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第39/72页


  浴室里的水声仍在继续,闻喜的声音传出来。
  “振东,能不能替我拿一下浴袍?”
  ……
  “振东?”
  袁振东应了一声,又拿起闻喜的手机,删掉了刚才那条来电。他站起来,拿起床边的浴袍,推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浴室里水汽蒸腾,隔着浴帘可以看到闻喜隐约的影子。
  她也听到响动,又说:“放在架子上就好了,谢谢。”
  他没有出声,静静地退了出去,关门前他在防雾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那是他的脸吗?那个一脸痛愤的男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3
  电话被挂断了,闻乐吐成这副模样,方远没法再往前走,只好陪她在太平湖边上坐下了。
  这市中心的人工湖边连着大片绿地,夜里湖面下灯光全开,映出一池光彩斑斓的蓝与绿。
  闻乐吐过,脑子倒是清醒了一点,只是酒醉以后人还是软的,走不动,还知道羞愧,两只手抱头,喃喃道。
  “对不起,你还是走吧,我太丢人了。”
  绿地里巡回的戴着红袖章的保安走过来,方远站起来与他说了两句,闻乐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清,勉强把头抬起来去看,只看到方远走远的背影。
  倒是那一头花白头发的保安,笑嘻嘻地对她点了个头。
  闻乐傻了。
  他还真走啊?
  她万念俱灰地低下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发呆。
  想想也不能怪人家,出来吃个饭,女伴又是摔盘又是吐的,谁都受不了啊。
  闻乐独自发了一阵呆,直到头顶又有声音。
  “来,喝点水。”
  她抬头,又看到方远。
  他站在长椅边上,手里提着超市的塑料袋,一瓶水已经递到她眼前了。
  她接过来,盖子已经被拧过了,打开就能喝。
  方远对一直立在边上的保安谢了一声,让他走了,这才在她身边坐下,又嘱咐:“漱漱口,这儿还有。”
  她“嗯”了一声,清凉的水流过呕吐后烧灼的喉咙,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有,方远没走。
  方远低头,看到闻乐发红的眼角。
  他惊讶:这样就哭了?他想自己应该安慰她一下,但他多年以前就有了习惯,看到有人流泪,一定转开头去。
  更何况一个女人在悲伤的时候只需要特定对象的安慰,除了那个人,其他人的努力都是反效果。
  如果她需要你,你在,她就不会悲伤。如果她不需要你,你做什么都没有任何用处。
  他太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方远尴尬,他唯一的反应是转头看另一边。
  过一会儿,闻乐听到他说:
  “偶尔喝醉……也没什么。”
  这算是安慰?闻乐无语。
  “不是天天喝就好。”
  闻乐撑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方远松了口气:“好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闻乐摇头,今晚虽然惨淡,但他们互相逗笑了彼此,也不算没有成果了。
  “这里很舒服,我想坐一会儿再走。”
  方远低头看一眼时间,九点都过了,他不能留一个喝醉的女孩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她还是小喜的妹妹。
  他又想到那个挂断的电话,经久不息的嘟嘟声仿佛仍在耳边。
  他并没有疼痛或者哀伤的感觉,十多年都过去了,只要没死,再深的伤口都能够结疤。
  但这十多年间他所熟悉的、幽灵般时不时出现的感觉再次袭来。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心跳发沉,压着一个沉重的铁砣那样,然后发慌,一阵一阵的,明知周遭平静,仍旧无法控制。
  闻乐说:“这里我以前常来。”
  方远没说话,他两只手分开放在两边的膝盖上,等待那阵从刚才起就愈演愈烈的感觉过去,那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姿势,让他看上去像一座沉静的山。
  闻乐看着湖,方远照顾她,留下来陪她,再也没有比这样一个男人坐在身边更让人感到安心的了,她看不到他内心的异样,他看上去永远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她轻声说下去:“和我第一个男友。初恋,不是李焕然,我们谈了十年,都快要结婚了,他把我甩了。
  “跟我说要去津巴布韦做无国界医生,援助第三世界灾民。呵。”她笑起来,“多伟大!”
  那阵难熬的感觉终于过去了,方远坐直一点,又看了闻乐一眼。
  这女孩子在对他倾吐心事吗?喝醉酒的人有一切权利,所以呕吐之后是深夜倾诉时间?
  他现在深深后悔自己答应了这个邀请,但那张映着湖光的小脸带着平静的悲伤,他记得那个表情,他终于在闻乐脸上看到了闻喜的影子。
  闻乐又说:“他再也没有回来我身边。”
  “……”
  方远不知如何反应,几秒以后拍了拍闻乐的肩膀。
  闻乐愣一下,然后抽着气笑了:“不不,他没事,他根本没去津巴布韦,他只是跟别人结婚了,三个月以后。”
  方远的手停在她的肩膀上,这意外的回答令他僵硬。
  闻乐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着一边用两只手盖住脸,再过一会儿,指缝里就有了湿意。
  她哽咽着:“所以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方远僵硬地动了动手,最后抬起又落下,从闻乐的肩膀移到后背,再次拍了拍她。
  一个防止小孩哭噎住的动作,还做得很笨拙。
  他都三十六了,好像单身了一辈子,海潮走后又久不锻炼,实在做不来哄孩子的高难度动作。
  想到那个被埋葬在遥远过去的名字,方远的瞳孔一阵收缩,他真不该和闻乐多待,她总有本事唤醒他最不愿拾起的回忆。
  那落在她后背上的温暖的大手带来久违的渴慕,闻乐放下手,在泪眼蒙眬中看着身边的男人。
  此时此刻,她渴望一个拥抱,渴望到浑身发疼。
  但方远很快收回手,她看着他把头转过去,就连说话都没有看着她。
  “你醉得太厉害了,打电话给你姐姐吧,让她来陪你。”
  闻乐摇头,她的失望难以用言语描述,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现在就能得到拥抱,那他就不是方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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