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学发展观》第49/323页
“说是找您喝茶聊天,没啥。”小厮试探道:“我帮您推了?”
杨慎想了想,还是从摇椅上换换站了起来:“我去会会他。”
这头徐阶坐在老位置上,一见面色不善的杨慎来了,相当熟练地起身行礼,又不冷不热的客套了两句。
“徐大人想与我聊天,聊什么?”杨慎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衙门如今如此清闲,左侍郎还有空来聊天?”
大概是过往的岁月欺他太过,杨大人现在说话不夹枪带棒,似乎都不能好好交流。
他的才气抱负这几十年里都随水东流,哪里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你可不知道,得亏我去了经部,这国子监上下,书都快被掏烂了。”徐阶笑道:“顾鼎臣当了祭酒,负责主持三典修撰的大事,估计头发都得愁白了!”
杨慎听见顾鼎臣的名字,又听见修书的事情,连喝茶的功夫都没了,神色一凝道:“修什么书?”
这修书可是多少年一度的大事――但凡做学问的人,都巴不得遇到这桩事。
皇上居然有意开始修书了?
“皇上什么时候要修大典了?修多少部?哪些人在参与?”
他甚至顾不上自己之前摆的那些架子,前倾了身子再度问道:“顾鼎臣来主持――前朝的那个状元郎?”
杨慎一连串的问题扔过来,还不忘冷笑一声:“让那蠢物来修大典?!”
徐阶握着茶杯,笑意渐渐加深。
第27章
虽说这杨慎还不清楚要修哪门子的书, 但是主持修撰大典这事情,在这个时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虽说这位置给其他任何人坐, 杨大人都未必能觉得相配, 可如果是这顾鼎臣, 怕是能让杨慎胡子都气歪。
无他,两人的家世, 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杨慎是出生于书香门第之首,爹时名震三朝的天才, 还官居首辅,自己虽然被赶出宫前只落了个翰林院修撰的职位,可好歹也曾教导过年幼的皇上读书做人,清高那可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这顾鼎臣, 虽然如今已经是国子监祭酒, 在这宫里也未必有几人喜欢他。
徐阶之所以知道这其中细节,也是高官之间茶余饭后闲谈,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
顾鼎臣的爹是个做针线买卖的小商人, 本身论地位就低贱的很。
他爹近六十岁的时候和店铺里的婢女私通,把他给生了下来。
商人家庭,又还是私生老来子, 已经在士子间抬不起头了。
皇上在最近几年亲眷道师,还把不少方士请进宫里炼丹问道, 这顾鼎臣瞅准了皇上的爱好,写了青词献媚讨好,直接被升了官儿。
要不是虞璁阴差阳错的穿过来, 他还将青云直上,成为第一代青词宰相。
往后的严嵩夏言徐阶,都得统统走他踩的这条歪路,靠写青词来谄媚皇上,变着法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无才无德的顾鼎臣做了国子监祭酒,可杨慎饱读诗书身处名门,还杵府里在晒太阳,这算什么话!
徐阶算到了这一步,眼瞅着杨慎的脸色就越来越气。
他接过家丁递来的茶,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又开口道:“臣今天闲来无事,去国子监的庭院走了一趟――三院到处地上都铺着书,恐怕风一吹全去喂锦鲤了!”
杨慎现在感觉,只要徐阶一说话,自己就心里烦。
但是他烦归烦,又忍不住听。
“顾大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挑,还一本本的翻着看呢。”徐阶语气轻松自在,完全是看戏的心态:“这修书且得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把书翻完再说吧。”
“岂有此理!”杨慎一拍桌子,暴躁道:“德不配位,才不配位!”
徐阶手里的茶都被他震得乱晃,本人倒是不慌不忙:“听哪个小太监说,回头不知道摘录哪几本好,估计就一大捧往天上扔,哪本飘得快就抄哪本去呗。”
杨慎这时候脸都青了,咬牙道:“我要进宫面见皇上!”
之前他把徐阶赶出去,那是因为徐阶一路跟拆家似的把他的心思都剥的干干净净,文人都好面子讲气度,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
可是现在一想到宫里遭殃的书,还有那败在那蠢货手里的大业,这时候杨大人哪里还坐得住!
面子有千秋功业重要吗!面子有修书重要吗!面子有拯救这注定栽在顾大人手里的国子监重要吗!
“来人!备轿!”
徐阶笑吟吟的看着杨慎飞快的进内院换了衣袍,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皇帝在等你,你也得主动去啊。
杨慎轿子坐了一半,那血气翻涌的感觉才终于缓缓下来,整个人也从上头的恼怒中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我这去见皇上,我该说什么?
可是轿子都走了一半了,徐大人还不一定离开了杨府,这时候要是回头碰见他,那更尴尬。
自己当年是被当庭杖责三次以后离的京城,如今两鬓都已斑白,官品还比不上那商婢的私生子,哪怕心里过一遍这些事情,都让人烦躁不安。
其实上次徐阶一走,杨慎心里就回过神来了。
过去自己率领群臣边捶门边嚎啕大哭,完全是持众挟君的死罪。
要不是父亲当时威望仍在,行刑的锦衣卫手下留情,自己恐怕也早就是孤魂一缕了。
他纵有千百种的说辞,心里也明白,如今清高也换不来什么。
京中的锦衣玉食,还有无数大小官吏的攀缘附会,在父亲回乡之后都烟消云散。
后来他又被贬去西南,过尽了粗茶淡饭的穷苦日子,一年能吃几回肉都算是奢侈了。
那些目不识丁的小老百姓,又有谁知道他就是前朝名赫一时的状元郎?
正在思索之际,厢门外传来声音:“老爷,驶到这儿您得自己走了。”
杨慎愣了下,应了一声,缓缓的下了车。
他一步步的重新再走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紫阙朱阁,还是一样的青砖绿苔。
被父亲牵着的年幼的他,意气风发的少年的他。
还有如今潦倒无名,连个像样官职都不曾被授予的他。
低头,就这么难么?
杨慎抬起头来,看向天边远去的孤雁,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退出了那场斗争,自己输了那场斗争。
终究是败者为寇。
虞璁回了乾清殿,剥着干果看着书,又开始想回头讲哪个笑话逗逗陆大人才好。
他可喜欢看这正经男人一脸窘迫的样子。
这被动沉闷,也有被动沉闷的妙处――只不过这样的男人,到了床上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皇上猛地一瞧脑袋,颇有种被自己吓到的感觉。
又开始思春了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