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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想起一个怯弱的声音:“师父……”
  扭头一看,是最后一个小徒弟不知何时醒来,循着声在树林里找到他们,怯怯叫了一声。
  师娘低声道:“焕章,杀了他,杀了他就没人知道咱家的事了,你听我一次,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没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吴焕卿和吴焕勋就对他们的事了如指掌,总不能为了胡丽的一块心病,连他俩也灭口吧?
  师父瞪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和颜悦色对小徒弟说:“三儿,你醒了?你啥时候有了夜游症的毛病,害的师父和师娘大半夜跑来找你,快过来。”
  也不知三儿懂不懂夜游症的意思,就看他双手藏在身后,姿势古怪的朝我师父走去。
  到了近前,我师父蹲下身子正要摸摸他的头,三儿的双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造型古朴,闪着寒光的尖刀,是被胡丽扔到树林里的那把!
  电光石火之间,我师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胸口一凉,随后又一痛,是三儿捅了一刀又拔出来,还要接着捅。
  胡丽被这般变故惊呆了,等她回过神,抬腿一脚将三儿踹翻在地,赶忙将我师父扶起,问他伤在哪里?
  三儿一轱辘爬起来,哭喊着:“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想杀我,我就先杀了你们。”
  听这意思,他早就醒了,我师父和胡丽的对话,他一字不漏的偷听了去。
  三儿就是个鸡都没杀过的小孩,手上没多大力气,我师父也没受重伤,只是疼得直不起腰,喘气也费劲,眼看三儿哭天喊地的回到冲来,他拉起胡丽逃命。
  胡丽大着肚子,师父受了伤,他俩跑不快,三儿在后面穷追不舍,状若疯癫,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果然天道好轮回,四百年前,吴正甫带着两个道士追杀一窝狐狸精,四百年后,吴正甫的后人,被自己的小徒弟追杀。
  就这样,他们仓皇逃到我师爷自尽的地方,我师父抱起石头上的定天星斗,对准挥刀冲来的三儿,按下盒底发射弩箭的机关。
  于是那个问题有了答案。
  打从定天星斗落到吴家人手中,别说发射弩箭,就连看风水都没用过,一直锁在吴家祠堂的柜子里,当个祖宗似的保管起来。
  我师父想用弩箭射三儿,他按下机关后,只听咔咔两声,六只的弩箭在盒底露出一排箭头,算是问世之后第一次亮相,然后就没动静了。
  按两下机关,弩箭不发射,三儿已经冲到近前。
  危急关头,什么宝贝都没命重要,我师父将定天星斗高高举起,照着三儿的脑袋砸去,三儿的小脸扭曲的无比狰狞,也在此时将尖刀朝我师父捅去。
  胡丽尖叫一声:“焕章小心!”将我师父推开。
  哗啦啦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用来看风水的定天星斗一次风水没看,被雪藏四百年后,就此碎成满地玉片。
  墨玉匣子砸在三儿肩膀,而那飞溅的碎玉将他的脸蛋划破,他带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倒地。
  同时倒地的还有胡丽。
  她推我师父一把,三儿手中的刀没能扎在我师父身上,却捅进她肚子里,一尺长的尖刀,只有一小截露在外面。
  我师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小丽。”随即泪流满面,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撕下身上的外套,勒住胡丽的伤口,将她横抱而起,疯了似的向家跑去。
  村里没有医院,只有赤脚医生,原先是我师爷,后来是我师父,他们不单给人看病,有时还客串兽医。
  一路上胡丽几次张口,师父都不听她说话,让她坚持住,马上就到家,他一定可以救她。


第一百四十章 太原府吴氏11
  半路上遇到打手电找来的吴焕卿,说起来也玄乎,那一夜他辗转反侧,心里压着块大石头似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吴家的事,索性穿衣出门,要找我师父谈谈,到了家里,发现我师父师娘和小徒弟都不在,他循着直觉去枣树林。
  吴焕卿来了,却改变不了什么,无非是回到家帮我师父拿个药,剪块布,打打下手。
  给胡丽止血,缝上伤口后,吴焕卿才来得及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我师父没解释,让他去枣树林里,把三儿提回来!
  吴焕卿去到林中,只找到定天星斗的遗体,三儿没了,等他再回到我师父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听到我师父在屋里和胡丽说话,便没有进去,门外等候时,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胡丽说:“真不知道这是图了什么……”
  我师父啜泣道:“不会的,你坚持住,你一定不会死的。”
  胡丽咳嗽两声后,我师父哭喊道:“别说了,你别说了,等你好起来再说。”
  听我师父哭的惨,吴焕卿觉得胡丽伤势恶化,命不久矣了,他顾不得避嫌,赶忙进屋,便见胡丽咳了满脸血,一双眼睛却放光似的炯炯有神,分明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胡丽见到吴焕卿,挤个笑容,她说:“卿哥,帮我跟顺儿说个对不起。”
  顺儿是吴焕卿大儿子,被胡丽推下山坡的那位,而她虽是吴焕卿的师嫂,可吴焕卿年纪大,她一直喊哥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吴焕卿点点头,让她不要为旧事介怀。
  胡丽的精神头也在此时到了最佳状态,她对我师父柔声说道:“焕章,我好想给你生个孩子……”
  师父泣不成声,只是狠狠点头,胡丽眼中的神采开始消褪,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吴焕章不忍看那生死离别的一幕,很自觉的退出屋,给我师父师娘创造最后的二人世界。
  几分钟后,我师父痛不欲生的喊了一声小丽,随后哭声大作。
  吴焕卿便知道,胡丽走了。
  吴焕卿的脑中一片空白,他蹲在院里发了好一阵呆,才极其想不通的骂了一句:“这他娘的算咋回事呀!”
  我师父在屋里不停的哭,吴焕章不去打扰,先回丈母娘家把媳妇和吴焕勋喊来,准备给胡丽办丧事,却被我那稍稍振作起来的师父阻止,他让人守着我师娘的遗体,只擦洗身子,不要入殓,随后扛着锄头出门,直到两天后才回来,也没说自己去干什么,只是倒头就睡,夜里找几个关系好的帮手,将师娘入棺后,抬到枣树林。
  树林中有个土坑,应该是我师父挖的,但挖这样一个坑又用不了两天两夜,而且那坑口也不大,只是比一般坟坑深了许多,看上去像是立棺竖葬的坟坑。
  风水阴宅上说,立棺的讲究是旺后人官运的,吴焕卿不知道我师父要搞什么,可看他双眼通红,心力交瘁的可怜相也不想管他,由他折腾吧!
  可我师父却要人帮忙,把棺材反过来,头朝下入土。
  倒栽葱葬法,会让亡魂无法安息。
  吴焕卿不得不问他:“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搅的胡丽不得安宁,还是想让她回来把你搅的不得安宁?”
  我师父郑重点头:“对,我就是疯了,我就是要她变成鬼回来,她不回来就留在这里等我,等我死了一起上路。”
  说完,我师父堂而皇之在棺材上画起符来,吴焕卿看了老半天也没看懂那是什么符,正怀疑我师爷藏私,没把这种符教给他时,站在他对面的吴焕勋看出端倪,倒不是他本事大,而是我师父把制三煞符反过来画,他正好站在反方向。
  冯栏早就说过,那不是啥高深的符咒,反过来画也无非从制三煞变成招三煞,和倒栽葱葬法一个意思,只不过三煞重的地方埋人,容易养出僵尸。
  吴焕卿终于相信我师父没有说谎,他真的疯了!
  画好符,我师父从土坑里爬出来,草草掩盖坟坑后,去队里解释胡丽的死,他如何交待,吴焕卿就不清楚了,事后吴焕卿和吴焕勋商量,觉得不能由着我师父发疯,还是得把我师娘挖出来,择风水宝地下葬。
  他们谋划一个月,相到合适的地方后,趁夜跑去挖棺材。
  没等挖出棺材,先挖出一颗人头。
  一颗已经腐烂的人头,但小鼻子小眼还依稀可辨。
  吴焕卿瞧着很像我师父的小徒弟,三儿。
  那天夜里吴焕卿去枣树林没有找到他,应该是我师父师娘离开后,他爬起来跑了,但想找到他并不难,毕竟七十年代一个九岁的小孩,脸上还带着伤,根本跑不到哪去。
  三儿的人头出现在胡丽坟中,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我师父做的。
  说起来很可笑,我师父为了保护最后一个小徒弟,下定决心跟我师娘翻脸,连和她同归于尽的念头都有了,到头来,却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徒弟。
  吴焕卿再一次发出感叹:“焕章疯了,他绝对疯了!”
  他俩将三儿的人头埋回去,一溜烟逃回家,至此对我师父有了三分恐惧,不再搀和他的事,直到我师娘七七,他们随我师父上坟时,发现坟上多了棵一人多高的枣树苗。
  我师父满眼柔情的摸着枣树苗说:“我亲手栽的。”
  吴焕勋挺有文化,顺口接一句:“坟有小枣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几年后当硕果累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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