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的牡丹(下)》第10/21页


  他屏住了呼吸.震慑的看着,她虚弱的张开发白的嘴唇,声如蚊纳的,说了一句话。
  「我不是……胆小……鬼……」强烈的释然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意识,维持着清醒,一双大手却不断颤抖着。
  她还活着!
  老天,她还活着!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但是这一次,他几乎想要感谢上苍。
  「那就证明它。」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抚着她的脸,半拥着无力的她,倾身在她眼前嘎声威胁着。「证明你不是胆小鬼!你给我撑下去,听到没有?别告诉我你打算放弃。」牡丹多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
  但是,在那虚无得没有止尽的黑暗中,他既愤怒又痛苦的声音,像刀一般穿透过黑暗,又像铁链一样绑缚着她、拉扯着她,将她拽回痛苦的现实之中。
  才醒来,腹中如刀割的疼痛,再次扭绞了起来。
  但是这一回,黑仲明紧抱着她,半坐在床上,撑着她的上半身,陪伴着她。
  牡丹没有力气反抗,只能抓着他的衬衫,将脸埋入他的胸膛,痛苦的颤抖着,冷汗直冒。
  直到这个时候,一旁的院长和护士,这才如大梦初醒,赶紧上前,换上新的手术手套,再次替她接生。
  黑仲明拥着她,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畔开口。
  「你撑着点,听到没有?」感觉到她的疼痛和颤抖,他喉咙紧缩,胸口火烫,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 「不要放弃,不准你放弃……」她的泪水和汗水浸湿了他的胸膛,她甚至还张嘴用力咬了他,但他一点也不介意,至少她还有力气咬他。
  或许是因为刚刚昏死过去,让她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下来,当她再一次用力时,终于顺利将孩子推了出来。
  「生了、生了!」院长抱住了婴儿,大声的喊着: 「护士,快拿剪刀来,剪掉孩子的脐带!」牡丹几近虚脱,当那孩子大声哭了出来的时候,她在黑仲明的怀里,再一次的晕死过去。
  当她松开牙关,颓然软倒在他怀中时,他的心口一窒,但是下一秒,他感觉到她微弱的心跳,贴着他的胸口,依然持续的跳动。
  那一瞬间,黑仲明喉中一梗,双臂圈紧,将她更紧拥在怀中。「你给我继续撑着,知道吗?
  我和你还没完,不准你临阵脱逃。」当医生和护士替她止血时,他也一直坐在那里,紧紧抱着她,因为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再开口要求。
  在历经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第二天深夜,牡丹终于为黑仲明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且,她没有忘了,继续保持她的呼吸。
第十四章
深夜,娇小的身躯寓在真丝床褥中,睡得正是香甜,酣睡时的娇美容颜,如此的甜美可人,仿佛天使般纯洁无瑕。
  紧闭的房门,却板无声无息的推开,福态的身影,悄声走到床畔,隔着薄薄的真丝,轻触着金玉秀的小手。
  她睡意正浓,蒙陇间感觉到那无声的触摸,长长的眼睫眨动着,还有些渴睡,模样娇愍。
  只是,一瞧见床畔福嬷嬷的表情,她立刻清醒过来,以食指按住红唇,示意禁声。
  福嬷嬷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身就离开了卧房。
  金玉秀用最轻的动作,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看身旁熟睡中的江诚。她的小手,爱怜的抚过丈夫的发,知道他所服用的药,含有沉睡的副作用,就算她半夜起身,他也不会醒来。
  她低下头来,在江诚的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才仓促下床,披起搁在床边的真丝绣花长衫,往门外走去。福嬷嬷会在深夜里特地来唤醒她,只可能会有一件事情。
  清风回来了!
  金玉秀走向客厅,心中充满了期待。
  偌大的客厅里,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因为穿着黑色的衣衫,那纤细的身子,看来更加瘦弱。
  「清风。」听见那柔柔的低唤,陷溺在紊乱思绪中的牡丹迅速转过身来,看见了满脸惊喜、匆匆奔上前来的金玉秀。
  「夫人。」她轻声请安,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适应自己昔日的名字。太久了。
  这几个月来,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脑海中只能不断回想着,一个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有时愤怒、有时温柔,反复的呼唤着她:牡丹牡丹牡丹牡丹……「你终于回来了。」金玉秀高兴极了,也不顾主仆之分,紧紧握住牡丹的双手。 「你怎么了?
  双手怎么这么冷?」「我没事,只是夜里有些凉。」牡丹说着,清一丽的小脸却早就因为深夜奔逃,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怎么行,你才剐生完孩子不久啊!」金玉秀焦急的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到沙发旁坐下。
  一面不忘急急唤道: 「福嬷嬷,快热一碗汤来。」「是。」福嬷嬷点头,朝着厨房走去,胖满的身躯十分灵活。
  「夫人,不用了。」牡丹摇着头,想要拒绝,金玉秀暖暖小小的双手却仍握着她不放。 「我不该打扰夫人的歇息。」「不,我一直期盼着你回来。」金玉秀说着,真挚的双眼直视牡丹的双眸,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苦了你了。」她看得出来,这段日子以来,眼前的年轻女子有了极大的转变。
  「夫人,请别这么说。」「我听说,你在生产时,因为难产的关系,一度还昏厥过去,差点送了命,心里就焦急得不得了。」牡丹的脸色,变得更苍白。她转开视线,无意识的避开金玉秀那双清澈无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大眼。
  「多谢夫人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她头一次在夫人面前说谎,不愿意再多提自己的身体状况。
  「瞧你的脸色,比纸还要白,怎么能说没事?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这儿,让福嬷嬷帮你补补身子。」「不用了,我……」「孩子呢?」金玉秀突然问。
  牡丹的身子,陡然一僵。
  金玉秀的脸上有着困惑,清澈的大眼里更有着无限的期待。「孩子在哪里呢?快抱来让我瞧瞧。」牡丹咬住下唇,心口窜过阵阵的刺痛。
  「清风?」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无法面对金玉秀询问的眼神。 「黑家防守得太过严密,请原谅我只能自己逃出,却没有办法把孩子带回来。」黑仲明对她看管得极严,在她怀孕的这几个月来,黑家的防护几乎是滴水不漏,有如铜墙铁壁,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一直到了她生产后,因为难产昏厥,一度濒临死亡,身子极度虚弱,防卫才有了松懈。
  没有人料到,她会在生产后不到两个礼拜,在身子仍旧虚弱、需要调养的时候,就趁着黑仲明不在时,趁夜逃了出去。
  夫人派人秘密递来的信笺上,要求她在逃出的同时,也要带回刚出生的婴儿。
  但是,她违抗了命令。
  她不敢。
  自从生下孩子后,牡丹就彻底拒绝多看那个孩子一眼。她只知道,生下的是个男孩,但是她不敢看他,更不敢去抱他,甚至拒绝与婴儿同房,仿佛那个婴儿是最危险的武器,足以毁灭她最后的冷静。
  所以,她狼狈的逃了回来,却把那个孩子留在黑家宅邸里。
  翻墙逃出的时候,她还远远的听见婴儿哭泣的声音。那声音揪住她的心口,一而再的吸引她回头,但她还是强忍着那股几乎要撕裂身体的冲动,头也不回的逃离。
  那是黑仲明的孩子!她在心里头反复告诉自己,那是黑仲明的孩子,与她无关、与她无关、与她无关……金玉秀有半晌的沉默,小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以及忧虑。
  福嬷嬷在这个时候送上了暖烫的鸡汤。因为夫人食量少,从小就偏食,所以在大老爷还在世时,就买来珍贵的药方,命令厨房呈头每日每日都要熬炖着一锅的鸡汤,随时准备着,只供夫人享用。这还是头一次,有旁人有幸能够一尝那锅汤的滋味,可见夫人对这个深夜归来的年轻女人,有多么重视。
  「汤来了,快趁热喝吧!」金玉秀说着,还特地伸手,将白瓷调羹搁进正冒着热气的鸡汤里。
  「谢谢夫人。」牡丹拿起调羹,将鸡汤送到嘴边。珍贵的药材,以及鸡肉长时间熬炖的鸡汤,芬芳而可口,她却是食不知味,耳边仿佛还有着婴儿弱弱的哭声。
  福嬷嬷另外又端上一杯安神的花茶,搁在金玉秀身旁的桌案上,之后才低着头无声退开。
  金玉秀端起一套三件的青花瓷杯,用碗盖轻轻的拂了拂热烫的花茶,无限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要你带着孩子回来,的确是太过为难你了。」她轻声细语,口气里有着深深惋惜。 「只是,我实在不忍心让孩子留在黑仲明手里。」牡丹嘴里的热汤,突然变得好苦好苦,苦得几乎难以吞咽。她持着调羹,一动也不动,双眼直视着眼前那盅暗褐色的鸡汤,全身僵硬得像是石像。
  夫人柔柔的嗓音清脆而悦耳,但是所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锐利的针,深深插进了她的心头。
  「黑仲明未满十岁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上海豪门,彼此往来,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牡丹抬起头来,突然间想起,她误闯宫清荷房里时,在油画上头所看见的那个小男孩。画里的男孩,年纪虽小,双眼却已经冷寒如冰。
  夫人继续又说着。
  「我亲眼看见,他的父亲黑烈风是用什么方式教育他。」她语调轻柔,说出口的却是最可怕的事情。 「黑烈风对他的要求,严苛得可怕,即使在众人面前,他只要稍微出错,黑烈风就会毫不留情的处罚他。」牡丹无法动弹,只能坐在原处,听着金玉秀句又一句诉说着那些,她最恐惧、最不愿意知道的往事。
  「除了责打他之外,黑烈风甚至因为他犯了一个小错,就在严冬的夜里,剥去他的衣服,把他扔进黄浦江里。」她轻声叹息,淡淡补充。
  「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会游泳。」那次,黑仲明几乎冻死。
  牡丹的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着。
  寒冬时的黄浦江,江水冷得冻人。她无法想象,当年还是个孩子的黑仲明,被父亲亲手推进黑暗汹涌的江水里时,会有多么惊慌恐惧。
  所以,那幅油画里的他,才会有着那么冰冷的眼睛。因为年幼的他,已经在父亲的残忍教有下,经历过太多可怕的事。
  握着调羹的手,微微的颤抖着。这一切反应,金玉秀都看进了眼里,她啜了口华茶,也低下头来,担忧的再度叹息。
  「黑烈风对他的教育,根本就是虐待。但是,这也成功的让黑仲明成为他父亲所想要的那种男人,甚至还超过了黑烈风的期望。」她略微停顿,之后才又说道: 「是他亲手杀死了黑烈风。」这是整个上海流传已久的传闻黑烈风的死因是突然暴毙,而在那个时候,黑仲明已能独当一面,甚至数次件逆父亲,作出大胆的决定,绝大多数的部属,已经离弃黑烈风甘心让黑仲明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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