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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处处维护儿媳妇,可佳音估计美帆不会领这个情,当时就觉得公公很可怜了,再听到别的担忧,更不由得心疼他。
  “你妹妹的问题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承认五个孩子里我最偏疼她,可看她如今的样子我心里真后悔呀,她现在别说生活自理,连家里的水电费都不会缴,离了景怡和保姆就活不下去,你说我能不急吗?”
  千金的毛病家里人有目共睹,佳音亲手养大小姑子,算她半个妈,感情固然深厚,也觉得她那好吃懒做外加缺心眼的德行太不像话,生怕自己的女儿有样学样,故而对珍珠严格要求。
  秀明和她想法迥异,本着护短心理将过错尽数推给妹夫,当着多喜的面抱怨景怡,声称千金是在嫁给他以后才变成废物的,看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比那些溺爱孩子的无知父母更过分。
  佳音很少和丈夫唱反调,不同意见全藏在心里。
  这事怎么能全赖景怡呢,错误的根源还在赛家,是家里人先把千金宠坏的。平心而论,以小姑子的条件根本配不上景怡,她当下的情况就是个捧着翡翠碗的小孩子,稍不留神就会失手,假如失却这桩婚姻,她的人生将是倒栽葱式的坠落,别说公公,其他人瞧着也提心吊胆。
  爸对儿女太无私了,恨不得帮我们把方方面面的麻烦全解决了,遇上这么好的公公,我真幸运。
  知恩图报是美德,佳音的这种美德比一般人来的多,“高尚”是身世造就的,并非天生。
  她母亲是70年代的“知识青年”,插队到江西山村,在“扎根农村”的红色口号下稀里糊涂嫁给当地山民,断了回城的念想。
  生过三个儿子后,呱呱坠地的佳音成了累赘,按父母的意愿是不准备供养这个“赔钱货”的,若不是申州的外婆伸出援手,主动收留可怜的外孙女,在当地送养、遗弃乃至溺死女婴成风的大环境下,佳音兴许活不过襁褓期。
  然而大都市不等于天堂,寄人篱下时受的气吃的苦不比在家时少,外婆膝下有两个家孙,端在手里的这碗水斜得厉害,接回外孙女,好比招来一个三四岁的丫鬟,慢慢□□着洒扫烹洗。佳音上小学前基本的家务都会做了,正式登上小保姆岗位,协助外婆服侍两个宝贝孙子,后来还担任家中的主要劳动力……
  她娴熟的家事技能和察言观色,宽容忍让的性情都发端自此。
  性格的可塑性不压面团,仰人鼻息的生活里,妥协忍耐是躲避心灵扭曲的唯一手段。
  好脾气往往源于无奈,对此她有绝对的发言权。
  结婚后她才尝到了如意的滋味,是老天爷的恩典吧,她遇到一个不错的丈夫,虽说挣钱不多,家境平平,公公还带着三个未成年的拖油瓶,一般人眼里实在算不得好归宿,可她很满意。对她来说,摆脱压抑卑微的生活状态已算改变命运,赛家人大的正直和善,小的乖巧可爱,进门后她就掌管了家中内政,大小事务全权做主,从低贱的女奴晋升为受人尊敬的女主人,总算挺直了屈折多年的腰杆。
  为此她打心底里感激多喜,她在家里的地位和对父爱的认知都是公公给予的,在她心目中,亲生父亲就是这位亲切慈祥的老人,而非江西县城里那个对她不管不顾的陌生男人。
  所以多喜的境况才会使她这孝顺女儿悬悬念念,放不下心。
  爸今早进城去,看来想挨家说服弟弟妹妹们,小亮那么固执,贵和也不愿意回来,要是谈不拢又和爸吵起来可怎么办?
  她架好铁锅准备炒菜,流理台上的手机响起来,看来显是高中同学宋敏。
  “佳音,你的《中式烹调技师证》还在吗?能不能放到我们公司挂靠一下。”
  佳音中专念的是烹饪技校,毕业不久就结婚当起家庭主妇,务实的她没荒废技能,利用业余时间考取了厨师技师证,后来更名为中式烹调技师证。证书也没藏在家里压箱底,很多酒店宾馆为节省成本不愿聘请那么多高职称员工,但每年需要相应的人数做资质检测,于是会花钱买一些证书挂靠。
  佳音的证书早些年给了一家酒店,对方替她支付五险一金,不久前那酒店倒闭了,宋敏以为证书又回到佳音手里,想拿过来救急,按行价一年付她三万块。
  佳音笑说烹调师证已经转给别的酒店了,问:“《中式面点师高级技师证》和《西式面点师高级技师证》你要吗?”
  泄气的宋敏立刻振奋:“要啊,我们酒店正缺这些呢,你连这两项证书都考到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四五年了,本来和烹调师证一起挂靠的,现在暂时没转出去。”
  “给我吧,现在西式面点师很抢手,技师证一年能开四万块,咱们是老同学,两本证我给你七万五。”
  宋敏解决了一项工作任务,舒心地夸赞佳音:“你真能干啊,考了这么多证书,好多在职的厨师也没你勤奋。”
  “没办法呀,我一个家庭妇女,没工作没保障,只能靠这个赚外快了。”
  “你这赚钱方法最轻松了,证书挂靠出去又不用上班干活儿每年就有小十万进账,还拿净的不交税,多好啊。我是没你有毅力,注会考了七年都没过,哪像你不上班还这么有进取心……”
  佳音以谦逊的笑声作答,没人听得出当中的不快。她感觉宋敏骨子里其实是瞧不起她的,认为全职太太就该不思进取,与社会完全脱节,和当初那些极力劝说她出去找工作的亲友一样,认定她没有就业能力才做了没出息的决定。
  她的确没有高学历,也不会高精尖的技术,可凭烹饪手艺找一份中等收入的工作很容易,更别说后来考了三个技师证,去高档餐饮公司应聘主厨也不难。没有人强迫她呆在家里,她是靠个人喜好选择了如今的生活方式。
  别人喜欢歌舞、绘画、健身、旅游,她喜欢烹调、缝纫、编织、刺绣,花心思做一桌美味的饭菜,绣一条漂亮的手绢就是很好的休闲娱乐。而且她早厌倦了低眉顺眼讨好逢迎,不愿涉足人际复杂的职场,没有什么比自由自在呆在家里更能从事爱好了。
  最根源的一点。
  她太渴望有一个幸福安定的家,一旦拥有就全力以赴去维护,掌控住家里的一切才能获得充裕的安全感。
  这些年她的人生一直良性发展,自我感觉很好,犯不着对外说明。
  她思筹措辞如何结束对方的啰嗦,刚回家的秀明大踏步走进厨房,老远就递出手机。
  “你跟谁聊天呢,妈说打你手机老占线,都打我这儿来了,你快来听听是什么事。”
  佳音借机打发掉宋敏,接过手机,下意识转身推开落地窗走进院子,反手关上门,将试图跟随的丈夫堵在屋内。
  听到母亲的声音,烦厌织成的大网紧紧勒住她的心脏,此刻的她像拉开保险的□□极易走火,必须躲着家人。
  “佳音,洋洋要去申州找工作,想在你家借住几个月。”
  洋洋是佳音大哥的长子,是她的大侄子。
  佳音无声冷笑,静默两三秒,营造出为难的氛围,随后慢条斯理拒绝。
  “不行,我公公打算把两位小叔子和小姑子都招回家来住,没有空地接待外人了,你让大哥他们另想办法吧。”
  她称呼大侄子为“外人”,想必惹得母亲不快,老太太嘟囔着说:“你公公发神经了?好端端的干嘛让孩子们回去住?”
  “大概想抓紧时间享受天伦之乐吧,我们做儿女的应该顺着他。”
  “你只想着做他的儿女,怎么不想想我们才是你亲生的爹娘,也不分点孝心给我们,每次让你帮忙都推三推四。”
  “我也没办法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工作,全靠珍珠她爸养活,在家说不上话。”
  “珍珠她爸就那么不近人情?老婆家的忙一点都不帮?”
  “你硬要他帮忙也行,就怕洋洋来了受气。”
  “你多护着他点不就行了?那赛家人还会当着你的面甩脸子?”
  “那可不好说,家庭主妇没地位,我也不可能随时跟着他。”
  “看看你嫁了个什么人啊,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好意思摆臭架子!”
  母亲外强中干地吼嚷,明显退缩了,孙子是她的心肝宝贝,舍不得放到别人家去受委屈。
  想当年她送走女儿时可是无牵无挂的呀。
  佳音心底的伤疤破了,流出怨毒的脓水,语气却更显柔弱。
  “有什么办法呢,以我的条件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已经很不错了。”
  母亲反应慢了一拍,冲口道:“你的条件很差么?”
  “不差吗?”
  轻捷的反问隔空抽了母亲一巴掌,上不起大学,无依无靠,结婚时娘家一毛不拔的女人,放到农村也是朵苦菜花。
  母亲还没无耻到睁眼说瞎话的地步,愤懑地打岔过去。
  盲音响起,佳音卸下伪装,怨恨像一团硬鬃毛堵在喉咙口,又刺又痛的难受。
  回到厨房秀明已转去卧室,佳音去还他手机,他睁着好奇的眼睛问:“家里怎么了?妈是不是有事要咱们帮忙?”
  “妈”字叫得很顺口,他是个传统男人,婚后把丈人和丈母娘当成自己的父母,妻子的娘家也是他的家,若有急难,义不容辞。
  佳音心想丈夫要是听到自己与母亲的对话,一定会发火,假如再发现她多年来一直以他为借口回绝娘家人的求助,怕是要当场晕菜。
  结婚十多年,她从不对婆家人讲述婚前的苦状,连秀明也不清楚她和父母兄弟的糟糕关系。她心思通透,很小就明白传递负能量会惹人反感,努力用阳光积极的表象包装自己,小心藏好血淋淋的伤口,不做祥林嫂式的蠢女人,满世界展览不幸。
  “她说洋洋要来申州找工作,想在我们家借住一阵子。”
  “小事嘛,让他来就是了。”
  “我让他另想办法。”
  “为什么?孩子孤身一人大老远过来,不投奔你这姑妈还能投奔谁?你怎么能把人家赶去外面住?”
  秀明语气急了,妻子办事向来妥当,这时的失误就显得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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