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实体版作者西岭雪》第15/27页


  颜氏来了这半天,见自己每说一句话,觉罗夫人都像听不见似的;沈菀说话,太太便有来有去,有问有答的,心中越发生气,面上却只得欢天喜地地附和说:“就是呢,不光是桃花粥,咱们府里还有个自酿桃花酒的绝秘方儿呢。也是选新鲜刚开的桃花摘下,阴干,泡在酒里,密封了埋在桃花树下,隔半个月,酒便成了。以前我们奶奶在世时常喝的,说是每晚睡前喝一点,可以活血养颜,奶奶还教给我,晚上取一点点抹在脸上,停一宿,到第二天早晨洗去,皮肤又红润又光亮的。”
  沈菀笑道:“这可不真成了诗里说的‘人面桃花’了么。”
  说着,已经出了园子,来至惜花厅——因此厅建在园门口,进门后便可见赏花第一景,故而得名。来时,丫鬟已在陆续摆饭,福哥儿和展小姐正在门口踢毽子,见觉罗夫人等过来,忙立住了请安。觉罗夫人一手牵了一个进来,丫鬟送上水来,都洗过手。颜氏和沈菀帮着揭去盖碗,摆了碗箸,又替福哥儿和展小姐围上垫巾。觉罗夫人向颜氏道:“你们奶奶不在,你也不必站规矩了,都坐下一起吃吧。”
  原来府里规矩,每日觉罗夫人早起,在侧厅受过众人的礼,便吃早饭,不过是点心粥水,有时只喝一碗杏仁粥或燕窝汤作数。中午和晚上这两顿,才与家人同吃。觉罗夫人带着展小姐一桌,揆叙、揆方两位少爷与福哥儿叔侄一桌,姨太太们一桌,官氏与颜氏则要服侍众人吃罢再另外开席,沈菀算是客人,有时陪觉罗夫人和展小姐坐,有时则在房中自用。
  今日觉罗夫人一早出门,请安的扑了空,各自散去。颜氏想着太太空着肚子走了一早上,未免饿了,自作主张将早饭和午饭做一顿安排,在惜花厅单独开席,又因不在正饭点儿上,便只命人叫来福哥儿、展小姐作陪。满指望太太夸奖她细心体贴,谁知赔了一早上笑脸,觉罗夫人只当她透明一般,直到这会儿才说了句让她一起吃饭的话,不禁满面得意,忙谢了座,便在太太对面儿坐下。
  沈菀打横相陪,因见觉罗夫人面前是一盘笋干炖腊肉,便拿过来与自己面前的鸭丝炒菇丝换了。颜氏不禁朝她看了一眼,意含嗔怪,又搭讪着给觉罗夫人挟了两筷子菜,笑道:“太太走了一早上,想必开胃,今儿多吃一点。”
  觉罗夫人恍若未闻,只低头问福哥新来的先生可好,功课深不深。福哥儿道:“我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先生,太太为什么自己不教我呢?从前阿玛便是太太教的,教成了天下第一词人。我长大了也要做天下第一。”
  觉罗夫人摇头道:“天下第一有什么好?我宁可你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好。别学你爷爷,你阿玛,一个官大,一个名大,可是怎么样呢?都不见他们开心过。”
  展小姐便嘻嘻笑道:“太太不做官,怎么也不见开心呢?太太都不笑的。”
  颜氏忙斥道:“小孩子吃饭时别说话。”
  觉罗夫人微微蹙眉道:“同你说了几次了,不要对姑娘家的大声喝斥。她虽然是你女儿,毕竟是娇客,好不好,自然有教引嬷嬷说她,要你这里大呼小叫的。”
  颜氏脸上一僵,越发下不来,尤其当着沈菀的面被太太教训,更觉沉不住气,冷笑道:“太太教训得是。我就是这样不会说话,不懂看脸色。沈姑娘想肉吃,直接从太太面前抢了来,太太只做看不见;我不过是怕闺女乱说话忤逆了太太,白嘱咐她一句,倒落了一身不是。”
  觉罗夫人不待说话,展小姐先笑道:“怎么娘不知道太太是不吃腊味的么?平时沈姑姑写菜单,每餐都有一两样新菌的,今儿竟是一道也没有,就只是鸭丝炒菇丝。”
  沈菀听了这话,不禁向展小姐多看了两眼,仿佛第一次看清这女孩的长相,虽然只有八九岁大,却分明已是个美人儿胚子,头发乌黑,肤色清透,单眼皮微微上吊,鼻梁挺秀,衬着唇若含樱,齿如编贝,一副聪明相,比哥哥还胜几分似的。不禁笑道:“咱们小姑娘真是细心。难怪颜姨娘不知道。太太的菜单从前都是奶奶添减的,后来交托给我,也是照着单子来。不然我也记不住,哪里有小姑娘的这份聪明记性呢。”
  觉罗夫人默不作声,又喝了两口汤,推开碗道:“我吃好了。”说着站了起来。沈菀和颜氏忙跟着起来。觉罗夫人道:“只管吃你们的,照看哥儿姐儿要紧。我去看看你们奶奶。”说着抽身走了,水娘忙拿着绢子、垫子、暖手的炉子跟在后头。这里颜氏同沈菀默默吃了饭,便各自散了。
  原来这颜氏自恃是原配夫人卢氏的陪嫁丫头,被公子收房得早,又生过一女,且仗着带大福哥儿的功劳,虽是妾侍,府中诸人看在卢氏份上,上自纳兰容若,下至众管家嬷嬷,俱称之为“颜姨奶奶”,不肯以仆婢辈视之。她自己便也隐隐以卢氏替身儿自居,连正房官氏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倒三番几次被个无名无份的沈菀占尽风光,心里岂肯服气?
  回至房中,坐在床头呆呆地发了一回闷,越想越气不过,想那沈菀如今不过是个没名头的外室,已经这般得宠;倘若他日生下个儿子,岂不要骑上自己头上来?又怕又恨,又醋又妒,寻思半晌,想定了一个主意,估摸着觉罗夫人看过官氏已经回房了,遂往厨房里来,亲自看着人蒸了一碗蛋清蒸酒酿,端着摇摇摆摆地往官氏房里来。
  官氏因早起有些微嗽,头沉胸闷,不思饮食,只吃了半碗山药茯苓鸡豆粥便说饱了。刚刚的送走了觉罗夫人,正昏昏沉沉的思睡,忽然丫鬟打帘子说颜姨奶奶来了,倒有些纳闷,只得重新欠身坐起,命人看座。
  颜氏双手端了蛋羹,直递到官氏面前道:“听丫头说奶奶身上不好,没胃口,连早饭也没吃好。话说伤风事小,伤胃事大。倒是这蛋酒乳又香又滑最容易克化的。奶奶看在我面上吃两口,就是赏脸了。”
  原来这颜氏恃女生骄,往日见了官氏向是大喇喇平起平坐,从无请安侍病之说。今日为有所求,遂曲意奉迎,倒叫官氏诧异起来。却也只得接过来拨了两口,倒是滑而不腻,甜丝丝入口即化,脸上便也和蔼起来。
  颜氏便在炕沿儿上坐下,假意问了一回病,故作忧戚地道:“依我说奶奶这病竟不单是为操劳,倒要防着些儿阴魂做祟。自从咱们爷去后,人人都说后花园不洁净,见风见雨的,太太只不肯信。后来沈姑娘住进去,也说不好,巴巴儿地搬了出来,还发了几日噩梦,到现在也不见好。如今奶奶又病了——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这家里大事小情,一天几百件事,哪不得奶奶劳心做主,精神略差一点儿都不行。我心里只替奶奶着急,不当说也说了——奶奶前些日子不是去过园里,莫不是撞了什么?”
  官氏道:“哪里就有那样邪门,大天白日的,就有阴魂也没那么大法力。你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就好了,可别让太太听见,她老人家最恨人家说神道鬼的。”
  正说着,恰值大脚韩婶熬了药进来,那原本是个好事的,听见这话,忙凑前说道:“奶奶别不信,俗话儿说的:这些神道魔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说府里近来也真是怪。我听厨房里老王说的——终究也不知道老王听哪个说的——说是双林寺的一个和尚,年前来咱们府上讨灯油,回去就中了邪,嚷着要还俗,回家半路被贼劫杀了,连尸首也没留下。焉知不是在府里撞了什么呢?有没有,还是镇压一压的好。咱们从前在家里时,每年腊月二十九,公爷还不是请喇嘛进来‘跳布扎’的?”
  颜氏忙道:“原来奶奶府上也常跳神的?”
  官氏道:“那倒不是经常举办。古书上说的:日行北方之宿,北方大阴,恐为所抑,故命有司大傩,所以扶阳抑阴。冬至以后,阴寒与鬼魅同行,腊尽春来之际,最宜打鬼。不止我娘家,就是宫中每年年终时,也要举行‘大傩仪’,驱鬼除邪的。只是,你们素来知道的,太太最恨这些事,所以咱们府中从来不曾办过,要是太太知道我平白叫进人来做法镇邪,岂有不嗔着我多事的?”
  颜氏见她有三分松动,只是不肯担责,忙又献计道:“原来连书上也有记载的,可见灵验。若是怕太太责怪,这也简单。只要奶奶做主,我原认识一位师父,端的好法力。我事先同她说好日子,让她悄悄儿带进人来,只在后花园设坛做法,也不往前面去。花园里进,花园里出,必不会惊动太太的。”又详详细细,说了回如何择日,如何调停,如何买办祭品,韩婶也在一旁帮腔,不一会儿计算得停停当当。
  那官氏虽是理惯了事的,于这些事上却无主意,又最信韩婶,既见她也赞成,由不得允了。日后果然请了一班喇嘛进来做了回法事,杀鸡酬神,不必细说。因是在后花园张罗,便只开角门出进,并不往上房这边来,因此觉罗夫人一些儿动静也不曾听说,倒是水娘和沈菀得了一些风声,因怕太太生气,也都不去学舌。
  做过法事没两天,桃花便开了。


第十章 赏花时
  渌水亭畔的明开夜合不按时令地提前开花了。水塘边桃红柳绿,沈菀从树下走过,柳丝拉拉扯扯地牵挽着她的衣袖,感觉就好像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在走,一阵风来就拂落满肩的桃花。
  也许她刻意要这样感觉着,仿佛同纳兰公子在池边散步。她甚至隔着那柳叶和桃花,看到公子迷茫的笑。
  虽然已经住到上房去,她仍然是一有时间就往园中来,已经同园里的两只小鹿交了朋友。当她弹着琵琶唱歌时,它们会静静地卧在她脚边,轻轻触摸她的衣袖。
  每当这种时候,容若会笑得特别温存,宁煦。
  “容若,桃花开了,你不写一首桃花词么?不然,可不辜负了春光?”她对着他低语,娇羞地一笑。
  公子就应了,轻轻吟诵一阙《卜算子》,但咏的不是桃花,却是柳树:
  “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
  多事年年二月风,剪出鹅黄缕。
  一种可怜生,落日和烟雨。
  苏小门前长短条,即渐迷行处。”
  沈菀低吟着,徘徊着,想了一想,忽然脸上变色,着恼起来,哭道:“让你写桃花,你却写柳树,莫非讥笑我是‘章台柳’么?什么‘苏小门前长短条’,我不想做苏小小,只想做李香君。”
  她坐在池边对着两株明开夜合呜咽着,越哭越委屈,真像是公子欺负了她一样。有只鹤原立在那儿梳翎,听见哭声,“忒儿”一声飞走了。沈菀越发委屈,哭道:“你欺负我,你养的鹤也欺负我。”
  她常常这样给自己编故事玩儿,假装自己真的被公子娶了,以妾侍的名义住进这明府花园来,与他朝拥暮眠,相依相伴,有时琴瑟相谐,有时又斗嘴呕气。就像此刻,无端端地呕一场气,好让他哄她劝她。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可理喻,然而任性和不讲理,难道不是女人的权利么?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怀了孕的女人。
  只是,当她任性的时候,没有人会来劝她,哄她,只会由着她一个人哭到无趣,哭到无泪。
  风停了,然而桃花仍然一瓣一瓣地落下来,沉甸甸满是心事。
  到了这个时候,沈菀已经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的,简直有些度日如年的意味。今天是二月十二,她来府上已经整整两个月了,心里却觉得已经住了十多年似的,简直住得老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还年轻,但已有了几分沧桑。说书的唱过一句词: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纳兰公子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他是再没什么机会老去的。而自己,却将一天天地苍老,直到白发成霜,红颜如槁。但又怎样呢?她活着,不是他的红颜;她死了,也无关他的青冢。纵然住进了明府,住到了觉罗夫人的上房隔壁,人们嘴里叫着“沈姑娘”,礼儿上却都当她作“沈姨娘”对待,可她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公子的什么人。
  沈菀叹一口气,真是羡慕卢夫人,死的时候才二十岁,永远的二十岁,难怪可以成为纳兰公子心中永远的美人;还有纳兰碧药,跟他远隔着宫墙,相思不相亲,可望不可及,偶尔千难万险地见一回,拼着泄露天机都要写在词里,让他念了一辈子,至死不怨。她们都是有福气的人,能得到公子那么真心真意的爱。而她呢,连一首他为她做的桃花词都得不到。
  可是她相信,她们谁为公子做的也没有她多,她可是从十二岁起就深深爱着他的,整整爱了七年,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到死也不知道。现在,就更不知道了。
  她的生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虚妄的梦,虚妄的爱情,虚妄的身份,虚妄的抱负——她以纳兰容若遗腹子之母的身份住在明府里,为的是查找公子猝死的真相,为公子申冤报仇。可是,住到觉罗夫人上房的这些日子,事情竟毫无进展,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公子是被人毒死的,康熙帝曾赐过他一丸毒药,可是公子却没有服下。但知道了又怎样呢?她能去向娘娘质疑、向皇上宣战吗?她想起宋朝名妓李师师的故事,如果她也能像李师师那样,以妓女之卑却与皇上成一时之缘,或许就有机会进一步查明真相了。但是她怎么样才能见到皇上、见到娘娘呢?何况,就算见到了皇上,以她现在这狼犺的身材,难得可以得垂青睐么?
  沈菀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倦意袭来,刚刚扶着廊柱站起来,却看到水娘急匆匆来了,拍手叫道:“我找了多少地方,原来姑娘倒在这里清闲。太太让人都到前厅里去呢。”
  沈菀一手扶着凉亭柱子,一手撑着腰笑道:“水大娘,您也歇口气儿缓着点说。太太让什么人去厅里呢,为的什么事?”
  水娘忙加快几步,抢上来扶着沈菀一级级下来,一边笑道:“人多着呢,几位姨太太,大少奶奶,颜姨奶奶,少爷小姐们,还有府里各房的管事奶奶们,都要去呢。说是还派了车去接咱们姑奶奶、舅奶奶、还有惠妃娘娘家的爷们奶奶们,等下也都要来议事呢。”
  沈菀跟着水娘来至前厅,果然黑鸦鸦屋里屋外站了一院子人,有执事的媳妇婆子站了一地,那些府里有年纪的老嬷嬷则散坐着,见她来了,忙都站起来含笑招呼说:“沈姑娘来了。”连大奶奶官氏也特地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引至觉罗夫人座前说:“姑娘这边坐。”惟有颜姨娘坐着一些儿不动。
  夫人便问沈菀“打哪儿来?”又命人拿暖垫给她靠在背后,盛热的红枣桂圆汤来暖胃。福哥儿和展小姐也都说要喝,官氏忙命人再盛两碗来。颜姨娘脸色越发难看。
  沈菀笑道:“才在园子里走了走,原来明开夜合花也都开了,太太说奇不奇?”
  觉罗夫人叹道:“如今说的可不就是这开花的事么?大概老爷在待朝时,随口说起今年咱们府上桃花开得早,不知怎的竟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了,龙颜大悦,说今天是二月十二,正是赏花时节,宫里御花园逛得腻了,要往咱们府里来赏花呢。老爷刚才趁歇班打发人飞马来报,让准备接驾,侍候晚宴呢。”
  沈菀吓了一跳,连汤也溅了出来,差点失手打翻了碗,大惊失色道:“皇上要来?”
  众婆子都笑道:“方才我们失惊打怪的,太太怪说没见识,没胆量,经不得一点事儿。如今沈姑娘还不是一样?皇上驾到,可是天大的事儿,咱们有几个胆子承当?可不都毛爪儿了么?”
  颜姨娘吃的一笑,眼中露出嘲讽的意味来。沈菀也只得跟着笑,很有些羞耻。她虽然出身低卑,然而在清音阁送往迎来,也不算没有见识,胆量更是不用说,连杀人都敢,难道还怕见皇上吗?她的惊慌,倒是紧张多过敬畏,是因为一心想着要替公子报仇,想了太久,只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见到皇上,如今忽然落了实信,倒不敢相信,几乎以为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真要给她机会面圣刺杀,才会失态的。然而这番心理自然不便解释,只得自嘲说:“除了府里这样的人家,平常人别说接驾,就是见到个公公,也是了不得的大事,怎么不发毛呢?”
  官氏笑道:“万岁爷也不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小宴,从前怎么办,如今还怎么办就是了。只是时间紧了点儿,我已经打发人同我哥哥说,让他把府里最老的几个厨子家丁都带过来,戏班子也带来候着,想也应付得过了。”
  觉罗夫人点头道:“倒是你稳沉。不过往时皇上都是自己过来,不过带几个随臣亲信,这次居然说惠妃娘娘也一块儿回来,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儿。刚才也打发人去国丈爷家报信了,虽说纵然来了也不能面见,到底隔得近些,能够同在一个园子里呆上半日,哪怕隔着帘子传句话儿,也抵得过这些年的骨肉分离了。”说得众人都唏嘘起来。
  官氏便分派一回,指令各人看何房做何事,哪里接驾,哪里设宴,哪里赏花,哪里听戏,哪里坐息,哪里出入,又向觉罗夫人笑道:“沈姑娘现在大着肚子,不便劳动,不如让沈姑娘早些歇着吧。免得人多气味杂,对孩子不好,太太说是怎样?”
  觉罗夫人被提醒了,点头道:“倒是我忘了。”转头向沈菀道,“你走了一早上,也累了,等下满院子都是人,没事你别到处乱走,早些歇着。”又特地叮嘱水娘仔细照看。
  沈菀也知道自己身份特别,等下客人来了不好介绍,又见颜氏撇着嘴角一笑,面有得色,心里微微有气,却也只得含笑说:“谢太太和奶奶惦记着。”
  说着,下人来报,说索尔和郎中老爷已经在府门前下车了。觉罗夫人忙说快请,向左右道:“我说的如何?倒是他们家先到了,可见思女心切。”
  官氏也笑道:“算起来我哥哥家还近些呢,想是打点厨子戏班的事,来晚了。”
  众人拥着觉罗夫人迎出去,沈菀趁机辞出。路上悄悄地问水娘:“皇上纵然带惠妃来,也多不过七八个人罢了。咱们府上几百号人的大场面也摆过,厨房里也没有应付不来的,怎么倒要往大奶奶的娘家借厨子呢?”
  水娘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侍候皇上吃席,可不能想着吃多少做多少。皇上也吃不了多少,那些菜也不是用来吃的——就是摆个蟠桃宴,大肚子弥勒佛来坐席,府上也足应付得了——可皇上这席不同,首先得讲究样子,一百来道菜还是容易的,难的是每道菜都得有个名堂,要吉利,还得好看,单是摆那个裙边,雕龙刻凤的,就得消耗十几个好厨子呢,还有盛菜的器皿,也都得讲究器形,盛鲑鱼的盘子就像个鲑鱼的形状,盛全鸭的是个鸭型,盛鹿脯的像个小鹿,旁边还常常要雕刻些鹿啊梅花啊的做装饰,咱们府里器皿材料倒一应是全的,只是一下子置办出这么些雕花裙边却来不及,所以非得跟舅爷家借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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