。至于李焕然,她又一次回头,派出所的灯光已经看不到了,她想,真可惜,虽然动机不纯,但她其实真的是很喜欢他的,他是那么不羁而潇洒,还有那么漂亮的身体。
  现在不可能了。
  孙小晨想起刚才李焕然看着她离开时的眼神,心里仍旧是委屈的。占便宜的都是他呢,他有什么资格那样看她?
  袁振东开车。
  车厢里的气氛太压抑了,他想打开音乐,但都这个时间了,电台里只有成人话题和午夜聆听节目。他才转了一个频道,就听到有个女人绝望地在打进电台的电话里哭诉:“主持人,我的丈夫瞒着我出轨,现在还偷偷转移财产,我找不到他,只想抱着孩子跳楼,我该怎么办?”
  他“啪”地按掉电源,明明不热,腋下已经出了一层汗。
  幸好闻乐的公寓已经到了,他停车,坐在后座的闻乐推门下车,闻喜开口:“乐乐,等一下。”然后回头对袁振东说,“振东,你先回去吧,我想陪陪乐乐。”
  袁振东愣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阻止。闻乐闹了这么一场事故,闻喜做姐姐的,必定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他这个做姐夫的也不方便在旁边听着。“那我等你。”
  闻喜摇头:“太晚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天亮了我会自己叫车回家。”
  他看着她们姐妹俩进楼,心里烦躁到极点。
  为什么闻喜没有发怒?她不该质问他孙小芸与那辆车的事情吗?但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他就像个犯贱的傻瓜那样,眼看着铡刀提起,一定要等到它落下为止。
  他现在深深觉得,那个等待铡刀落下的过程,比直接砍头还要痛苦。
  4
  闻乐与闻喜在床上说话。
  闻乐是筋疲力尽了,冲澡以后连头发都懒得吹,直接把脸埋进枕头里,还是闻喜耐心,拿了电吹风来,坐在妹妹身边,一点一点替她吹干。
  闻喜见了孙家姐妹,再看过那份笔录,心里就大概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做事要那么迂回,面对面不是更爽快?
  但她承认她们是达到目的的,看到闻乐郁郁寡欢比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让她难受。
  她关掉电吹风,问妹妹:“好点没有。”
  闻乐身心俱疲,连声音都恹恹的。
  “怎么可能?”
  闻喜是她最亲爱的姐姐,她一点都不想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受伤。
  闻喜摸摸妹妹刚吹干的长发:“那么伤心?”
  闻乐翻个身捧住胸口:“伤的是自尊心。”
  闻喜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她们姐妹之间没有秘密,她当然听闻乐提起过李焕然。但她一直都觉得,那个男人不适合闻乐。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闻喜轻声说:“别再多想了,是他的损失。”
  闻乐心里还难过着,也不是痛,就是又闷又坠,她有多爱李焕然?倒也谈不上,但是快半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他温暖而热情的身体,还有他看到她时露出的笑容,那些温柔情话和会心笑语,她甚至习惯了他那条松松垮垮的灰色运动裤。
  现在都没有了。
  结局还那么伤人。
  闻乐把手肘盖在眼睛上:“我知道,没什么可惜的。他要是真的爱我眼里就看不到其他女人,能左右逢源的都是虚情假意。”
  这句话说完闻乐才觉得不妥,放下手果然看到闻喜脸上的黯然,她懊悔地坐起来:“姐,我乱说的。”
  闻喜笑一笑:“没事,我们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未婚的女孩子有太多选择,即使挫折也都是塞翁失马,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婚姻里的问题要么没有答案,要么就只有两个选择,非黑即白,非生即死。且搁不动,粉饰太平,走错一步,万丈深渊,怎么会一样?
  至于真的爱情,谁用真的爱情维系婚姻?闻喜想,没有了彼此习惯,互相依靠,还有恩深义重,光剩下真爱的婚姻,那是海市蜃楼。
  她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爱情燃烧生命,令人粉身碎骨,至快乐至痛苦,所以绝不可能长久。
  直到现在,她都会因为方远遥远的一道目光无法呼吸。最大的伤害来自最爱的人,如果她与他真的走到一起,单凭当年那些躲避不开的鲜血淋漓,闻喜相信她早已粉身碎骨。
  归根结底,人和人的关系,都是各取所需。她需要袁振东,袁振东也需要她,他们用十年的时间习惯对方,现在有一部分已经长在一起,分开谈何容易。
  但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能理解这一点,闻喜想到那对姐妹如火燃烧的青春就想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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