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九五七》第55/57页


胡公公:做手术。

张克楠哼一声:做手术说的还挺文明,你给我说说做的是啥手术?

胡公公:这……阉割男性生殖器。

张克楠:割了就成了真公公?

胡公公点点头。

张克楠:你想不想当一个真公公?

胡公公摇摇头。

张克楠:当了吧,不然这屋白叫了“净身房”。

胡公公求饶了:老张,求求你,求求你。

张克楠:做了吧,为你好。做了清心寡欲没苦恼。

李左德又开始行动,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段细铁丝,递给俩大汉,俩大汉上前把胡公公摁倒了,胡公公叫的像狼嚎。不一会儿,俩大汉隔着裤子绑住了胡公公的生殖器,手牵着铁丝的另一头。

张克楠大吼一声:不许叫!

胡公公被震住了,瞪着眼。

张克楠:我再问你一句,究竟想不想当真公公?

胡公公扑通给张克楠跪下了,连连叩头:张组长,饶了我,饶了我。

张克楠:饶了你也成,但你得揭发出几个“反改造”。

胡公公:我揭发,我揭发高云纯、解若愚、周文祥、张撰、梁枫、李德志……

张克楠:民不告,官不究(他自认为成了官),现在我宣布,刚才被胡公公揭发出来的“反改造”分子统统站出来!

没等做出反应,立刻有人从身后抓住了我的胳膊,扭在背后,并提溜起来。再看看其他被胡公公点了名的人也同样如此,大概也都清楚今晚是此劫难逃了ZEI8。ME电子书,没进行什么反抗,被“自发”参加批判会的大汉们推搡到“审判台”。也就在一刹,灯忽然灭了,屋里漆黑一片。我脑中飞快闪出三个字:闭灯会!心里想:完了,这遭完了。果然很快就有棍棒雨点似的落在我的头上身上。那时我像麻木了似的一点也不觉得疼,也不谋求躲避,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渔父”的后人们――

真是倒霉透顶,《渔父》反革命传抄事件(当局这么定的性)后不久又发生了一桩传抄事件,时间是晌午,我们从地里干活回到马厩,看见铺上十分醒目地放着一张写字的纸。接受上次深刻的教训,开始没人捡起来看,像躲蛇蝎虫豸似的,就吃晌饭。吃完了晌饭歇晌。到这时梁枫忍不住了,这张纸就在他那块四十厘米宽的“领地”里,上了铺就像有一桩心事没完似的,脑袋三晃两晃就把纸上的字看了,随后舒了口气,说声原来写了些这个呀。说着从铺上拾起字纸递给了邻铺的人,邻铺的人从梁枫的言辞神态中觉出这张纸没什么了得,便接过来看看,看完也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又递给其他人。这过程与上次传看《渔父》很相似,传到我这儿我也看了看,只见上面写上许多以“活”字打头的词汇,如:活命、活佛、活见鬼、活力、活灵活现、活路、活泼、活脱脱、活水、活捉、活字、活动分子、活火山、活宝、活地狱、活动、活便、活门、活路、活动家、活该……我边看边想,一定是谁出于学习目的从字典上抄下来的。看毕松了口气,随手又给了别人。又像击鼓传花似的传了下去,就传到了李左德手里。李左德像不认字似的眼珠子在纸上转过来转过去,后来冲口道:这小字报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要追查,一定要追查。听他这一说,本来看过了的董不善又要过去看了看,嚷道:是呀,差一点被蒙混过去了,这小字报很反动,要害是活地狱一词,污蔑我们劳改场所是活地狱。赵不仁也随口附和说真是不分析不知道,一分析吓一跳啊。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不能等闲视之。张克楠点点头总结样地说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阶级敌人做不到的啊。说着下了铺,从董不善手里要过纸,再看看,就拿着往马厩外面走去。谁都清楚他去哪里,干什么去了,刚出门李左德、赵不仁等老积们也匆匆忙忙离开马厩,一齐汇报去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想:考验的时刻又来到了。这时我发现许多人都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从铺上下来,在地上来回地走。梁枫摸着西瓜样圆圆的脑瓜自语说:这事是要报告队长的啊,这是个立场问题呀。念叨念叨腿就向门口迈去了。梁枫一走,另外的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个一个向门外走去。既然这样,我也只有随大流了,也跟着向队部走去。因队长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谈话,所以门外就排起队,早去的在前,晚去的在后,谈完的人出来,脸上都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来倒是佟队长打断了这一切,他走出屋子,瞅瞅排队等着报告的人,扬扬手中的纸头问道:你们都是报告这同一个问题的吧?齐答是。佟队长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说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问题并不重要,关键在态度,在立场,你们都回去吧,等这事整清楚了再告诉你们。听佟队长这么一说,大伙就返回马厩休息了。这次集体汇报我们五组惟有两个人没参加,一个是高云纯,再一个是吴启都。那晚吴启都被打得最重,有脑损伤,他再次变成“植物”了。这晚晚点名佟队长说了一个情况,他说大伙集体报告的那张纸并不是“反标”,也不是小字报,是许管教用过的一张写字纸,他知道大伙缺抽烟纸,就顺手丢在铺上。他又说:不过,从这个事件中我们管教人员很感欣慰,很高兴。通过拔白旗运动的学习与互相帮助,大伙的思想觉悟提高了,正步伐坚定地行进在改造的康庄大道上。听了佟管教的一席话,我不由想起那年初到清水塘农场做的那首《清水塘初观》的诗。里面有“改造大道亦康庄”一句,现在想想我(以及其他五七人)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夙愿。而反回头来看,那时便对未来有了这般准确的预见,不由对自己充满了敬佩之情。

刑满日――

作为当事人我知道我的九年刑期是从哪一天算起,也知道哪一天是我的刑满日。事实证明一点也没有差错,对于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当局也执行得很严格。于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这天我被宣布不必出工,到队部接受服刑期间最后一次谈话。和我谈话的是佟队长。佟队长的态度很客气,和我拉起了家常,还极为怀旧地提及当年在清水塘农场的一些人和事。只是最应该提到的齐韵琴和小建国都被他忽略了。自然我也没有提及的必要。而后他宣布给我一个月的探亲假,说等回来后再办理留场就业方面的手续。我请示他下午离场是否可以。他说可以。说完冲我笑笑,说归心似箭啊,老周,可以理解。

由于心情的过分亢奋,离场前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两件尚留在记忆里。

一是中午吃饭时傻朱不知为什么事撞进了马厩,看见正忙着用刀叉吃饭的犯人们愣住了。稍做交待,自从高云纯率先更换了餐具,并提出免费向大家供应材料及技术指导,一个制作刀叉的群众活动便在马厩蓬蓬勃勃展开。当然并非是真的用刀叉窝头咸菜就变成了面包牛肉味儿,而是日子太空乏无聊,大伙借此提提情绪罢了。吃饭的时候管教一般是不进马厩的,所以对犯人更换餐具的情况并不了解,现在傻朱被眼前这一罕见的景象弄呆了,所有的人也都停止了舞弄刀叉,等着傻朱必不可少的一顿猛训。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出人的意料,傻朱不仅没有训人,相反倒从一个人手里要过刀叉,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后来冲大伙问道,这是买的还是做的。答做的。问是谁的手艺。张克楠赶紧回答,报告队长,人人都会做的。停停又说队长要是喜欢,我给你做一副好吗?傻朱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好,给我做一副,不过要做得大一点。看来傻朱自我意识很强,永远不忘自己比别人大一号,因此使用的东西也要大一号的。总而言之,事情这般的结局真是皆大欢喜。

再就是临走前我找到高云纯,问有没有事情需要我在外面帮办。高云纯想了想说让我帮他买本黑格尔的小逻辑。我没有立刻答复,不为别的,我觉得看这类书只会增加管教对他的敌对情绪。佟管教多次扬言如高云纯仍不改变态度就给他加刑,他绝不是说说玩的。于是我就把我的担心对高云纯说了。高云纯哼了一声,说大不了我在我乐岭呆一辈子,停停又说我乐岭这儿很好,这里的一切都适合我。我无话可说。

冯俐――

在苦苦期盼九个年头之久我终于等到了与冯俐见面的一天。确切时间为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零十分(在这个重要时刻到来之际我同样没忘看一下腕上的表)。

我是在这个日子的头一天来到冯俐的羁押地晋城的,在这个日子的头三天离开的我乐岭农场(就是我的刑满日)。我信誓旦旦地向管教保证在探亲的路上决不东游西走,而事实上刚一越过农场警戒线我便不顾一切地奔晋城而去。因心情激越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艰辛全然不加顾及,甚至也没留下什么记忆。严格说晋城之行的记忆是从站在晋城监狱大门口那一刻开始。

那时太阳已经西斜,监狱高墙的阴影在地面上愈拉愈长。我不敢怠慢,快步走向前向哨兵打听怎样办理探亲手续。哨兵打量我一眼,立刻用枪指住了我,说你小子是个犯人,是从哪里逃出来的?!我由衷地佩服他的眼力,赶紧加以解释。我说我确是犯人,不过已经刑满释放,我来这里是要探视我的未婚妻。他仍用枪指着我,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好像认准了我是个危险人物。为争取时间我只得继续向他解释,我说假若我是名逃犯,要逃便逃,又何必要赖在这监狱门口等人来捉?大概我讲出来的逻辑浅显易懂,哨兵听了慢慢收起了枪。说今天已过了探视时间,明天再来吧。

无奈我只好找到一家小旅馆住下,激动的心情使我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赶到监狱门口。哨兵已换了人,接受昨天的教训不等他用枪指我我便如实向他交待了身份和来意。正这时从大门里面走出一个穿灰中山服的中年人,看见我问什么事。我说来探视。他问探视谁。我说探视冯俐。我明显感到从我呼出冯俐两字后他的神情立刻起了变化,疑惑中包含着惊讶。他开始认真地看着我,问冯俐是我的什么人。我说是我的未婚妻。他说按规定未婚妻不算直系亲属,因此不能探视。他的话使我的头猛地一炸,心想完了,彻底完了。我像被判了死刑般钉在地上,大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穿灰中山服的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答了。他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多少年没见面了?我说快十年了,从K大分别后再没见。他问这么多年没见还保留原先的关系吗?我知道不能如实回答,便说我们仍保持着恋爱关系。他说这么说来你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我说是。他想了想,说我们研究一下这种情况再给你答复,你等着。说毕返身走进大门里去。

这是个什么人物呢?望着中年男人的背影我在想。能以“我们研究一下”这种口气说话就证明不是平庸之辈,我心中升起了希冀,简直是以一种恭敬的心情望着大门里面矗立着的监狱房舍。仅从外观上看,这座晋城监狱属中等规模的。说起来我们犯人的心态常常是稀奇古怪的,平时大家在一起议论竟然将自己蹲过的大监狱作为一种骄傲的资本:“我曾经呆过的某某监狱能装下三千人。”“那算什么,我蹲过的某某监狱能装下七八千人。”当然最后还是一个蹲过上海提篮桥监狱的犯人拔了头筹。他十分形象地证明了提篮桥监狱的规模属中国监狱之最。他说如果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送进提篮桥去,每天换一个监舍,等他将所有的监舍坐完,也就年满四十五岁了。在场的人不由为之咋舌。如果以提篮桥监狱作为参照,我觉得眼前这座晋城监狱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把婴孩送进去一间一间坐完,冒顶也不会满二十岁。这种时候头脑里还转悠这种可笑念头可见我当时精神状态是怎样的混乱不堪。在这种混乱不堪中我看见穿灰中山服的中年人站在了我的面前,说声我们研究过了,决定破例批准你的探视要求,下午三点,来了先去监狱长办公室。他的话像用射钉枪射出的钉子一颗一颗打进我的头脑里,扎下了根。嘴里连连说谢谢首长。谢谢首长。我觉得只有称首长才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激敬佩之情。首长又转身向哨兵交待:下午将这个人放行。一句话进一步为我的探视扫除了障碍。

余下的时间我极其亢奋地在晋城冬日的大街上奔走,倾囊而出为冯俐购买礼品。自然我清楚犯人最需要的是食品,我还清楚冯俐最喜欢的是甜食。想想多年的心愿就要梦想成真,我觉得眼下自己是晋城大街上最幸福的人。当然我还一次又一次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是梦境还是现实。这情形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我按时走进晋城监狱监狱长办公室。

=奇=后来我想一定是我所熟悉的监狱特有的森严气氛令我的精神归于现实,我在心中嘘了口气,啊,探视已成为事实,不久我将见到苦苦思念着的冯俐。恋人也好,未婚妻也好,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相见。当我像犯人一般被“押解”到一间空荡荡的大屋,我发现坐在写字台后面的被警卫称为监狱长的人正是那位穿灰中山服的中年人(后来知道他姓段),我再次充满感情地叫了声首长。他点了点头,让警卫给我看座,开始了对我的谈话。他说周文祥,你是从劳改过来的,希望你今天能帮助冯俐端正态度,改变立场,好好改造。她的表现非常不好,一贯抗拒改造,你知道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很可怕的。段监狱长的话使我深感沉重,他一开口便说冯俐的改造不好,说下场可怕,我立刻便明白事情非常严峻。但我对段监狱长的话没有反感,从在清水塘农场得知冯俐的状况我便急于见她,欲劝说她面对现实,熬过苦难日子,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现在听了段监狱长的话,这种意向更加强烈。我要告诉她必须要活下去,不要死,只要活着便有希望。这时段监狱长又说你来了,这是个机会,今天我们问过冯俐,她说愿意见你,希望你能用爱情的力量来感化她,使她改变态度,争取宽大处理,不要走向死路,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连忙表态说一定按照首长的要求,努力做好冯俐的工作。段监狱长点点头,说我们破例同意你们见面,就是想通过这次见面起到使冯俐转变的作用,这对谁都有好处。说完眼光转向把我带来的那个警卫。

=书=出了办公室我跟着警卫走过好几道铁门,转来转去像进入一座迷宫。所有的监狱在结构上都不同于一般建筑,比如我曾呆过的北京监狱其内部呈放射状,犯人即使出了监舍想跑也摸不着门路。晋监给我的突出印象是有着数不清的铁门,一道连着一道。后来进到一间大屋子,我发现这间屋子的布局很像一座教室,顶头的地方有一个高出地面的台子,摆一张前面有挡板的讲桌,有几把椅子。台子下面摆了一张长条桌,长条桌两边摆有长条连椅。带我来的警卫指着连椅让我坐下。屋子里很静,静得我能听见心脏的跳动。时间在这时像凝固了,完全没有了刻度。而我养成的在重要时刻看准时间的习惯在这时竟突然丧失,尽管此时此刻是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时刻。沉寂终于被打破,一串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冯俐来了。我这么想便迅速将眼光投向门口,却不是冯俐。进来的是两个穿便衣的年轻女性,高高的个子,很文静。她俩径直走上台子,在椅子上安然坐下。这两个年轻女性的出现使我很纳闷,在我近十年的囚禁生涯中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我在心里揣摸,这两位女性可能是翻译人员,狱方会想到我和冯俐都学过外语,如一旦出现我们用外语交谈的情况可以有懂外语的人进行干预。当然这仅仅是猜测,直到接见结束我也没弄清她们坐在台上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正想着,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我想这一次该是冯俐了。却又不是。进来的是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以快捷的速度奔到我的身后,站成一排,手里握着枪。自然,对于像我这般的人物这阵势并不会使我在意。很快又响起了脚步声,一转头我看见了穿囚衣的冯俐,她在一个女警员的搀扶下穿过铁门向屋里走来。这一刻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要不是事先知道我断然不会认出她就是冯俐。她披着长长的头发,脸色极其苍白,给人的感觉是从门外飘进来的一个纸人。再走近些冯俐看见了我,朝我笑了笑,说声你来了?这时我像呆傻了一般,大瞪着眼珠吐不出一个字来。直到女警员将冯俐带到我的对面坐下,我才渐渐回过神来。这时再看冯俐,我仍觉得那么陌生。我再一次在心里自问:难道这纸人样的女子就是昔日生动活泼的冯俐吗?我犹同验证般轻轻呼了声小冯。她又笑笑,像自我认定般地点点头。她说你什么时候到的呢?我说今天早晨,又说监狱领导很照顾,这么快就安排了接见。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地方。我说是农场的领导告诉我的。她问你家里人都好吗?我说都好,他们都惦着你。她没吱声。我说小冯你现在怎样呢?她说挺好的,你不要挂念。我问你是哪一年又判的刑?她说一九六○年。我问多少年。她说二十年。说到这儿她又朝我笑笑,说你能来看我,说明你到了刑期,挺好的,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我说先回家探亲,然后回我乐岭就业,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这时她咳了起来,咳得很厉害,半天才收住,又大口大口地喘气。我问小冯你是不是病了?她说还是老毛病(她曾经得过肺结核),没关系的。我说在这种环境里身体要紧,务必要抓紧治好啊!她轻轻一笑说治好治不好对我已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她的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问为什么这么说?她不作答。疑惑中我陡然想起段监狱长对我说的“冯俐的下场将很可怕”的话,我悟到冯俐话的含意所在,那就是死是免不了的,病死与杀死是殊途同归的。想到这立刻感觉有一股血往头顶上猛冲,似乎身体也从椅子上飘将起来,我猛醒了。我必须赶紧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把要说的话对冯俐讲出来,这也正是多少年来所梦寐以求的啊(况且这也是狱方同意破例探视的交换条件)!我凝视着冯俐苍白的面庞说道,小冯你务必要振作起来呀,我自由了,可我高兴不起来,我一个人的自由没有意义。小冯,你为了我,为了你的母亲和妹妹(她的父亲已去世),要听我们的话(我相信她的母亲妹妹也会和我一样劝诫她),要听监狱领导的话(这是说给在场狱方人员听的),要改变以往的态度,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我等着你,一直等到你出来。我算过你的刑期,到一九八○年出狱时你四十四岁,我四十五岁,我们还正当年呢。我们能过上幸福生活。我们曾有过幸福时光,可那太短暂,连作为回忆都不够用。可我们还有幸福时光,这非常宝贵,你可千万不能撒手啊小冯……说到这儿我的眼模糊了。然而我还不顾一切地说下去,小冯你千万听我的话呀,这些话压在我心底许多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对你说,你不会让我失望,是这样吧小冯?要把握自己,过去我们犯过错误,以后可不要再犯错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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