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127/153页


天心大惊,高声叫道:“天冲、慧云,快些松手!”天际也喊道:“慧云,还不快些逃命!”原来抓住那头陀的二僧,一名天冲,一名慧云,都是空义一支的弟子,天心、天际看出那头陀武功了得,禁不住当众劝逃。

二僧听得方丈呼喊,心中更乱,怎奈手臂被那头陀绞住,好似巨蟒缠身,挣脱不得,惊惶之下,同时向先前与那胖大僧人一齐跌倒的二僧呼救。二僧闻声爬起,抢步来救。一僧纵起身形,挥掌拍向那头陀后心。另一僧滚翻向前,脚尖勾起,望那头陀裆中点去。那头陀见二僧出招狠毒,凶心大起,腰背骤然一挺,左右二僧已头下脚上地折荡而起,倏忽间翻到他身前。二僧翻腾之时,手臂仍被对方绞住,如此一来,一条臂膀便被硬生生拗断。

那头陀弄断二僧手臂,犹未心甘,揪住二僧伤臂,突然翻上半空。这一翻姿态古怪,却又十分高明,既避开身后二僧来袭,又不使折臂二僧脱出掌握,身子仿佛大个的陀螺,在空中疾旋不停。只听得惨呼声起,折臂二僧齐齐栽倒,地上血水横流,二人同时昏死过去。众人见那头陀落下身来,两手各拿一只血淋淋的手臂,直惊得毛发齐立,气不能出,都不信出家之人,下手竟会如此狠毒。

那头陀手拿断臂,哈哈大笑,斜睨身后二僧道:“方丈大师已下法旨,你两个小秃驴为何还不逃命?”二僧年纪均在五旬开外,一僧身高体阔,四肢粗壮;另一僧黑面泛光,也甚魁梧,无论如何沾不上一个“小”字,听他这般讲话,身子都抖了起来,大吼一声,同时扑上。二人救同门不得,本已被对方歹毒手段惊呆,倘若那头陀不出贬损之言,二人自不敢以卵击石,与之再斗。这时羞愤难当,生死皆忘,拼着粉身碎骨,也不肯再退半步,坠了少林威名。

那头陀见二僧扑来,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仰面笑了起来,神情极是轻蔑。那高大僧人乘机出掌,击向他胸口。另一名黑脸僧人两脚连环,直奔他小腹踢去。那头陀右手一划,轻轻拨开来掌,左腿一荡之间,已抵在那黑脸僧人前胸。那黑脸僧人大惊,双臂下压,欲折断他腿胫。不意那头陀骤然发力,将他踢得翻滚而起,骨断血流。

那高大僧人见同伴倒地不动,心中微乱,两手连拿带拍,拼死来击。那头陀不招不架,左手径直前探,五指钢钩一般,抓向对方面门。那高大僧人双臂交错,本欲搅住来臂,触及其臂,忽似碰在铁柱之上,漫说自家只有两条手臂,便是再生几条臂膀,也是形如螳臂,毫无拦挡之能。

那头陀一招之间,抓上对方面门,五指稍一用力,那高大僧人五官尽已挪位,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少林派七人出场,顷刻间一死六伤,人人如枯枝细梗,应手而折。众人见了,心惊肉跳,实难信少林门人会如此不堪一击。

那头陀尚未使出三分手段,便已连败七僧,脸上露出又是狂妄,又是失望的神情,斜着眼望向众僧道:“都道少林僧习了魔教武功,却原来无根无据,都是放屁!”迈开大步,直向众僧走来。众僧心存忌惮,不觉各现惊慌。

那头陀来在天心面前,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忽冲那红衣人道:“尊主说少林僧习了邪法,我等方来此走上一遭。目下看来,这话多半是在骗人。”那红衣人笑了一笑,并不言语。

那头陀又看了天心两眼,跟着向场边几人道:“大伙辛苦而来,可惜少林派已没了响当当的角色。贫僧此刻便向他寺中方丈挑战,若这和尚也未习得魔教伎俩,大伙便回了吧!”场边那书生和疤脸老者微微点头,另两名身穿道袍的男子则不声不响,未置可否。

那姓郭的高瘦男子嚷道:“大师这主意不错,他寺中主事的和尚若是不行,其他的秃驴更不中用。大师快快动手,莫误了郭某行程!”众人听那头陀要与少林方丈动手,心道:“天心主持少林多年,历来无人知他武功底细。这头陀迫他出手,心思着实歹毒。天心如若有负,少林派就此一败涂地,那可比杀死几个僧人更阴狠了几分。”众僧闻得此言,都向方丈望来,有心为他抵挡一阵,怎奈那头陀指名道姓,直挑天心,一时人人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天心当此关头,心乱如麻。他虽为少林之长,武功却非极高,自知不是那头陀敌手,霎时急出汗来。那头陀既向天心挑战,也加了十分小心,料得少林方丈必有惊人艺业,退后两步,凝神蓄力。他适才与七僧交手,出招不伦不类,全不露武功家数,这时收心敛意,摆开门户,众僧俱是一惊:“这和尚起手作势,怎是我少林派宗法?”

正疑时,忽听那头陀全身发出劈叭声响,初时细微低弱,不甚骤密,渐渐愈来愈响,直似爆豆相仿,满场皆闻。众僧大惊失色,都死死盯住他两只大掌,不敢眨眼。

天心强自收摄心神,两掌合在胸前,护住前胸要害,心中不住祷告,只盼能接下对方十招八招,便不算损了少林派颜面。猛听那头陀大喝一声,好似嘴边起个劈雷,随见他身上前冲,一只油锤大的拳头自腰间崩出,直向天心击来。这一拳也不知附了何等神力,刚一打出,地上泥土顿时飞漫而起。众僧只觉迎面狂风大做,情不自禁地纵跃躲闪,百余僧人仿佛冰裂河开,一下子闪出两丈多宽的缺口。

只听数名空字辈老僧惊呼道:“紧那罗拳!紧那罗拳!”天心首当其冲,对方拳头距他尚有数尺远近,便觉胸闷欲裂,耳听几位师叔大呼“紧那罗拳”,直惊得魂飞魄散,双脚一点,斜斜纵出两丈。他为群僧之首,按说无论如何不能退却,这一退看似轻巧,却将少林脸面丢个干净。众人轰然大哗,既笑天心胆怯,更惊那头陀拳艺如神。场边那两名身穿道袍的男子原本面无表情,这时也微微点头,意甚嘉许。

那头陀一击不成,纵身向天心扑来,大笑声中,一拳又击向天心胸口。这一拳较前番更为暴烈。一旁年轻武僧躲闪不及,被他拳风带得东倒西歪,十几人栽在地上。

天心自听了“紧那罗拳”四字,好似吓破了胆,忙不迭地向旁窜避。他闪身极快,背后许多僧人便被罩在那头陀拳风之下。那头陀击天心不着,并不换式,拳劲狂吐,冲撞向前。迎面数名僧人欲闪不能,尽似飘蓬断梗一般,向后跌出。那头陀只凭拳上无形劲气,便将数人撞飞,心中好不得意,索性疾冲不停,欲将前面未倒的僧人尽伏于一拳之下。这十数名僧人被他拳风所笼,你推我抱,谁也无法脱身,惟有向后退避。看情形不消片刻,便要被拳劲撞中,大受内伤。

众人见那头陀只出一拳,便将十数人撞飞,更逼得身前数僧闪无可闪,个个吃惊非小:“这头陀拳上劲力充沛无比,委实不可思议。却才众僧叫喊什么‘紧那罗拳’,难道这便是少林派护寺之宝,名震天下的‘紧那罗拳’?”

众人久闻“紧那罗拳”之名,都知此拳威力无穷,乃少林诸多拳法之冠。但传说此拳在百余年前便已失传,是以闻名虽久,却谁也未曾亲见,这时目睹此技,都是信疑参半。说到这“紧那罗拳”,确是大有来历。紧那罗者,本是佛家八部天龙中八种神道精怪之一,梵语即“人非人”之意。其形状与人相仿,惟头生一角,因其性情温和,与“阿修罗”、“帝释”等难比神通,故为帝释乐神,不甚炫耀法力。相传元至正初年,有一僧忽至少林,蓬头裸背,止着单衫军,在厨中作务数载,朝暮寡言,暇则闭目打坐。人皆异之,莫晓其名姓。至正十一年三月,颖州红巾率众突至少林,欲行抢掠。此僧手持火棍而出,变形数十丈,独立高峰,巾众惊怖而遁。僧大叫曰:“吾是紧那罗王也!”言讫遂没,人始知为菩萨化身。众感其德,塑像寺中,遂为少林护法伽蓝神。此说虽属无稽之谈,然众僧笃信佛法广大,俱深信不疑。后明永乐年间,少林出了一位百世难逢的高僧。此僧在少林修行多年,自创出一套精深无比的拳法,因恐后世弟子不能珍崇,故托名乃由“紧那罗王”所遗,取名“紧那罗拳”。众僧不疑,习练后果然神妙无方,遂代代相传,誉为佛家神技。到了明正德年间,此拳谱忽然不翼而飞。众僧闻知,叹惋不已,寻了数载,全无头绪。寺中习过此技的僧人原本不少,但此拳艰深异常,从无人能练至巅峰。一旦没了拳谱,众僧只能按各自心得习练,到后来如入迷途,都练得似是而非。众僧恐此技失传,遂将数式拳架绘于罗汉堂内,供后代僧人研悟。无奈内功心法随谱散失,后人更难参透妙义,便是神光和尚,当年也只有终日坐在罗汉堂内,望壁兴叹。一班空字辈老僧早年都看过壁上图形,日久天长,自然眼熟,是以那头陀一拳方出,便被他等认了出来。其余年轻武僧修为尚浅,自来不准入堂观看绝学,此刻惊慌失措,只顾胡乱躲闪,哪还理会什么牛拳马拳?

那头陀将迎面十余名僧人罩在拳风之下,前冲之势并不稍缓。他拳上劲力沛不可挡,一经靠近,更如洪水决堤,滚滚而至。那十几名僧人当此恶境,纷纷跌倒,都似断木投入激流,顺着此股大力滚滑不停。那头陀两拳惊散群僧,反身来寻天心,眼见天心躲在十几名红衣老僧背后,猛然纵身而起,凌空向天心击来。他站在地上,拳劲已如怒浪狂潮,摧折万物,此时高腾下击,势头又强猛了几倍。

那十几名红衣老僧护在方丈身前,本要合力接他一拳,哪成想拳风扑面而来,似利刃一般,将十几人须髯尽皆削断。两名老僧拳劲受得实了,口中喷出血来。众老僧自知难敌,拥了方丈向一旁闪跃。天心躲闪之时,便知藏在他身后的僧人必要遭殃,忙向背后喊道:“大伙快些闪开!”喊声未绝,藏在他身后的几名年轻弟子已怦然倒地,遭了毒手。这几名弟子原打算避在方丈和众老僧后面,求得庇护,未想踏入死地,谁也救他不得。

天心一时胆怯,又送了几僧性命,心如刀剜火烤,痛不能忍,眼见一年轻弟子站在原地,似呆了一般,全然忘了躲闪,不觉失声叫道:“慧静,快些闪开!”那年轻弟子适才与几位师兄躲在方丈身后,眨眼间几位师兄横尸于地,确是将他吓得呆了,耳听方丈呼喊,方才魂魄归窍,欲待撒腿逃命,那头陀已飞到他身前。众僧心中一痛,都知这僧人必死无疑,想要留个囫囵尸首,怕也不能了。

那年轻弟子见那头陀飞在头顶,直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本能地向那头陀来拳抓去。众人见状,暗暗叹息,俱生恻悯之心。谁料异象忽生,那年轻弟子一抓之下,竟将那头陀铁锤般大拳扣在手中。那一股胜似骇浪惊涛的拳劲,居然于这一抓之势中,遁得无影无踪。众人见了,个个呆若木鸡,仿佛天地间忽然昏暗下来,人人目茫心迷,如坠梦魇。满场死一般沉寂,无一人能吐出胸间浊气。

那年轻弟子一脸茫然,身子微微颤抖,似乎连他自己也不信能接下这天惊石破的一拳。

第二十六章 惊俗

那头陀被对方抓住铁拳,恍似跌入梦境,实难信此事是真,眼见那年轻弟子身材不高,相貌平常,全无半点出众,更加心神恍惚,疑为噩梦,当即奋力抽臂,急欲脱身。用力之下,非但抽拽不出,拳头反似被钢钩咬住,痛入骨髓。他一生与人交手,从未有过此等经历,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直到这时,方知对方大是劲敌,生平罕逢。

那年轻弟子见他脸色大变,拼命挣脱,只恐他抽出身来,再度行凶,五指不觉用上死力。那头陀难脱其手,身子在空中悠悠荡荡,好似尚未飞高的风筝,模样十分可笑。这一幕扣人心弦,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似旌悬。

天心初见那年轻弟子抓住来拳,已是惊愕万分,及见他手似铁钳,攥住那头陀拳头不放,忙叫道:“慧静,快些松手,你斗他不过!”慧静听方丈叫喊,也慌了起来。他虽接了对方一招,心里对那头陀却怕到极点,手臂胡乱一抖,匆忙发力,五指随之松开。这一下不伦不类,看似使出少林派“小天星”掌法,实则手忙脚乱,运劲全然不对。谁料那头陀受此掌力,居然倒翻而起,直飞在两丈开外,落地时前仰后合,狼狈不堪。

众人见状,心中都起疑团:“这少林和尚最多不过三十出头,看他发力手法,只是二三流角色,为何那头陀竟一飞数丈,落地不牢?难道是他突发善心,有意容让?”

慧静见那头陀飞出老远,也被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掌,又抬头瞅了瞅那头陀,跟着向众僧望来,神情极是迷茫。众僧与他面面相觑,都好似着了定身法,愣愣地盯住他发呆,谁也作声不得。

那头陀当众受挫,羞得满面通红,刚一稳住身形,又反身扑回,大喝声中,一拳骤至。慧静心中大乱,所习招术尽抛脑后,右手颤抖着向前抓去,全然没了章法。那头陀挥拳击来,一身功力激聚拳端,劲气狂涌而出,好似大江奔流,一泻千里。丐帮几位长老与他正面相对,虽距他尚有五六丈远,却觉这一拳是冲着自己打来,如不出掌相迎,势必要被袭卷而至的拳风震伤,当下齐齐出掌,与来力相抗。显文通功力最浅,身体微微摇晃,其他几位长老拿桩虽稳,神色却异常凝重。梁九惊觉劲风袭来,急忙喝令众弟子后退,喊声未落,劲风突然消失。几名长老收掌不住,都向前冲出一步。定睛看时,只见那头陀大瞪双目,面色惨白如纸,却原来一只大拳又被慧静死死抓住。

那头陀又入人手,好似猛兽翻落陷阱,虎吼一声,拼尽全力挣脱。慧静两次抓住来拳,心中踏实不少,顺其抽拽之势,抖臂弹掌。这一遭他不再慌乱,内力从掌心畅涌而出,登时将那头陀弹起三四尺高,仿佛巨石一般,重重地摔在场心。众人见此景象,莫不咋舌。场边几人心头大震,眉毛都竖了起来。那高瘦男子怪叫一声,倏然跃入场中,右手一探,抓上慧静肩头,五指如同利爪,将慧静僧衣抓破。

慧静大惊,急忙后退一步,翻掌拿向他手腕。不期那高瘦男子拳法怪异,手臂折转之间,一掌已印在慧静心口。他这“五形鹫拳”乃是一门极阴毒的武功,掌力脆冷深透,大有摧心之效。慧静中掌之下,胸口发闷,真气自然而然地向心间冲涌。

那高瘦男子正欲尽吐掌力,致敌死命,猛觉一股热流冲来,直似恶浪激涛,汹涌无比,一时收掌不及,腕骨当即折断,尚未叫出声来,已做了驾云童子,径直向后飞去。他身材本就高细,这一飞又是不由自主,身子弹射而出,好似长长的竹竿,笔直地扎向人群。那疤脸老者见状,飞身扑了过来,那高瘦男子去如流星,他更快逾闪电,一把抓住对方衣领,挽住其势。那高瘦男子惊魂出窍,扑通坐倒,手腕处痛得钻心,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那疤脸老者伸出几根指头,本想为他扶正断骨,尚未用力,那瘦高男子便叫了起来,不让触碰。

那疤脸老者搭手之时,觉出他腕骨碎裂不堪,暗吃一惊:“这小和尚是准?内力怎会如此了得!”他素知那高瘦男子之能,实难信当世竟有人不露痕迹便将他腕骨震碎,自忖难续碎骨,忙冲那两名身着道袍的男子道:“烦劳二位前辈为郭先生看一看腕伤,在下要向此僧讨教一二。”那两名男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只向那瘦高男子腕上瞟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侧目望向慧静,满面惊疑。另一人出手点了那高瘦男子臂上穴道,随即蹲下身来,手掐断腕,运指力逼碎骨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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