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75/153页


那老僧呆立殿中,面上愁云如墨,喃喃道:“主人所患者便是此人。看来他所料不错,天心将此子放入江湖,果有深意。这小魔头突然在丐帮现身,必是受天心驱遣,可见他一番心意仍系于少林。如此下去,若一日魔教中人尽奉此子为主,少林、魔教得以联手,那便大势去矣。”

周四隐身殿上,听几人所言之事与己大有关联,且对少林极为不利,心想我既来此,总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不然这伙人暗使毒计,少林终归防不胜防。正思间,却听那老僧又道:“那小魔头既已现身,后来怎样?”那俗家打扮的人道:“那小魔头露面之后,本已被群丐困住,不知为何,邱氏兄弟却出手相救,容其遁去。我只见那小魔头向西逃窜,因不便追赶,后来的事便不得而知了。”

那老僧正欲再问,只见由殿外奔入一僧,气喘吁吁道:“寺外贼人狂呼乱叫,说再不开门相迎,他们便要放火烧寺了!”那老僧微微皱眉,对了禅道:“这伙贼人究竟是些什么人物?”了禅道:“看着与数日前来寺搅扰的贼人并无不同,只是其中有一年轻贼人,却非泛泛之辈。”那老僧想了一想,冲那俗家打扮的人合十道:“显施主远来,本当厚待,怎奈贼人扰寺,不便相留。来日主人面前,老衲自会为施主美言。”那俗家打扮的人笑道:“它日大师若做了少林方丈,在下还要多多仰仗呢!”说罢走出大殿。

周四乘他走出,凝神细瞧,见此人正是丐帮的那个显长老,心想此人吃里爬外,大是可恨,丐帮有此内奸,迟早要吃大亏。

显长老在殿外与那老僧拱手道别,随即与同来两人向寺院后门走去。那老僧目送三人远去,回身对了禅道:“将寺内僧人都唤出来,与我同到门外迎接贼人。”说罢向前院走去。

周四待几人俱已走远,这才纵下殿顶,飞身向寺外奔来。李自成见其翻身出墙,忙上前道:“我恐寺内有诈,对你不利,已命兄弟们围寺叫喊。四弟入内,可探得虚实?”周四不欲细说缘由,微微摇头。

片刻,只见山门缓缓打开,由里面走出十余位黄袍老僧。众老僧后面,又跟出数十位年轻僧人。众僧神色畏惶,俱是低眉垂首。周四认得为首一僧,正是适才大殿内那个老迈僧人。

李自成走到这老僧身前,拱手道:“冒昧打扰宝刹,多有得罪。失礼之处,大师莫怪。”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小寺静僻,从未聚过这多英雄。老衲有失远迎,确是怠慢。”李自成见这老僧气定神闲,颇有方外高士清淡超然之态,正容道:“敢问大师如何称呼?”那老僧合十道:“贫僧妙清。”李自成道:“原来是妙清大师。失敬,失敬。”微一拱手,又道:“我一营兄弟忍饥受寒,愧无寄住,欲在宝刹小住几日。不知大师意下如何?”妙清笑道:“众位驾临敝寺,贫僧自是恭迎,只是敝寺窄小,容不下这么多义军将士。施主能否将大半人马散住于其它寺院?”

李自成道:“大师之言怎敢不依?在下只命一千兄弟宿于宝刹,余众另投它寺如何?”妙清道:“敝寺虽陋,陈经古物却多,望施主能稍加体念。”说罢引自成入寺。李自成命几个带队头目各领本队人马去投临近寺院,随与妙清等僧走进山门。周四紧跟自成,不离左右。妙清看在眼中,神色微变,旋即又复如常,再不向周四瞅上一眼……

妙清命僧众腾出数处禅室、殿阁,供自成等人寄住。众喽罗得自成吩咐,不敢在寺内胡来,均感无趣,不到半日,便有大半离了显通寺,到别处寺院搭帮结伙去了。将至黄昏,寺内所剩喽罗已不过百人。李自成见众人相继散去,也不阻拦,只派亲兵四处传令,命各队人马不得距显通寺太远,以便随时聚集。

是夜,李自成用罢斋饭,便要出寺到各处巡视。周四推托身体不适,不欲同往。李自成念其初愈,并不强求,独自带几名亲兵出寺去了。

周四见室内再无一人,迈步出门,向后院走来。他日间听妙清等人谈话,早已疑窦满腹,这时欲往探查,看能否窥到些蛛丝马迹。尚未走出多远,便见西首一座殿内烛光闪亮,隐有人影晃动。他蹑足来到近前,见殿内有几名年轻僧人正在行拳运掌,于是隐在暗处留心观看。

只见这几个僧人各立一隅,此刻练得正酣。其中一僧挥拳如风,极具声势,偶尔运掌发力,掌风将壁上长烛吹得不住摇晃。周四见他拳法虽非极高,功力还算扎实,不由多看了两眼。谁料此僧练不多时,拳式陡地一变,竟收起初时迅烈招式,转而沉肩下气,凝神静意,双臂徐徐伸缩,两足随势趋退,使出一路绵软的拳法来。周四看了几式,见这僧人手足滞而不灵,周身略失于偏,但使出的招术却古朴清脱兼而有之,式式皆蕴深意,暗思:“这路拳法慢中有快,动中求静,三节四梢俱有法度,若行拳之人抱元守一,去拙力而重神意,原是极高明的武功。看来这僧人只是新学,并未悟到此路拳法中松沉粘连、以逸待劳的真义。”他于拳理所悟已深,诸般拳法只须稍加思琢,便能知其大概。这时既生兴致,又不觉向立在殿角的一个僧人望去。

只见这僧人手执长剑,正自做势虚刺,显然此僧习练甚久,手法已然纯熟。但见他剑走圆弧,式式以曲为锋,剑法颇为灵动,恍惚刺出一剑,方位极为刁钻。数招一过,周身上下隐隐透出几分诡异之气。周四微感诧异,正待细观他剑点虚实,忽听不远处脚步声响,有人向大殿走来。

他躲在暗处,见来人身材高大,正是那个了禅和尚。

却见了禅大步入殿,冲几人道:“方丈命我告诉你们,这几日贼人住在寺内,大伙不宜再练,免得惹出麻烦。”那执剑的僧人走到了禅身前道:“师兄,这套剑法我一直练着别扭,是不是你藏了私心,不肯将诀窍传我?”了禅笑道:“这剑法我也只在三年前见过一次,回来后请教方丈,方丈说此套剑法虽高明之极,但常人万难学会,当时便劝我不可修习。我知他所言不错,也便弃了这个念头。后我见你们几个都甚用功,便凭着初时记忆随便舞了几下,只想逗你们开心,谁料了尘师弟却当真了。”那执剑的僧人道:“师兄分明是在骗我,世上哪有旁人学不会的剑法?我看创此剑法之人,一定是故弄玄虚,向人炫示机巧,否则这剑法怎会如此繁复怪异,大违常理?”了禅正色道:“师弟不要信口开河。创此剑法之人,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不但了不起,我看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能有他那般不可思议的武功。”

那执剑的僧人撇嘴道:“师兄只会凭空捏造,其实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要是真有,你为何不直指其名?我看这套剑法一定是你瞎想出来,骗我们几个的,不然我练了这么久,断不会悟不出个中道理。”了禅脸一沉道:“别说你悟不出其中道理,连方丈大师数年来也只学得皮毛。我且舞给你看,好让你知道此剑法确是神技。”说着从那僧人手中夺过长剑,微一凝神,忽运剑向前刺去,顿时剑光闪闪,泛起一团青光。几个僧人刚要叫好,却见了禅身法一变,长剑如灵蛇一般,向几个不同方位刺出。按说一剑分刺数处,总要有先后之序,但这了禅身形如鬼如魅,长剑甫动,周身上下立时裹在一团青芒之中。

众人一时目为之眩,只觉他手中似握了数十把长剑,但须身子微动,长剑便同时指向四面八方,剑点之奇谲诡异,竟是无法形容。

周四看在眼中,心头大震:“这剑法疾若风飘,按说虚招必多,但看这僧人使出,却似招招务实,全无虚势。想来天下剑法决无此理,那是为了什么?”他眼见了禅内力较己远逊,只仗着怪异身法,方勉强将剑法中的威力发挥出来,实则招术中破绽甚多,又思:“这套剑法既是以实为锋,不慕虚势,便当古拙凝重,不以招术取胜,而全凭内力克敌。若似这般奔腾夭矫,极尽变幻之能,便不能只实不虚,徒增破绽。除非使剑之人内力高深至极,既能运剑如风,顷刻间无所不至,同时又能将真气遍布周身,遇力即弹,浑不着物。”言念及此,自觉这念头太过可笑,暗想:“以我此时内力,这般使剑也万万不能,除非那使剑之人内力能强我一倍。”他自艺成以来,从未有人在内力上胜其半分,思前想后,只觉便是周应扬复生,也断不能在内力上胜己逾倍。

正这时,却见了禅收剑道:“我内功火候不到,这几下徒具形式,连皮毛也还算不上。只是你们要知道,这世上确有那般登峰造极的人物,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剑法。”几个僧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是拼命地点头。

周四听他直言自家之弊,不由一惊:“这僧人颇有自知之明,难道这世上真有人能将此套剑法使得天衣无缝?”只听了禅道:“天已不早,大伙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不要来此练功了。”说完这话,迈步出殿,向东首一条小径走去。

周四心念一动,随后跟来。二人一前一后,相距甚远,了禅转过几处殿阁,并未留意身后有人。少时,只见他走到一处殿外,向四下看了几眼,随即闪身入殿。周四等了一会儿,听四外并无人声,这才蹑足前行,慢慢走到殿外窗下,定睛向里面观瞧。

只见大殿内漆黑一片,并无烛光,了禅入内多时,再未发出声响。周四心疑,只道了禅已从别处溜走,正欲入殿看个仔细,忽听殿内有人哼了一声,声音颇为重浊,隐有痛楚之意。周四连忙屏息收足,只听一人道:“还是不行么?”听来正是了禅。

须臾,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看来这‘盈虚大法’与少林派内功大是相克,怕是难以调和了。”声音中充满了懊丧和失望,正是妙清方丈。

却听了禅道:“当年我师祖空信大师得周应扬传授此法后,也是这般情状么?”妙清叹息一声道:“你师祖是少林高僧,中年时内功已十分了得,后习了这大法,初时功力陡增,经络尽通。谁料几年之后,体内真气便愈来愈不调和。唉!若非如此,空义等人又怎能将他逼死?现在又怎会轮到天心做少林方丈?”了禅道:“当年周应扬既被少林僧伏住,我师祖为何不向他求教?”妙清凄声道:“你师祖当年留周应扬不杀,本有向其求教之意,后来周应扬也确曾指点给你师祖一些诀要。你师祖依法修习,见有效验,便日夕不辍。哪知数日之后,顽症反而加重。他一气之下,便要杀了周应扬那厮,偏这时空义却出来阻拦。”

了禅插嘴道:“他为何要回护此獠?”

妙清冷笑道:“他哪里是回护周应扬,这其中原有深意。其时少林四位神僧三死一残,论武功当以你师祖为高。空义狼子野心,久觑方丈之位,因有你师祖在侧,一直未敢轻动。那时他看出你师祖痼疾难愈,便故意滋事。你师祖气愤不过,与他师兄弟等人动手,虽杀了他几个师弟,最后还是被这厮逼得撞阶而死。空义虽由此做了方丈,但少林人材凋落,日渐式微,也令其惶恐。他留周应扬不杀,那自是要向此獠索讨那部心经了。”

了禅疑道:“那心经在主人手中,他如何能讨得?”妙清道:“他见周魔手中确无心经,想必已威胁他口授了心经真义,否则几年前我师徒三人前往少林,你师兄了及又怎会死在少林僧手上?唉!少林既得了心经,又有那小魔头日日在外招摇,主人数年心愿,怕还是未必得偿啊。”

说到这里,二人相继沉默。过了半晌,方听了禅道:“方丈日间见过那年轻贼人,可看出有何古怪?”

妙清沉吟道:“这贼人步法虽凝重稳健,但一足起时,另一足常有趋顶之象,那是脉气极不调和之故。他双目中隐却光华,眉间却拧耸颤动,那是阳气极盛,冲犯元神之兆。由此看来,与那小魔头倒有几分相似。但这魔头心在少林,又怎会从贼作乱?这可大违情理。”了禅正要说话,忽听殿外脚步声响,忙喝道:“谁!”只听不远处一人答道:“小道清玉,特来打扰妙清方丈!”话音未落,人已飘身来到殿前。

周四闪在暗处,见来人身着道袍,背负长剑,黑暗之中,面目虽看不真切,听声音却知此人年纪甚轻。

只见殿内豁然一亮,了禅已取火镰点着了壁上长烛。随见妙清快步出殿,冲这清玉道士合十道:“不知小仙长驾到,这可怠慢了。”说话间满脸堆笑,竟对此道极是恭敬。清玉并不还礼,迈步入殿。

周四借烛火光亮向这道士脸上望去,见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极为英俊,只是嘴角微微下撇,不免露出几分傲色。他一看之下,先是一怔:“这道士我似在哪里见过?”猛然想起:“这人不是当日与丐帮几个好手一同来军营行刺皇上的那个年轻道士么!”想到这道士出手刁钻狠毒,自己曾几度被其所伤,心头浮上一丝恨意。

却听妙清干笑两声道:“不知小仙长驾临敝寺,有何训教?”只听清玉道:“主人命我来告知方丈,我师叔金衣子要来贵寺,同来的或许还有南少林的僧人。方丈宜早做准备。”妙清惶然道:“金衣子来此做甚?”清玉道:“想是他已对主人生疑,要来找方丈问些事宜。方丈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应付。”妙清慌忙点头。

周四听在耳中,寻思:“我当年与萧老伯同上泰山时,曾见一人唤做青衣子,何以这时又冒出个金衣子?看这几人神色,似乎颇惧此人,不知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当前:第75/153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