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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音来时原本揣着一丝羞涩,见此情形也放松了,惊讶有难言之隐的男性为何这么多。
  排号时李淑珍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来,像往日在菜场相遇那样大笑着抓住她的手。
  “佳音你怎么在这儿?”
  佳音怕见熟人,尤其是她这个高音喇叭,可又不能说进来来随便逛逛,只好讪笑搪塞:“我来抓药。阿姨,您怎么也来了?”
  “我是来帮我那女婿买药的,两口子想要二胎,得事先补补。”
  六十多岁的老太婆羞耻心就是手指甲下的倒剪皮可有可无,自家的隐私都能当易拉罐随便扔,也不认为别人的隐私有保密的必要,说完接着问:“你这药是替秀明抓的?”
  佳音忙摇头,又听她问起景怡,摇头速度更快了些。
  淑贞拍个巴掌:“不是他俩那只能是小亮了,怎么?小亮这么年轻就不行了?”
  佳音当起粉刷匠,遮盖丢人的斑点。
  “不是不行,听弟妹说他最近工作太累,有点体虚。”
  淑贞像找到了知己:“跟我女婿一样,如今的年轻人工作太拼,好像那身体是借来的,压根不懂得爱惜。好多小伙子才三十啷当岁就像打过崔黄素的香蕉,家里的老婆也跟守活寡似的,你说作不作孽。”
  “阿姨,您小点声。”
  “怕什么,来这儿的不都这毛病?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华医生的?听谁介绍的?”
  佳音不想让人以为她这个大嫂操心二弟的房事,又怕这尴尬事与她和秀明沾边,便说是朋友介绍的。
  淑贞的问题是井绳,不捞到她满意的水量不会回收。
  “是老二媳妇打听的?她自己怎么不来,是不是害臊啊?”
  “不,是贵和打听到的。”
  佳音被她带进沟里,一不留神口吐真言。
  淑贞脸上的皱纹逆向伸展:“这么说小亮阳痿的事你们全家都知道了?”
  佳音悔悟,连忙申辩:“他还没到那种程度。”
  淑贞说她不懂科学:“有这种症状就差不多能确诊了,光吃补药还不行,得花大力气治,不然小毛病拖成大问题。”
  她先替里间坐诊的老中医做起咨询,分星劈两介绍相关秘方,好像赛亮才是她的女婿,她所有帮扶精力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大庭广众下佳音难堪得耳垂快化掉了,苦笑着耐过应酬。后来华医生给她开了五副药,说一副吃三天,五副一个疗程,药材和甲鱼或公鸡一块儿炖,每天喝一汤碗,要是一个疗程过去没起色就带病人亲自来问诊。此外还另做说明:这药滋阴壮阳,家里有虚弱的老人也可以跟着喝。
  佳音心想若直接告诉赛亮这是壮阳药,他不但不肯吃,八成还会生气,刚好这几天教她刺绣的范奶奶身子不爽快,几户善心邻居们相约轮流给她送些汤水进补。她就炖了双份鸡汤,借给范奶奶送食为名来掩盖。
  晚上她煲好第一锅汤,让珍珠送去范奶奶家。珍珠忙着做直播,有些抵触这趟差事。
  “妈妈真是烂好人,范奶奶的媳妇都没您孝顺。”
  佳音不知道女儿在说气话,脸上镀了一层铅。
  “我是在积德,现在多帮助空巢老人,等以后我和你爸爸也变成那样才会有好心的年轻人来照顾我们。”
  “妈妈不是有儿子吗?让小勇娶个孝顺媳妇回来伺候您不就行了。”
  “真自私啊,一句话就暴露本性,也不说等父母老了多尽孝道,这么早就开始推卸责任,你爸爸白疼你了。”
  珍珠像个皮球,越拍弹得越高,学父亲黑脸叫嚷:“我多挣点钱给你们请保姆还不行吗?再说等你们老了中国的养老业也发达了,肯定有很多高级养老院,去那儿住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佳音真的来气了。
  “你已经在盘算把父母扔进养老院了?我和你爸爸可从没想过把你送去孤儿院!”
  “这能一样吗?您是为了给自己养老才生我和小勇的?如果是这样您也太自私了,就没考虑过我们也有我们的人生。”
  “自私”是把百发百中的好枪,关键看谁先抢到手。佳音被女儿抢了先机,剩下的招式就是叨叨抱怨:“生孩子有什么用,辛辛苦苦还养出个仇人。”
  珍珠最烦母亲用生养之恩压制她,登时磨利了刀锋。
  “妈妈您别光说我,我只是说将来可能会因为事业和家庭因素不能亲自照顾您,并没说不给您养老,哪像您呀,从没想过给外公外婆养老。”
  家人的攻击准而犀利,一个针眼也能血流成河。
  佳音一拳捶中案台,厨房里的光线似乎晃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嫁得远,再说你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们照顾,根本不需要我!”
  她仿佛受伤的母狼,散发出强悍的威慑力,再也容不下丁点冒犯,怒斥还欲争辩的女儿:“闭嘴,你除了会跟大人顶嘴还会什么?叫你做点事就扯出一大堆歪理,要去做亲子鉴定吗?我是你的亲妈,别老把我当成后妈对着干。”
  珍珠端着汤锅负气而去,佳音的心已成瓦砾场,可生活的车间没有假期,她被迫迅速重建情绪,上楼为二弟送汤。
  单独会面时赛亮难掩愧色,他这些天给大嫂添了大麻烦,正想跟她道歉。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小夫妻闹点矛盾不算什么,美帆也是一时任性,过几天就会好的。你先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药味浓郁的鸡汤惹人犯疑,赛亮听说这是冬季的滋补药膳,问:“是给我一个人做的?”
  佳音拿出准备好的托词哄骗,看他顺从地喝完药汤,默默祈愿这名贵的中药能帮二弟夫妇雪洞般的家找回春的气息。
  周一千金去学校,Jennifer难得地没逃课,见面便问她昨天如何跟景怡解释的,是否用了她教授的计策。
  千金两眼只盯着手里的打蛋器,音色是凝固的黄油:“没有,我照实说的。”
  Jennifer肉眼可见的失望。
  “你就不怕他生气?”
  “他很讲道理,实话实话不会对我有意见。”
  千金放下器具转向她,她的娃娃脸严肃时会产生微妙的违和感,将怒气调配得更加鲜明。
  “我也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我问过灿灿他爸了,他说他从没跟你妈妈说过你的事,你是听了谁的谣言才对他产生误会?”
  Jennifer船舱漏水,窘迫的羞红污染了她的妆容。
  “哦,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吧……你把我和麦克的事告诉他了?”
  “只说你们是普通朋友,灿灿他爸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会说出去的。”
  她丢失一座要塞,还得佯装镇静,笑脸成了塑料花。
  “那真是太好了。中午一块儿吃饭怎么样?”
  她怕千金就此筑起高墙,急于软化她的防备。
  千金不给她机会。
  “中午我约了人,改天再说吧。”
  此后再不吭声,专心听老师讲课,两耳不闻窗外事。
  Jennifer含恨走出教室,麦克悄悄跟来,在她身后惶恐请示:“Jennifer,你还要捉弄千金姐姐吗?伤害你的人是她老公,何必报复她呢?”
  男孩的口吻有退缩的味道,她乍然回头,眼眶射出毒针。
  “你真对她动心了?很好,这样戏才能演的逼真。”
  麦克心理素质比她差远了,走钢丝似的摇摇摆摆。
  “这样真的好吗?”
  “你觉得不好?能轻轻松松赚到一百万,还能顺利跻身娱乐圈,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应该很宝贵。”
  “我怕出事。”
  他音量抬高,宛如受雪崩威胁的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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