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平江湖》第2/124页


  少年将老者翻过身来。
  老者的左胸上赫然深深地插着一把剑!
  剑是松纹剑!木剑!
  老者面若金纸,看上去像是早已气绝多时。
  奇怪的是那少年面对老者,像1是什么也没发生。他的脸甚是平和。
  “ 水”。少年人又说了一句,声音依然是平平淡淡的。
  然后少年就走过去躺在那张空着的石床上,一会儿他就呼呼入睡了。
  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这少年的脸有些特别。但特别在什么地方,你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的整个身躯瘦弱而匀称。他的腿蜷缩着,像个婴儿!
  如果说他那张脸特别的话,那就是像一个婴儿,平和,纯洁。
  甚至他的鼾声也像是婴儿的。
  山洞里渐渐暗了下来。知了也不再叫了。
  除了少年婴儿般的鼾声,大地一片沉静。
  少年翻过身,甚至不睁开眼睛,就将头伸进旁边的那只桶里,一口气将剩下的半桶水喝完,然后又翻过身呼呼睡去。
  又过了很久。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老者也将头伸进自己的桶里一口气将水喝去半桶!
  然后老者将插在自己左胸的松纹剑拔了出来。
  松纹剑赫然有二尺来长!
  奇怪的是剑身上一丝儿血也没有。
  老者顺手将剑放在身旁,坐起身来看着熟睡的少年,微微的笑了。
  他的笑非常平和。
  然后他走到少年身边,用食指飞快地在少年身上点了一下。
  少年丝纹不动。
  老者将少年翻过身,将右掌按在少年的背上。
  渐渐地,少年的脸变得通红,而老者的头顶开始冒出氤氤白雾。
  良久。
  山洞里开始有了一丝亮光。
  老者收掌喘息。之后,又用左手食指在少年身上点了一下。
  少年翻过身来,坐起,用手揉了揉眼睛,长长的的打了个呵欠。
  发现老者坐在自己身旁。少年微觉奇怪。
  老者走回自己的石床旁坐下,将头伸进桶里,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半桶水,少年没说什么,他下床提起床边的桶,又去提老者旁边的桶。
  老者按住少年的手说:“不用去了。”
  少年放下桶。微感诧异。
  “坐到这儿来。”老者说,用手指了指自己旁边。
  少年依言坐下。
  “老僧道悟。”老者说。
  “老僧道悟。”少年说。
  老者笑了笑,说:“我叫道悟。”
  〔作者按:道悟是公元八世纪时唐代的一位大禅师,传说有一位年轻弟子从他学禅。他侍奉师傅很久,却从未受到什么特别的教益。一日他问师傅:“某自到来,不蒙指示心要?”禅师说:“自汝来到,吾未尝不指示心要。”弟子说:“何处指示?”禅师说:“汝擎茶来,吾为汝接。汝行食来,吾为汝受。汝和南(行礼)时,吾便低首。何处不指示心要?”弟子听后低头思索良久。这时禅师又说:“见则直下便见,拟思即差。”这使弟子当下开解。――参见《五灯会元》卷七,“天皇悟禅师法嗣,龙潭崇信禅师。”――然道悟一介禅家大道,实与武学无关,不可轻信小说,本书乃虚构耳。〕少年于是说:“你是道悟。”
  “然,”老者说,“你叫独孤樵。”
  “独孤樵?”少年道。
  “独孤樵是你的名字。”老者道。
  少年道:“名字是什么?”
  老者道:“名字就是你。”
  少年道:“我即是名,名即是我。我即非名非名即我。独孤樵即我名,我即独孤樵。独孤樵非我名,我非独孤樵,此名不要也罢。”
  老者含首道:“那由得你罢,然待你入俗界却需有我有名。”
  少年道:“俗界?”
  老者道:“就是人间。”
  少年道:“人间?去人间何为?”
  老者道:“寻你父母。”
  少年道:“父母?寻父母何用?”
  老者道:“凡人之出,自有父母,无父母即无我。是故人言,无知父母,罪莫大焉。况吾将逝,你自当寻父母去。”
  少年默默不言。
  老者道:“十八年前,我于路旁见你,携到此处,直至今日。汝今十八岁矣。汝为何人,我一概不知,但知人必有父母。我今日将逝,故将此物与你。”
  老者从胸前掏出一片写有血字的黄布,递给少年,道:“此物自你身上所得,必为你父母所留。你凭此物找寻父母,切不可轻易示人。切记!”
  少年默默收好,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既酸且苦,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
  老者道:“此剑随我数十年,如今我将逝去,也一并与你。你可以去了。”
  少年道:“到哪儿去?”
  老者道:“到该去的地方去。”
  少年低头良久,然后抬起头来,微微笑道:“我明白了”。
  老者也笑笑: “当留则留,当去则去,去即是留,留即是去。你不必再回来了。”
  少年一言不发,微微一笑,拿起松纹木剑径自起身而去。
  老者于是仰身倒在床上,微笑着合上双眼。一代大道,就此仙逝。
  一切复归自然,仍旧只有知了在这不为人知的山坳上拚命叫唤。
  少年在原野上独行。他就是独孤樵。
  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弄得他有些惶然。
  他就是他,少年想,为何他却叫道悟?
  我即是我,少年想,为何我叫独孤樵?
  这一切都叫他茫然,甚至让他觉得好笑,他叫独孤樵弄得他感到好笑。
  他说他将逝去,这也使少年觉得好笑。还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老者将剑插在胸上了,那时候他感到恐惧和惊慌,就大声地哭了起来。但后来他不再为此惊慌了。一切都有定数,老者告诉他,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天数使然,人不可为此惊慌。于是他豁然开朗,但老者从来没叫他离开过!
  “当留则留,当去则去。去即是留,留即是去。”少年心中猛然一震,老者刚才所说的这几句话顿时在他耳前轰响。他颓然坐下,一会儿竟大汗淋漓。他静静地坐着,任凭五颜六色的金星在脑海闪回,直到复归空明一片,他才微微一笑,起身大步离去。

当前:第2/12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