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书[刑侦]》第36/206页
米和身子震颤,双腿痉挛地乱踹,像个咬饵不屈的青鱼,负隅顽抗,泪水不自控地溢出眼角。
一股烤肉的焦气窜鼻。
李辰光抖得七零八落,背都躬僵了,看向殷天的目光满是敬畏——她至始至终都占据着主导,宽绰坦然。
殷天将前额贴紧米和颅顶,“没事了,没事,我们现在去医院。”
米和衬衣揉皱成一团,殷天瞄见他横呈在腰腹间扭曲的长疤,愕然一愣。
米和的眼泪、鼻涕应接不暇,又被酒熏得懵然。
一张脸驼红混着惨白,像是村里给人哭坟的妆容。有气无力地哼,“你下手……比阿par都重。”
李辰光让厨师老莫暂管店面,自己随车走。
两人一头一尾将米和搬上后排。
李辰光满脸兴奋劲儿,他是个悬疑迷,恨不得天天在家用手比着枪“砰、砰”演着《无间道》。
大雨倾盆,昏天黑地,有情境有氛围。
他攥着米和的脚踝,觉得自己是凶神恶煞的罪犯,在做灭口行动。
这兴致昂扬又畏怯的表情,殷天再明白不过,哼笑一声,驾车离开“九记”。
殷天开得很快,走笔疾书,直奔惠爱医院。
随着每一次刹车、启动,米和摧心剖肝,疼得一头凉汗。
李辰光抽着纸巾给他擦,后座一片狼藉,泥裹着血,血包着雨,雨缠着汗。
殷天用车载播老殷电话,没人接,又打给张乙安,几声“嘟”之后通了。
“小妈,别激动别叫,安静听我说,我撞车了。”
对面惊惶地叫。
“我没事!”殷天大吼,压盖住疾啼,“我撞了别人,就那个邻居米……米……米……”
米和有气无力,“和!”
“我把他铲出去了,腿部动脉被碎石扎穿,在九记门口。我用灼烧止了血,现在往惠爱走。”
“你用灼烧止血?!你咋这么虎!”老殷抢过电话。
米和窸窸窣窣的笑,表情五光十色,又哭又乐。
李辰光也挤出个窘迫笑貌。
“863412。”米和发出颤音
“什么?”殷天回头看他。
李辰光瞪着十字路口人行横道,大喝,“看路啊!”
绿灯跳转,“啪哒”翻红。
殷天左脚猛踩刹车。
电光朝露间,李辰光上身伏低,紧紧抓稳米和。
但这晃动已然激起了剥肤之痛,米和跟泥鳅似的,蹭着皮椅直扭。
他抠着座椅恨声,“863412,我家密码!拿套换洗衣物。”
“小妈,去趟41号拿点他换洗衣服,您俩别慌,没事,我没事,都解决好了。”
殷天挂了电话,又回头看了眼米和。
米和气急了,他太不放心殷天的车技,仗着酒劲抻脖子喊,“你看路——!老看我干什么,我死不了!”
张乙安挂了电话就成了只无头苍蝇,满屋子蹿,“带什么,要带什么?她没吃饭,她一定没吃饭,她在九记门口,要去吃,还没吃。”
她碎碎念往厨房走,那里还闷着鸡汤和肉粥,“我把粥盛上,光吃粥不行,得吃点实在的,包子,昨儿的包子。”
老殷抢先一步打开冰箱,取出茴香包子,捏了捏她手,“甭慌,她是粪坑石头,又结实又臭。”
“动脉扎穿啊,谁敢在那种环境下用烧灼止血,这不胡闹吗!我一点不担心她,”张乙安指着41号联排的方向,“我担心的是他,米……米什么,被她折腾死。”
张乙安麻利地热包子,“他要是有个意外,咱怎么赔。黑灯瞎火的没人瞧没人看,他亲戚嘴一张,说她谋杀都有可能成立。他,那米什么的,他,他不本身就是个律师嘛。”
“出了事儿第一步都没走呢,你直接想到第九步。”老殷翻出保温盒盛粥。
“这是预判,预判。”
张乙安翻出布兜装碗筷,“你去拿换洗衣物。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一张嘴说这个丢了那个不见了,我好替你说话。”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咱俩是伙同作案呢?”
张乙安一愣,“噗嗤”捂嘴笑。
“张乙安,你能不能,能不能离东面的52栋远点,天天疑神疑鬼,她是跛子划船歪得厉害,瞅谁都不是好人,你再跟她聊,你也就差不多斜眼了。”
张乙安不好意思,把包子和粥装兜,推着老殷往外行,“走走走,拿衣服去,把银行卡带上,你的带上,我的也带上,万一开刀大手术呢。”
殷天太感激李辰光的陪伴,简直事半功倍。
他负责陪米和跑各项检查:体格、血常规、头颅CT、胸部CT、腹部CT和四肢X线检查。
殷天负责缴费,挨个窗口排队。
雨水潺涓,地面都铺着大红毯,以防滑摔。
急诊楼乌泱泱的人,并未因夜晚而寥寥。
不是所有检查都在急诊楼,米和躺在活动平板床上,被护士和李辰光推进门诊大楼。
所到之处的医生都对他腿部的烧灼止血异常感兴趣,询问着李辰光,李辰光连连摆手,遥指殷天,“她干的。”
米和最后被推进手术室,外科的值班主任和骨科医生都来了。
索性无大碍,伤口被重新缝合。
骨头没有明显移位,可采取保守治疗方法,用支具固定4至6周。期间不能下地负重,可口服活血、接骨药物促进骨愈合。
李辰光去取药,“伤科接骨片”和“秦皮接骨胶囊”。
床位紧张。
殷天想给庄郁打电话,结果想起她去湖西培训了。
问了护士站,她专门跑了趟医技楼,找到了带着学生加班做研究的陈谦,硬生生辟出了个新床位。
米和稳妥地住进8层7号房,三人间,靠窗。
安顿好后,李辰光就走了,殷天塞给他600块钱,说碍了他生意。
“老莫管着店呢,他们该吃吃该喝喝。搁谁身上我都会帮,你就别在这跟我客气,后续住院得不少钱,揣回去,赶紧揣回去。”
“你怎么回去?”
“哎呦我这么大人了!怎么比我妈还啰嗦,走啦。”李辰光拿着伞走两步,站定回头,“殷警官,以后开车悠着点,别当马路是赛道。”
殷天累得腰斩一般,疲懒一笑,人困马乏地点头挥手。
回病房坐木凳上,她萎靡地靠着墙,又饿又渴。
米和麻药刚醒,睁眼又闭眼又睁眼,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