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书[刑侦]》第9/206页


  殷天抬头直视张瑾澜的眼睛,“我的牙膏用完了,毛巾从阳台刮走了,叶妈妈说今天给我买,装馄饨的饭盒也不见了……怎么办?没人帮我换了。”
  老殷瞪着眼睛没说话,拧开门就出去了。
  他一头扎进楼下的副食品商店,拉着售货员问话,而后钻进最里面的木头货架,挑选着毛巾和饭盒。
  他很焦虑,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品种的毛巾,他拿着橙色毛巾,放回,又拿起蓝色,放回……他不知道殷天喜欢什么颜色,老殷的手用力抓着货架,指骨泛白。
  他又想起自己在南城废材厂走廊尽头,夹着湿漉漉的烟,注视着手机屏幕,摁了“红叉”键。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在41号联排里,面对着沙发上叶绒和桑淼淼僵白的笑容,一遍遍拨号,他一遍遍摁拒接。
  货架前,老殷兀的将一条绿色毛巾抵住眼睛,哭得声嘶力竭。
  售货员拿着中华牙膏尴尬地立在他身后,进退两难。
  上午10点,41号联排里的黑森林钟开始打鸣。
  踩着“布谷布谷”的节奏,鉴定科人员在庞法医的引导下分别将尸体装入尸袋,抬出大门。
  孙队躺在桑珏的现场痕迹固定线里,直勾勾地盯着卫生间门。
  姚队站在前厅端详着叶绒和桑珏的60寸合照,“87年开始,桑珏已经垄断了沙头角三分之二的金器贩卖,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去深川的通行证是经老殷手办的,去沙头角的特许通行证是老魏批的。桑珏关系网错综复杂,你和老殷有没有资金交易名单?”
  “有啊,”孙耀明转了个身,趴在固定线里,“名单都是明面上的,我们知道的也无非那几号人,身家算是干净。那名单下呢?百来号人,如果牵涉范围更广,有千来号人呢?
  “老殷为什么说是女人?”姚队盯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叶绒,“直觉?桑珏外面有女人,情杀?”
  “女人……就一定是情杀吗?”
  姚队一咧嘴,露出若有所思地微笑。


第06章
  他一边爬一边叫,叫她的名字
  张瑾澜给了老殷建议,让殷天快速进入正常的生活轨迹。
  去上学,去参加体育活动,参加兴趣班……
  她需要用外界寻常生活的“噪杂”来适应和消化伤害。
  老殷一大清早去了菜市场,回家就埋头将布兜里的水果逐一码放在冰箱里。
  殷天一脸湿漉,赤脚出现在他身后,将毛巾一递,“我不喜欢紫色。”
  老殷背影一窒,扭头看她,“柜子里还有条红色的。”
  “红色是张乙安喜欢的颜色,不是我,我喜欢蓝色,”殷天两行泪毫无征兆地滚下来,“巍子喜欢天,喜欢海,所以我喜欢蓝色。”
  老殷跪行几步,轻轻抽出紫色毛巾,“上学回来就能见着蓝色毛巾了,好不好。”
  殷天就读的实验二小在西城的新文化街,她和桑国巍是三年级三班的学生。
  车子离学校越近,殷天的脑袋就越低,低垂在车把手边。
  寒冬中一头冷汗,恨不得把车皮都给盐炙了。
  她全身混沌得发胀,憋着呼吸,眼睛嘴巴纽结一团,像承受着大鼓捶心的压|迫。
  鼻子挂下一串亮晶晶的鼻涕,随着车的启动刹闸,来回晃悠。
  老殷摸出纸巾给她,一个急转弯调头,驶离了新文化街街口。
  奔向西二环的甘乙筒子楼。
  八层的防盗门打开,一张黝黑的圆盘大脸警惕探头,待看到老殷后露出笑容。
  老殷将殷天推向门里,“麻烦您嘞王大妈,我下班就来接她。”
  “成嘞,您麻溜放100个心,在我这,不愁吃喝,保准完璧归赵。”
  王大妈用硕大的臀把殷天顶进屋,随手拿起塑料篓里的北冰洋塞她手里。
  殷天隔着铁栅栏看着老殷走远,脸上的痛苦霎那烟消云散。
  她眼神机敏地在客厅钟表和铁门前不断交替,掐算着老殷离开的时间。
  时间一到,殷天轻轻拉锁。
  身子后倾,看了眼驼背的王大妈正在里屋闭目挥手,咿呀咿呀唱着折子戏。
  随着收音机里的曲调长长拉了个尾音,王大妈睁眼,“殷天,要不要吃苹果,我今儿早上买的,甜!水灵。”
  客厅早已无人应答。
  殷天带着冲锋陷阵地架势下了筒子楼,撒腿就往小区外跑。
  街边“炮声隆隆”,随着“砰”的一声,附近的孩子们纷纷拿着自家大米跑出门。
  机器旁立着张“2元”的硬纸牌。尼龙口袋里盛出一塑料袋饱含糖精的爆米花。
  殷天避开奔跑的孩子,疾步走着,手里紧紧捏着公交月票。
  路边街角立着淮江市酒精厂的硕大广告牌。
  笑闹的孩子与忧心忡忡的殷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淮江市西城区分局的三层大开间是刑侦三队所用。
  东侧面积不大的会议室里市局及分局的领导,外勤组,技术队和法医组。
  屋里有两个移动黑板,一块属于“1112芳芳废材厂男童致死案”,另一块属于“1112西城虹场路41号灭门案”。上面粘黏着尸体照片和简单的人物关系图标。
  “芳芳废材场”的黑板被小周推向角落,张乙安将“41号灭门案”移到会议室的正中央。
  孙队立在黑板前整理图片资料,看了眼会议室大门,“算了,不等了。咱开始吧。”
  他指着桑家四口的生活照,“桑珏,男,41岁,淮江市人。金辰贸易公司老板,沙头角淘金热中最大的获利者,人物关系复杂,冰上一撮,冰下一坨。给我们的排查工作造成了一定困难。叶绒,女,40岁,桑珏的妻子,德宁人。金辰贸易公司对外板块负责人,她是……”
  会议室的门被老殷用肩膀“嘭”地撞开,他提着满满两兜子生活用品风风火火进门,蹭着墙往里挪,点头哈腰向市局领导赔不是。
  孙队等他落座后,指了指叶绒照片,“她是金辰商会的联络人,也是二把手,与江淮市本地富商的太太们关系密切,我们接下来会主要走访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网。”
  “桑淼淼,女,12岁,桑家大女儿,今年小升初,体育特长生,性格外向,爷们,是校园大姐大,成绩好,老师和同学都很推崇。桑国巍,男,8岁,小儿子,现就读淮江市实验二小三年级。一家四口居住在虹场路富华联排41号,即案发现场。”
  小周接话,“据第一目击者殷天称,她是在后半夜被雷声惊醒,准备像往常一样拿枕头到41号和桑国巍拼床,但大门没有闭合,进门后发现了小儿子的尸体。根据现场勘查,41号门窗没有破损,后院没有入侵痕迹,由此判断,嫌疑人是用非暴力手段进入41号。”
  姚队点头补充,“富华小区作为高档社区拥有4到5个监控设备,但恰恰在事发当晚全部被破坏,我们认定,凶手早有预谋。”
  会议室门被悄悄推开了一个缝隙。
  “四具尸体都存在两处相同伤痕,”张乙安打开电子设备,将尸体照片呈现在投影机上。
  她在自己身上比划,“耳道和左胸肋间。伤口形态是极其微小的类似于针状物体的刺入。这是很有疑点的地方,因为这种并不具备绝对杀伤力的作案方式势必会——”
  刘局抢话,“会引起受害人最大力度的反抗。”
  “对,但除了桑珏之外,没有人有反抗迹象,所以现在我们在做药物比对,需要5至11天才有结果。”
  会议室一片漠然,全员面色冷峻。
  姚队抿口热茶,扫视众人一周,注意到庞法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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