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第59/72页


  郑回想起更多的事情:“我见过她,你说认错的那个女人!”
  方远又点头。
  郑回不说话了,他的五官都扭曲了,他花了至少十秒钟调整呼吸,直到自己可以再次发出声音。
  他看着方远,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你神经病了。”
  方远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你要是不来,我就上去了。”
  郑回在他背后咆哮:“都十来年了,你够了没有!”
  方远连头都没有回。
  “她不是你的,她还没离婚!”
  街上的人都看过来,方远站住脚步回头,目光一沉。
  饶是郑回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都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回神以后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抢过方远手里的袋子,直着脖子说:“我不会让你再见她的,她是个魔鬼。”
  方远皱眉:“你干什么。”
  郑回抱炸药包那样抱着那个袋子,把里头的绿叶菜挤得一片狼藉。
  “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吗?有她在就没好事,她走了,自己走的,是她不要你了,你醒醒!”
  方远并不辩解,他只说:“把袋子给我。”
  郑回一言不发,抓着袋子走到垃圾箱边上,用力塞了进去。
  方远无奈:“你到底要干什么?”
  郑回打开车门:“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路人已经有了聚拢围观的架势,方远皱了皱眉,不得已上了车,郑回也跳上去,“砰”的一声关了门。
  方远冷着脸说:“有话快说,我给你五分钟。”
  郑回抹了把脸,他真想把方远狠狠揍一顿,把他的脑子掰开来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倒霉的是,他打不过他。
  他咽了口气,要自己冷静些。
  跟有些人是只能谈话不能硬攻的,比如方远。
  他一开口就是:“你别糊涂了好吗?”说完就想抽自己,这居委会大妈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幸好方远也不计较,只说:“你不知道事情经过。”
  郑回一口气直往上顶,还得用意志力压下去,继续强迫自己用平和语气说话。
  “能有什么经过?十年前她就嫁人了,孩子都有了吧?她妹妹说了,她还没离婚呢,你这么把人带走是犯法的,她还有老公呢。”
  方远沉默地坐在那儿,睫毛落着,遮住他的眼睛。
  郑回挠头,他自己这么多年来都过着单身生活,自由自在,也就很难理解方远这样不知所谓的执着,像方远这样为一份感情纠缠那么多年,在他看来只有十分的不解与可怜。
  他尝试着伸出手去,拍了拍方远的肩膀,说:“算了吧,都是没结果的事情,我替你把她送回去怎么样?”
  方远头也不抬,说了句:“她有过我的孩子。”
  郑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才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方远重复了一遍:“她有过我的孩子。”
  郑回这次是真的结巴了:“那……那孩子呢?不对,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的孩子?”
  方远抬起头,他的平静的目光里有一些让郑回发抖的东西。
  “你没看那份医疗记录吗?闻喜就是小喜,她流产过,十来年前,她有过我的孩子,她是因为这个才走的。”
  郑回维持着一个半张着嘴的姿势,就这么看着他,这一回他发呆的时间有点太长了,方远没有再等下去,自己打开门走了。
  郑回也没下车去追,他隔着玻璃看着方远的背影,嘴巴还是张着。
  有个声音在他耳朵边上嗡嗡作响,他脑子糊涂着,基本也就没听明白那声音在叫唤什么,但翻来覆去,基本上也就是“完了”的意思吧。
  2
  方远回到菜场,重新买了菜才回家。
  上楼的时候他遇到了对门的邻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阿姨看到他手上拎的东西,就笑着问:“家里有客人啊?”
  他笑一笑,没说什么,侧身让她过去。
  闻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响动,但也没有睁眼。
  她的身体是真的没用了,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个小生命的消失而离去,她不想动,也动不了,只能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阵一阵地睡。
  睡着的时候倒也还好,醒过来就更难受,因为不能控制脑子,什么事情都会被想起来,又什么都想不明白,一团乱线那样堵塞在一起。
  相比之下,她更希望自己永远睡下去。
  但她在半明半昧的恍惚里,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温柔到极点。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方远。
  他望着她,就像在看一件心爱的瓷器。
  他说:“你醒了吗?我熬了粥,鸡丝粥,起来喝一点好吗?”
  闻喜想,这是不对的,她不值得。
  他应该在她离开以后,有自己的生活,娶一个很好的妻子,有一个幸福家庭,他的妻子温柔体贴,他的孩子活泼可爱,这样才能弥补他之前所受的不公平。
  对别人伸出援手是一种高尚的行为,相应的,就该得到好的回报,而不是像方远这样,与她一别十多年,什么都没有变。
  而她并没有在离开他以后为他们的感情守节,她嫁人了,在十年之前,生活堪称舒适,她在时间的河流里顺水推舟那样活到现在,而他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一动不动的道标。
  方远见她不出声,以为是她还没醒,就更低了一点声音。
  “要不别起来了,我端过来。”
  闻喜还没说话,他就转身去厨房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端了许多东西进来。
  鸡丝粥是盛在小砂锅里的,为了保温。舀到碗里可以看见黄澄澄的鸡油和白色的熬得稀烂的大米混在一起,上面铺了细细的姜丝吊味道,旁边还有炒好的绿叶菜。
  她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他做的东西了。
  她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你吃了吗?”
  方远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先吃。”
  她坐起来,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两只手捧着碗都在抖,他就接过去,一口一口喂她。
  他做这个事情也是自然而然的,像是这么对她做过百遍千遍了,闻喜喝了几口粥,原本凉透的身子就觉得暖和了,热气钻到每一个关节里,让她原本苍白的嘴唇也有了点血色。
  他把一碗粥都让她喝了下去,其间她说够了,他就柔声劝:“再吃一点,就一点了。”像是在啜哄一个小孩吃饭。
  她不知不觉,就把一碗粥都吃光了。
  方远收起空掉的碗,看上去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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