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共为友》第2/133页


  岑源却神态自若,反过来安慰道:“放心吧,他们必定很快就会回来,你只需好好想想一会儿见了主人家,要说些什么才能留下来就好。”
  三人在门外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不多时,隔着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等门开了,就见门后头迎出来约莫来五六个人。带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衣着华贵,微微发福,才到了跟前,就已经拱起手迭声道:“哎呀哎呀,岑先生来了,有失远迎!”
  他显然是一路小跑着赶过来的,额头上还出了一层汗,连带着说话都有点喘:“老奴霍福,是这霍家堡内院的总管。这大月常有招摇撞骗的游方术士上门,堡里不胜其扰不得不下令闭门谢客,不想将几位也关在了外头,实在――”
  岑源微微抬手虚扶了一下:“霍总管客气了,是我们来的突然,还未来得及与你们打声招呼。”
  他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人:“这是我师弟谢敛,奉命一路护送我前来,这段时日恐怕多有叨唠。”
  “岑先生哪里的话,二位贵客迎门,霍家堡荣幸之至。”霍福笑得一团和气,“我这便带二位去白虎堂,堡主已恭候二位多时。”他说着作势便要往里走。
  安知灵从后头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睛眨了眨。
  他这才注意到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也是一顿:“这位是――”
  岑源替她引荐:“我们来时在正门外遇见的这位姑娘,听说要来堡内寻份差事。” 他冲她使了个眼色,安知灵忙会意上前:“我听说堡里缺人……”
  霍福一听她并非九宗一行,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堡里多事之秋,不缺人手,你还是换个人家吧。”
  “不是――我、我什么都能干!”安知灵慌慌张张地跟他打包票,“不是说你们后山缺人吗?我去那儿也可以!”
  “后山?”一听这话,霍福瞧她的目光里霎时间带了些古怪。
  “是是是!”安知灵一看有戏,点头如捣蒜。
  “你从哪儿听来的?”霍福身后突然有人插话。
  能在总管面前随意插话的,必然不是个一般人。安知灵抬起头,留意到问这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左脸带了一张银质的面具,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劲装,一看就与旁的粗布短衣的小厮不同打扮。她猜测着这也该是这堡里也能说得上话的小管事,便忙答应道:“进城后在茶馆晃荡的时候听人说的。”
  “那是外头胡说的。”那男人淡淡道,“何况后山守墓的活,你一个姑娘家也做不来。”
  “怎么会,我之前在江上替人划船很有力气,而且胆子也大,守墓巡山这种活,我再合适不过了。”安知灵忙不迭地求他,“而且年关将近,正是各家最缺人的时候,你们若不嫌弃,只收我做个短工也可以。”
  对方听了面上神色却纹丝不变,微微摇头。抬手正要请她出去,站在前头的霍福不知怎么的却突然间转了心意:“后山这个位置,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带着面具的男子却猛一皱眉:“霍总管――”
  霍福摆摆手,打断了他后头的话:“这姑娘既然是和岑先生他们一道来的,可见也是缘分,留她在堡里谋份差事不算什么大事。”他说着又转头去看岑源,讨好道,“岑先生说,是不是这个理?”
  岑源倒是依旧面不改色:“这姑娘身世可怜,霍总管若是愿意留她在堡里谋份差事自然是霍家心善,若是不愿留她,也是霍家家事,哪里有在下置喙的余地。”
  霍福见他并不愿意承这个情,也打了个哈哈,又转头对身后的人说: “既然如此,贵客临前,此事还是容后再议。董堂主若是得闲,您不如先替我安排着,待晚些,我再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这恐怕不妥。”那男子还要再说,霍福却挥了挥衣袖道,“没什么不妥的,交给您再合适不过了。后山的事情本也不归我管,但后山那个缺空着也总归不是个事,您看要是能留下来,也能叫堡里的人定定心。”
  那戴面具的男人微微踌躇的这一会儿功夫里,他已经转头又去招呼了岑源:“岑先生这边请。”
  岑源冲安知灵安抚地笑了笑,转身便跟着前头领路的小厮走了。谢敛落在后头几步,听见那男人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对方似乎是嗤笑了一声。
  “好吧,十九了。”
  对面的人不说话,谢敛走得远了,隐隐只听见那姑娘最后一声叹息,自暴自弃似的:“明年就满十七了……”


第2章 二
  霍家堡现任堡主霍英,是霍家的上门女婿。
  霍家堡上一任堡主霍正阳,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名叫霍芳华。二人成亲之后,霍芳华生下一儿一女,不久便离了人世。除去长女霍芷,霍思远就是霍家堡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堡主,可惜这位少堡主自幼体弱,这么多年来,霍家找了许多名医上门看诊,也总不见好。
  岑源此次下山,便是为了他而来。
  霍福引着二人从软轿上下来时,谢敛伸手拨开帘子,还未来得及抬头看看眼前这堂楼上悬着“白虎堂”这三个大字的牌匾,就先听屋里传出了一声怒斥,混杂着茶器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的声音。
  岑源微微诧异地转头去看霍福,却见对方显然也是一脸的惊愕。
  随即,屋里传来一个男人地说话声:“你要想……”
  要想什么?还不待外头的人听清楚后边的话,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大门从里面被人愤然推开。
  “……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想都不要想!”
  随着门户大开,最后半句倒是掷地有声,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时候,惊动了屋外树上栖息的鸟,“扑腾”一下振翅飞走了。
  屋里推门而出的人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她一脚跨出屋子,正撞上屋外面面相觑的几张陌生面孔,两路人不早不晚在这不大的院子里撞了个正着,一时间陷入了些许微妙的静默。
  霍福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小姐,九宗的岑先生与他师弟谢公子一同到了,小的正要带他们来拜见堡主。”
  “九宗的人?”那女子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她模样生的普通,但眼角眉梢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子刻薄的劲儿,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又不好相与的气场。她随意地屈了屈身:“有失远迎,倒叫两位贵客看了笑话。”
  岑源只当没听懂,客气了一句:“霍小姐言重了。”
  霍福不好把两边就这么扔在院子里,便差了个人进屋里通报,一边趁着这个间隙上去禀报:“大小姐,今早商行的掌柜托人来说,钱庄的那批人昨晚又闹了一通,想请您有空过去见见。”
  霍芷皱眉:“钱庄原来是四叔的盘口?”说着不待霍福点头,便听她冷笑道:“我刚被老头子禁足半个月,怕是哪都去不了。”
  “这――”霍福露出几分为难,探头朝屋内张望了眼,小声道,“这可不成啊,这后头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您哪。我看您不如就暂时先跟堡主服个软……”
  霍芷眼风一扫:“你看我这辈子跟谁服过软?”
  霍福便一下缩了脑袋连声应道:“是小的糊涂了。”说着,又忍不住接着问,“那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霍芷有些烦躁地掐了掐指甲:“明儿起外头的事情让寄孤替我出面,每晚来书房跟我交代一遍,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他人哪?”
  “后山来了个下人,刚托董堂主去照看了。”
  “什么下人,也值得他跑一趟?”霍芷闻言不悦。
  这时候,刚刚进屋禀报的下人从屋里退出来,引着岑谢往屋内走。二人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正听她冷笑着对霍福道:“霍总管,你在这霍家堡待了二十多年,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莫不是还要我再教你吧?”
  霍福闻言慌忙跪了下来,惶恐道:“老奴这二十年来对霍家忠心耿耿……”
  屋门在后头缓缓合上,终于将最后的那点声响,隔绝在了门外。
  二人折过屏风,绕到了内室。内室的屋子光线比外头稍稍暗些,正中的榻上坐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微微屈着腰,还在低声咳嗽。
  “晚辈岑源,见过霍堡主。”岑源不慌不忙地朝他行了个见礼。
  “先生不必多礼。”霍英微微抬手,他今年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但如今看来已明显有了老态,仿若年近六十。
  他抬手为二人看座,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显然久病缠身,中气不足:“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济世救人,谈不上什么辛苦。”
  二人寒暄了一番,霍英才问:“先生可曾听说犬子的病情?”
  岑源道:“只听说是先天不足带出的病。”
  “不错。”霍英点点头,“他生母怀他的时候,正是江南武林最不太平的几年。我岳父旧疾复发亡故,霍家弟子都随我在洞庭围剿金蟾教。拙荆忧思过度,生他时候又逢难产,是以一出生身体就孱弱。”
  岑源微微皱眉。
  果然又听霍英继续道:“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惜这孩子命苦,满月后正逢我岳父周年,他生母抱着他上山祭奠,回来时路遇大雨惊了马,马车摔下山崖,下人都死了,拙荆在雨中抱着他摸黑走了几里的山路,终于寻了一处山洞避雨。等天亮被人寻到的时候,大人已没了气息,只有这孩子在他生母怀里,还尚留着一口气在,但回来高热一场,也算彻底伤透了底子。”
  这事情岑源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不曾知道得这样清楚,如今听了,也不过宽慰一句:“少堡主当初大难不死,到如今也必有后福。”
  霍英摆摆手:“后福倒也不曾想了,只是当年我夫人拼死护着他一条命,到如今,我只盼着这个孩子不要走在我前头,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岑源道:“霍堡主爱子情深,在下自当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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