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83/153页


当下茅塞顿开,默想心经中许多导气之法,想得片刻,便打开那本“易筋经”,细看那些形态各异的人物真气运行的途径。两下里互相参证,逆推反思,虽不免有牵强误解之处,但入微知著,倒也将“易筋经”神施鬼设的心法理出了一点头绪。他见大有眉目,随后几月便天天浸淫其中,不辨日暮。

他原本极具慧根,这些深奥的驭气之理只要用心揣度,无不豁然开朗,当真如神授般显出了绝顶资质。及至将“易筋经”总纲中的妙义领悟逾半,更觉两大神功虽各辟蹊径,最神妙处却异末同本,如出一辙。

这一遭他心无旁骛、潜心揣摩,待将“易筋经”诸般秘奥悉已精晓,又费时一年。

此时他两大神功俱已了然于心,导引起来自是求其同而存其异,避其重而就其轻。两股内劲初时混杂不清,不甘就缚,但他取二经中最相近的功法精心疏导,渐渐将两股力道引入“八会”穴中。

所谓“会穴”,是指人体脏、腑、筋、骨、血、脉、气、髓的精气会合之所,因全身共有八会,故称“八会”穴。其“脏会”在“章门”,“腑会”在“中腕”,“筋会”在“阳陵泉”,“髓会”在“绝骨”,“血会”在“隔俞”,“骨会”在“大抒”,“脉会”在“太渊”,“气会”在“膻中”。这八穴最是人身紧要之所,可说是所有经络穴道的极处。那两股力道被他诱导有日,已失去固有之性,都变得模棱两可,温顺恭和,你向我秋波暗送,我向你送抱投怀,早忘了前番刻骨之仇,一旦被引入“会穴”之中,正如二人各取其道登山,所走路径虽不相同,到了极顶,却不得不汇在一处。

周四料二气不久即可归流同体,也不急于求成,每日只是按部就班,聚气静俟。他在深山幽谷,不知岁月短长,转眼间一年又过。

忽一日行动当中,八处“会穴”同时炽热如火,体内随之撼山摇岳般大震起来。他只当出了岔乱,不敢再吐纳导引。岂料震荡愈来愈强,足足持续了三日。

这三日中,他感觉浑身经脉俱被震得犹如通衢相仿,真气在其间纵横奔流,恍似山洪骤泄,势不可挡。便是最不易顺畅的经络,也突然间变成了坦途,许多从不敢导气入内的奇经异穴,竟也畅通无阻。周身上下渐渐通同一气,显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异常情状。

到第四日,震荡忽止,间隔半月,重又发威。如此震震停停,反复数次,一次比一次感觉奇异。一日势头太过强猛,居然将周四震昏在地。待得醒转,忽感八个“会穴”中似生出了八只不断膨胀的怪兽,蓬蓬勃勃,蠕动不止。

他心下惊悚,加之浑身憋闷已极,不由得纵声长啸,以泄浊气。这一啸直冲云霄,飞鸟俱坠,四周林木如被狂风吹摇,树叶雪片般飘落。啸声在群山间往来激荡,好似半空中打了一串响雷,四外飞禽走兽收翅蜷伏,无不大骇。一啸之威,当真使天地失色,万类俱惊!

那八只怪兽被这啸声吓得魂不附体,蓦地里冲出巢穴,惶惶然抱成一团,自知大限已到,个个缩如泥虫。

周四抚腰长啸,并不止歇,体内纯阳正气沛然冲荡,借长啸之势迭浪高涨。那八只怪兽好似残雪逢得烈日,立时融化萎缩,不成原形。周四一鼓作气,啸声更响。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那八只怪兽终于冰消雪融,遁得无影无踪。到此一步,他体内两种异样真气才真正散于百脉,从此永世相亲,再无异同。

周四浑身大畅,挥袖收啸。刚一静下心来,便觉神清气爽,身轻眼亮;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暖融融,松坦坦,全身毛孔也似张大了许多,千万个孔隙之中,都有丝丝凉气透入。那一分飘然欲仙之感,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心中惊喜,无意间舒活四肢,动不几下,更感诧异:“我怎地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全身筋骨欲松则松,欲紧则紧,如此随人心意?”好奇之下,忽想起当年叶凌烟曾教给自己几个稀奇古怪的动作,自己勤于习练,却一直不能做得熟活。当下试着依法而行,做来竟毫不费力,许多原本力不能及之处,这时只要心向往之,手足四肢便能陡然伸长数寸,各种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奇妙姿势,也能轻易做出。几式练完,自觉便是叶凌烟在此,也已远逊于己,心中怎不大乐?

他哪里知道,此时他“易筋经”的神功既成,已然伐毛洗髓,超凡入圣,一身筋骨更是形如再造,些许伸筋活骨的小技,只是神功皮毛表相,原不足为奇。

他心下欢喜,急于一试轻功,吸一口气,双足在地上一顿,疾向空中蹿去。这一蹿也不知附了何等神力,身子刚一离地,便腾起两丈多高,其势不竭,仍向上升个不止。

他陡然间跃在三四丈高,毫无准备,不禁惊呼失声,眼见距地面太远,若是摔将下去,怕要受些损伤,连忙提口真气,向旁疾掠。这一掠又斜斜飞了四五丈远。如此倏然逾矩,确是他梦中也不敢妄想之事,惊惶之下,忙又换了口气,拧身向上疾旋,身子陀螺般飞转而上,又霍地升高两丈。

他此时距地面已有五六丈高,骇异之余,已明白了体内真气尚有如许妙用,一时童心大起,心想这一回我应该滑向左面。意念刚动,真气便似得了御旨,疾向左半身撞来,如一股有形有质的水浪,带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左侧滑去。

他又惊又喜,乘兴又试了几次,无不随心遂愿,但教意有所指,身即往趋不悖。好在他身浮高处,一时不能落下,倏忽间转折夭矫,如飞龙在天,莫测首尾。他胆子愈来愈大,不住地幻动身形,忽尔翱翔如鹰,忽尔筋斗连连。待距地面尚有丈余,又生奇想,猛地提气悬于胸际,长袍霎时鼓胀如伞,缓住下坠之势,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稳稳地托住,竟悠悠荡荡地浮在空中,半晌也不着地。

当年叶凌烟传他轻身之术时,曾对他说过轻功若练到极境,一个人便能在空中托浮良久不坠,还说他年轻时曾见一天竺僧人,便精于此道。但其时他只是要引周四好奇心起,以便诓其下山,说什么悬空不坠云云,连他自己也难做到。哪成想周四两大神功在身,已然神乎其技,此时竟身临叶凌烟所说的轻功极境。

他心中一阵狂喜,不觉乐出声来。笑声冲口而出,真气便凝定不住,由空中跌了下来。

他摔在地上,随即跳起,心中欢喜无限,暗想我倒要看看这两股力道合在一处后,还能生出何种古怪?左掌一扬,向两丈外一棵碗口粗的枯树击去,手掌刚推出半尺,一股大力便从掌心狂涌而出,犹如惊涛骇浪,向树身压来。枯树受此巨力,树干嘎吱吱直响,似乎随时都会折断。他有心一试功力,手掌又向前推了半尺,第二股力道跟着发出。枯树受力不过,树干渐渐弯曲。周四掌力不停吐出,连摧了七股力道。只听“砰”地一响,树干竟由中间炸裂开来,树身支离破碎,木屑飞溅。

他凭虚击倒枯树,掌力可说已无坚不摧,心中反倒疑惑:“按说我掌力再强,最多不过将此树击断,何以树身竟被震裂,好似里面早装了炸药一般?”他茫然不解,走到断树旁察看,瞧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又绕到另一棵树旁,挥掌遥遥击去。

待将此树震断,眼见树身断裂时也是如炸如崩,与前时情状无异,方知自己掌力大有古怪,寻思:“难道说那两股力道在我体内合为一体,一旦施于它物,便又复了本性,拼死相斗?”惊骇之余,心头忽涌上一丝刻毒之意:“看来无论何人,只要中我掌力,都必然要重历我前时苦境。任他天大能为,也是必死无疑!”想到这掌力当世绝无仅有,日后纵横江湖,再无抗手,不觉仰天狂笑,露出不可一世之态。

实则他此时内力确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虽不能说震铄古今,却足以傲睨当世,便是周应扬复生,也只得甘居其后。明末天下大乱,英雄倍出,武林中更是风起云涌,能人无数。但斯后百余年间,说到内力之深,武功之强,确是无人可与周四相提并论。此后几年他念及自家内功特异,大可推陈出新,自创武功,遂取他人之长,独创出一套极为怪异而又威力无穷的掌法;更于壮年之时,揣摩出一路与众不同的剑法,一时威震中原,无论官民匪寇,无不闻之色变。直至清雍正年间,武林中人提到他生平业绩,仍是连挑大指,顿生敬畏,对他许多不可思议的奇功绝学,更是推崇备至,疑为神援。

他笑了半晌,极为自得,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心中一寒:“我在这里妄自尊大,难道将此人也不放在眼中么?”原来他一闪念间,突然想起几年前被那人逼下悬崖之事。那一幕浮上心头,恍如昨日,禁不住心惊肉跳,暗想:“那人武功高我太多,我目下便算内力上能与之并驾齐驱,可说到武功,只怕仍旧远远不及。单只剑法一项,我即使练到齿落毛脱,也未必能赶上此人;其他技法,更加不用提了。”思及那人当年一剑刺来,自己束手待毙的惨状,连忙闭上双目,不敢再想,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觉那人仿佛就在眼前,若他挥剑刺来,自己仍是无计可施,毫无拆解之能。

他自惊自扰了半天,渐渐稳住心神,又想:“那人要称霸江湖,自是将我视做眼中钉、肉中刺,一门心思只想杀我。我再入江湖,他必然闻风而至。我斗他不过,仍是死路一条。”他心生畏惧,随后几日徘徊山间,犹豫着是否应当出去。

一日仰望空中雄鹰,忽生豪气,心想:“他武功再强,也不是神仙。我畏其如虎,哪还有半点男儿气概?他年纪比我大得多,武功自然比我精纯,但想来他像我这般年纪时,必然远不如我。我在山中再练些时日,细细揣摩他武功家数,不信找不出他剑法、掌法的破绽。”

他拿定主意,惧意登时去了大半,当下静意凝神,回想那人出手路数。但要找出那人拳剑中的破绽,又谈何容易?他费尽心思,想了数日,愈到后来,愈觉那人武功实是高深莫测,无懈可击,索性弃了初衷,试着习起那人的剑法来。一试之下,更觉这剑法极天际地,神妙无穷,深微玄奥之处,几乎渺不能识,不由得心灰意冷,好几日只是坐在山巅,呆呆地出神:“这人与我交手,前后只刺了几剑。这几剑在我心中也不知想了几千几万次,还是半点捉摸不透,总觉里面藏了千招万招,但细细品味,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这样下去,只怕要入了歧途,还是按木先生授我的法子精修剑术为宜。”

他从木逢秋那里学得上乘剑法,一直以为木逢秋剑法通神,天下无出其右。此时思之,只觉若论纯粹的剑道,那人虽不见得比木逢秋高明,但木逢秋专注于剑法的空灵恬淡,无意无相,一旦与敌交手,总是少一股凌厉狠辣之气,终不如那人无所不及、摧折万物的剑法更具威力。

他知若与那人在剑法上一争短长,必得摒弃木逢秋剑法中的清弱之气,既然自家内功深湛,自当以气御剑,不重招术。那人一剑分刺数处,虽有幻化之能,可自己内力雄浑,沛无可挡,如若专攻一点,不及其余,长剑刺出时,便算剑意有迹可寻,招式难及对方精妙,也必是天惊石破的一击。此等以重拙而御至巧的法子,无论对方剑招如何变化,都是无用,最后只能弃巧转拙,在内力上一较高下,才能最终决出胜负。

悟出此理,大感欣慰,再想到那人剑法时,虽觉仍是无从拆解,但既然全无破绽,也便无须拆解,只要自己运剑向他要害刺去,他必得回剑封挡不可,一应妙招,就此不拆而解。这法子迹近无赖,但对方剑术太精,除此实无它法。他心中欢喜,亦含忧虑,须知对方内力之强、剑法之精,均是武林中百年所仅见,这等天纵之才,江湖上又有谁能逼他轻易撤剑换式?除非自己一剑倏出,攻势强劲之极,推山倒海一般,剑剑惊其心胆,这才能勉强与他相斗。其间只要有一剑气势不够,不能迫其回剑护身,对方长剑立至,那都无异于将自己推上了绝路。

他愈想愈惊,仿佛此刻已与那人斗在了一处,双拳紧握,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心中只是叨念:“我若与他相斗,当真剑剑都能决定生死,每一剑刺出,那要有何等惊人的威势才行!”这念头直教他浑身发软,却又好生撩人,念及只要与那人碰在一处,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斗,一颗心顿时提到口边,蓦地斩断身旁一棵粗树的枯枝,以此当剑,做势向前刺去……

自此以后,他每日便以粗枝为剑,凭空虚刺。初时刚一运劲刺出,内力便将粗枝震断。反复数次,都是如此,于是便斩断粗一些的小树握在手中,当剑使用。怎奈他内力太强,且又霸道至极,挥不几下,小树又被折断。他料知神功初成,自己尚不能收发随心,只得耐住性子,白日苦心研剑,夜晚行功练气。

他没有真剑在手,练起来甚是别扭,也不知日后用上真剑,到底能有多大威力,反是晚间行气吐纳,大有收效。不出半年,竟然能使两股力道要分则分,要合则合。他心中好奇,不知这一来又有何妙用,一日左掌使出“易筋经”的内力,右掌用上心经中的功劲,一齐向前拍出。两掌只推出数寸,身前便生出一股极古怪的气流,好似一个无形的漩涡,掌力愈是摧逼,这漩涡愈是急旋不停,直将地上落叶泥土也卷上半空。他心中大奇,暗将两掌内劲倏然转换。二经力道刚一易置,只听一声闷响,那漩涡竟突然炸裂开来。气浪涌至,将他震得微微晃动,袍襟袖角裂了几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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