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 Coin》第97/105页


  
  停在生活区外等苏颖的时候,尹恪诚忍不住拉起外套的领口聊胜于无的遮挡了一下寒气。苏颖把围巾和手套都忘在车里了,只好在老公不怒自威的严峻目光下接受了他的。
  其时已经十点钟了,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返回生活区,平均每秒钟便有不低于三道视线扫向路灯下这个与众不同的身影。尹恪诚坐了十秒钟才发现自己委实呆的不是地方,他选择的这个路口居然是通向女生宿舍区的,来来往往90%都是女生!可这会儿又来不及换地方了,因为非但他自己对生活区的地形不甚熟悉,已经去开车的苏颖更是第一次来,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频频看表、看手机。
  
  “恪诚?”回到宿舍的女生当中也有尹恪诚的同学,两人抱着水壶上来打招呼,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也有点心疼。尹恪诚却没想到被看到了自己略有点狼狈的样子,相当不好意思的挺起腰,“Hi,回来了?”
  “嗯,你……还没回去?等人吗?”
  “哦,是。”
  尹恪诚简短的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婚事早就成了同学们善意的八卦题材,他既无奈也无力制止,是以只能尽量不主动提及。可偏偏女人都是那么敏感的动物,两个女生立刻相顾笑了起来。虽然尹恪诚待人温厚热情,可人家是有妇之夫,和异性总保持着彬彬有礼的距离,就算是在女生宿舍的入口,想必也绝对不是等她们。
  “等你太太呢?”其中一个,路婷婷主动问道。
  “呵呵。”还好是灯光昏暗的晚上,尹恪诚干涩的笑了笑,点点头,北风吹过,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对两位女性劝道:“你们快去回去吧,别冻着。”
  两个女生也感觉到了北风的凛冽,缩了缩肩膀,路婷婷忍不住问道:“你太太什么时候会来?不然――”她刚想说“去前面的小店等一下”,一道白色的氙气灯由远及近亮了起来,三个人一起转了过去,又忍不住都抬起手挡住了眼睛,车里的苏颖连忙关掉了大灯,缓缓滑了过来。
  “好了,温暖来了。”
  两个女生嬉笑着向后一步让开车子前进的道路,深蓝色的奥迪A6稳稳的停在三人面前,两个女生跟苏颖打了个招呼便识趣的离开了,走到前面转弯处又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恰好看到苏颖弯腰蹲在车前,用身体抵住车门,帮尹恪诚摆弄他的腿。
  
  她们都知道尹恪诚是一个下肢瘫痪的残疾人,却从来无法想象如何与这样一个人相携相随。他们是同学,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听讲座;他们也可以是朋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然而他们从不知道那样一个不方便的身体如何应付每天的生活,那个人似乎是实实在在的与他们朝夕相处着,却又似乎根本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直到他在微弱的路灯里扶着太太的肩微微低下头,快速而不失温情的吻着她,她们才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流露出的真情。尽管隔着十几米、又是深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完全可以想象尹恪诚一贯温和性感的微笑中一旦孕出柔情,又会是多么迷人的一张脸。
  “你说……”路婷婷用手肘轻轻碰了始终未发一言的简盈,那个还在呆呆的望着已经关起的车窗,茫茫然“嗯”了一声,又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好像太入神了,连忙清醒过来,看着同伴不怀好意的微笑。
  “什么?”
  “给你这样一个,你要不要?”
  路婷婷被白了一眼,又被反问:“你有这个勇气?”
  “没有。”她干脆的回答,又诡笑着,“再说我也没这个需要。”
  “去!”简盈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红色尾灯,凄然一笑,“我也没有这种勇气。其实,他们的生活是很辛苦的――”她停了下来,因为再说下去似乎就会透露出自己对那个人的过分关注了。或许是前一阵子跟已经出国的男朋友分手的缘故,简盈对尹恪诚的好奇或者好感超出了对其他男性的平均水平,她偷偷查过有关他的资料,却不敢让人知道。毕竟,人家已婚,再毕竟,就算他未婚,她也实在没有勇气。
  路婷婷看着对床欲言又止的伤感,也不好意思继续打趣了。的确,她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女性,不像苏颖这个大小姐,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单纯的爱着那个人。
  
  从上次的烧烤会,到今天的短短一瞥,苏颖都能感觉到那个叫做简盈的女生对自己老公隐隐约约的好感。不过还好,尹恪诚自己压根没发现。他似乎真的是太过温柔了,尽管这是苏霆的言传身教,可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大哥压根没有提醒妹夫哪怕是毫无动机的温柔也会令别有用心的女性给自己不正确的暗示,从而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种麻烦,苏霆曾经甘之如饴,如今却也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恶果,他和岑雅之所以进展缓慢,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与女性暧昧不明的关系难以给人安全感。可是,苏颖快速的瞥了一眼已经累得靠在车座上半睡半醒的老公,除了待人以诚,他并没有更多的资本维系刚刚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网。尽管他总是说和同学相处得很不错,事实也的确如此,可他那张从不肯流露出软弱的笑脸之下,又藏着多少的疲惫呢?
  苏颖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陷入浅眠的尹恪诚。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流水般从眼前闪过。书桌上一本本摊开来、堆满了整张桌子的营养学资料和菜谱,他那双细长幽深的眼睛下面染着一层浓重的黑眼圈,疲惫而不失欣慰的向她报告,“明天的菜谱可是你老公我独立设计出来的哦!”她热伤风刚好,裹着他的大衬衣缩在他怀里,他自责而伤心的吻着她纤细的脖子,鼻息中丝丝紊乱的热气将说不出口的“对不起”送进她的耳中。她一次次的加班,他就一次次的把熬好的粥送过去,为了避免尴尬,也怕她分心,他总是让司机送上去,自己就打个电话让她安心。
  
  尹恪诚轻轻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过去了。朦胧的看了看眼前的街景,却还是没脱离X大学南门的那片宿舍楼。
  “怎么了?”
  他有些费力的抬起手,努力坚持了一天,小憩之后便觉得格外疲劳。苏颖探过来握着他的手放回他的体侧,将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尹恪诚一下子清醒过来,扶着座椅把身体向上提了提,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哦,没事。”看他那么紧张,苏颖连忙解释着,“就是――看你太累了,难受。”
  “嗨……”尹恪诚也觉得自己好像太敏感了一点,笑着摇摇头,“哪有你累?”
  苏颖探过身轻轻吻着他瘦削的下巴,自责道:“我觉得自己真挺过分的,连约会都好像变成了一种任务。”
  “你老公本来就是执行任务的高手嘛!”尹恪诚挑弄着妻子已然恢复了光泽和弹性的脸颊,笑着安慰她。苏颖也凄然一笑,叹了口气,想了想,信誓旦旦的表示“下周一定好好约会一次。”
  “嗯!”尹恪诚无条件的顺着她,类似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实在没办法跟这个工作狂老婆计较,又不能跟她翻旧账,便只好装出认真的样子来应承着。
  看着老公宽容的微笑,苏颖也有些心虚,勾住他不甚灵活的小指,无比认真的许愿,“下周,我要陪老公,谁也别想占用我的私人时间。”
  “好!”尹恪诚也伸出右手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小指包住,“如果有人敢破坏我老婆的大计,我头一个不放过他!”
  
  正八经的许了愿之后两人才相视一笑,苏颖胸中一口恶气出了,再次凑上来,认真而小心的吻着尹恪诚薄薄的嘴唇。她一直讨厌那条曾经令他生出压疮、如今还阻碍了他们好事的义肢,但她现在还是紧紧靠在他身旁,小心的抚摸着义肢与腰胯的连接处,直到确信不会挤到他,才放下心来,抬起头,望着他宁静的脸。
  夜已深,淡淡的路灯映进车里,空调里吹出暖暖的风。他们已经很久没能这样安静的望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了。
  “老尹……”苏颖还是喜欢这样叫他,他也就随着她,嘴角微微抿起,“嗯?”
  “我……”明亮的双眸闪着感动和欣悦,“爱你。”
  尽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们之间却似乎很少说这三个字。感觉不那么清晰的身体陡然一震,尹恪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应和着,“我也爱你,苏颖。”
  曾经做过的傻事让他总是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将心心念念的三个字诉诸于口。还好今天是苏颖先说了,他欣慰的笑着,轻抚着她小巧的鼻梁。
  苏颖追逐着他的手指,吻着他领口下微微颤动的喉结,又一次与他不再冰冷的双唇纠结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的一场约会,生生的给小苏整成了一次任务,可怜滴小尹
小苏快点好起来,给小尹生宝宝哦!
11/26伪更灭虫




省亲番外1-1

  每个女人在少女时代大概都做过爱上一个英武的青年军官的白日梦,至阳至刚的军人是少女情怀永恒的杀手。尽管一次也没能亲见老公穿军装的英挺帅气,苏颖心里总是觉得她嫁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记得他们登完记回家那天,很有韬晦的大哥苏霆终于把他憋了一年多的话吐露了出来。他说当年第一次见到尹恪诚的时候,都不用看简历,他就觉得这青年肯定是当兵的出身:内敛沉稳又不卑不亢,气场极强,连他苏霆都得打叠起十成的精神才能与之抗衡。
  不排除苏霆多少也有那么点着意哄新鲜出炉的妹夫开心才故意把他说的这么强大,尹恪诚很有自知之明的谦逊笑笑,可苏颖就很吃这一套,因为她也觉得自己老公一点也不比那个万能大哥差多少,当年她对尹恪诚感兴趣,也是从憧憬他曾经从事的那个神秘传奇的职业开始的。不过后来,爱得越是深重,对他的了解越多,苏颖就发现,其实尹恪诚并不会经常性的主动提及过去的事情。是觉得总是沉溺于过去太软弱?还是觉得那些回忆会刺得他心痛?亦或,那些深沉的记忆是他想要保留在心底的、不愿与人分享的财富?
  直到他的老战友、这次婚礼的伴郎李明哲从遥远的西南边陲风尘仆仆的赶来,两个人在二楼花厅聊天,从吃完晚饭一直聊到凌晨两点还意犹未尽,苏颖便越发觉得不管多么相爱,在尹恪诚的心里,总有一些是她无法触及、无法安慰的角落。如果可以,她真愿意陪着老公三不五时的回到战友中间,让他们一起重温那种男人之间、甚至是生死之交的情谊。可北京和昆明实在太远,航班都要三个半小时,加上往来机场的功夫,飞一次就要大半天,且不说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尹恪诚的身体也受不了这一次次的折腾。
  
  航程已经过半,小憩醒来,苏颖觉得有点冷,伸手关了空调,用手背轻轻触了一下尹恪诚露在毛毯外面的手背,也是凉凉的。她没敢移动他的手,便把自己的毛毯给他覆了上去,又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李明哲,那位也昏昏沉沉的睡着呢。她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侧身靠在座椅上,望着丈夫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心生比较的念头,又去张望了一下李明哲的睡颜。
  李明哲脸上的线条也有那种职业军人独特的刚毅,非常分明,睡着之后也没见有多么柔和。不同之处在于,李明哲的眉心是松散平坦的,而尹恪诚眉心却蹙着一个小结,只不过是淡淡一抹,可在苏颖看来就觉得用功率最强的飞利浦蒸气熨斗喷上一小时也很难熨平。不过呢,苏颖又偷偷看了看后面那个没什么心事的便装军官,不厚道的笑了笑,还是觉得自己这个总是有点忧郁的老公比较帅。大概,得意之后她又无声的叹口气,有些心事他一辈子都无法纾解吧,比如,他的身体――
  考虑到出门在外使用义肢太不方便,几段长途航程更有可能再让他已经动过一次小手术的右胯旧病复发,这次尹恪诚便没有用义肢,深蓝色的薄毯之下那处明显的塌陷刺得苏颖心口又是一痛。
  失去右腿对尹恪诚而言其实是最不足道的残疾,如今义肢技术非常发达,过去髋离断截肢是很难恢复行走功能的,现在别说单侧,苏承说美国有个青年双髋截肢,居然也能重新步行;可是,脊髓损伤却依然是不治之症。那次去美国的时候他们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咨询了几位神经科的专家,相较于国内那些道德败坏一味鼓吹干细胞移植有多么神奇功效的骗子,美国的学者就很严谨的指出干细胞移植连正规的临床实验都没开始做,依然有很多隐患,所以并不建议他们去尝试。苏承怕直接跟尹恪诚说太打击人,便单独告诉妹妹,以他的观点,最好连将来规范的临床实验也不要让尹恪诚参与。虽然脊髓损伤是不治之症,可毕竟以他们家的条件有足够的财力给尹恪诚提供最好的护理,他的预期寿命远高于普通患者,可能也就比他苏承少个一两年而已;但是如果去参加临床实验,万一倒霉撞上了那几个不幸的百分点被诱发了癌症,绝对的得不偿失。
  这些,苏颖想尹恪诚或许也是知道的,只是出于相同的担心没跟她说而已。那次会诊也是苏颖积极安排的,尹恪诚自己就只是笑着点头没反对。苏颖不敢抱怨命运的不公,只能尽力补偿尹恪诚所失去的一切。
  
  心意相通的夫妻之间总是有着微妙的磁场,苏颖这边正纠结着,尹恪诚也从小憩中醒了过来。懒懒一笑后发现苏颖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便急了,撑着座椅想坐起来。苏颖见他眉头一皱就知道他担心什么,忙给他调好靠背,凑到他近前小声道:“不冷,我把空调关了。”
  “等你觉得冷就迟了。”
  苏颖吐着舌尖在丈夫凌厉的注视下把毛毯围在自己身上,四下看了看,人人都在梦周公,便靠近他怀里,快快乐乐的纠缠了一会儿。怎么说这也是蜜月之旅,腻味腻味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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