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生存手册》第269/291页
白术脸都烫红了，跟刚从灶堂里拿出来还在熊熊燃烧着的劈柴一样。
陈云正一直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又听苏姑娘提高声音道：“陈云正——”
陈云正唔了一声，苏姑娘的声音就又低了下去，半晌才续道：“我不问你从前，你也别追究过往，我现在只想站在你背后，不是做你的累赘，而是做你的支撑——”
白术虽不明白苏姑娘这话里的意思，听最后这句话却觉得莫名其妙的感动。一时心怀激荡，竟比自家主子还要兴奋。
屋子里的声音越发的有些凌乱不堪，到底陈云正咬牙说了一声“好”。
一时间白术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踏踏实实的着了地，竟然有些欣慰，悄悄出门，唤了外院常用的小丫头准备热水，自己则候在院外等着。
这一等，时间就有点长。
白术从开始的笃定到怀疑再到焦躁，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他忽然意识到，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苏姑娘。
如果相信，他就不该怀疑，而是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等。可明显他现在等不下去了，他很想跳到六爷和苏姑娘跟前，把藏在他心里的话如倒豆子一般都倒出去。
可是倒完了之后呢？
六爷还是六爷，苏姑娘还是苏姑娘，他们两个已经不可能再有交集。这就是一局死棋，不是苏姑娘主动留下便可以解决的。
还有六爷——他的种种反常举动，白术一点都不奇怪，他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六爷，他本身就是熔岩，如果没有苏姑娘做牵制，什么样疯狂激烈的举动他都做得出来。
那么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连一向有主意的六爷都没办法了，那个柔柔弱弱，又从来不愿意揽事的苏姑娘会有什么好主意？
他们两个现下是与六奶奶文氏，与文家彻底撕破了脸了，这还不算太子。他们两个就这样不计后果的公然与强权为敌，会有什么下场还用想吗？
白术纵然不畏死，可这会儿想着也觉得有点哆嗦。
文氏已经气疯了，等她恢复过来，一定会对六爷展开最疯狂的报复，到时候可怎么办？
白术被自己所想惊的呆住了，直到有人拍向他的肩，他还有些恍惚，正迎上景韵贤惊讶的脸，才后知后觉的行礼：“王爷？”
景韵贤收手站稳了道：“我瞧你恍恍惚惚的，一脸苍白，敢是撞鬼了么？”
第311章、挑衅
白术忙陪笑道：“王爷开玩笑了，小人只是一时想事出神了而已，您这是要走了么？”
景韵贤也不追问，只道：“是啊，天色不早，本王见见言直，这便要走了。”他走，自然不用跟陈云正打招呼，白术知道他是来问苏姑娘的意思的。
当下便陪着景韵贤往里，大声道：“六爷，王爷来看您了。”
曼曼的声音传来：“请王爷进来吧。”
白术不由的松了口气，把景韵贤让进去，自己则招手叫丫头奉茶。
陈云正是醒着的，景韵贤一见他便笑道：“哟，气色不错啊。”
白术接过小丫头的茶托进来，听这话也就瞥了一眼陈云正。果然，陈云正气色很好，尤其是那双眼睛，温文含笑，泛着温润的光泽。
曼曼一直坐在床边，这会儿正替陈云正擦手，听这话也只是微微窘了下，垂头掩了神色，并不答话。
陈云正笑道：“养伤的人哪里有什么好气色，王爷真会说笑。”
景韵贤坐下来问：“只说你伤了，到底伤到了哪儿？现下如何了？”说时一叹，道：“唉，我小时候也没少挨板子，那会儿就想，将来我一定要当爹，儿子不听话，老子也举起板子，不问青红皂白，先噼哩啪啦揍他一顿。”
陈云正哈哈大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爷这又是何必。我打小就顽劣，挨板子的次数多了，皮糙肉厚，倒也无妨，况且老爷子还指望着我来年下考场呢，哪里就真的舍得动狠手了。不过是外伤，瞧着瘆人，其实没事。”
他虽是解释给景韵贤听，眼睛却瞅着曼曼。
曼曼不紧不慢的替他擦净了手，并不回应。
白术抽了抽嘴角，心道：“您就粉饰太平吧，还说没事，没听大夫说，再往上一指，您就别指望着这辈子再起身了。”
景韵贤嘲弄的道：“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有了儿子的人跟我这形单影只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没怎么样，心软了，罢罢罢，横竖我现下也没儿子，打不打的，等有了儿子再说。”
两人寒暄客套几句，景韵贤便要走，眼睛望着曼曼，道：“苏姑娘有什么打算？”
旁人还没怎么样，白术先紧张起来。他有点焦灼的瞧了一眼陈云正。
陈云正倒坦然的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曼曼是去是留，他一点都不在意。可谁也看不着的地方，他紧紧的抓着手下的床单，手心里一团潮气。
曼曼也很从容，站起身道：“我是跟着王爷一起来的，自然要跟着王爷一起走。”她看向白术：“劳烦你派个人跟陈老爷、陈夫人说一声，我这就带了峻哥儿走。”
白术一咧嘴，看向陈云正。他哪有那个本事去把峻哥儿带出来？就看太太那副疼孙子的架势，比当年疼六爷犹过之而无不及，孙子就是老太太的心头宝，这刚见一面，她能舍得让苏姑娘把小少爷领走？这不是为难自己嘛。
可陈云正根本不瞅他，只平定的道：“一来一去，还要费些时间，劳王爷稍待片刻。”
白术没法儿，只得亲自走这一遭。
注定要无功而返，压根没见着太太，小丫头才报进去说他来带峻哥儿了，就听屋里咣一声响，陈夫人怒斥道：“这是我孙子，这是陈家血脉，让那个女人走。”
白术心道，这是典型的地河拆桥啊，这会儿口口声声，都是辱骂苏姑娘的话，岂不知没有苏姑娘，哪来的小少爷啊。
可白术只是个奴才，他什么也不能做，别说是他了，就是六爷亲自来，只怕也得生生挨这么一下，也休想带走峻哥儿。
白术缩了缩脖子，耷拉着脑袋回沁香园复命，苦着脸道：“奴才没用——”
陈云正斥道：“没用的蠢材。”
白术只做低头认罪状。
他就是个替罪羊，六爷虚张声势，不过是想在苏姑娘跟前讨个好罢了，怕苏姑娘怪他，只得祸水东引，拿自己当挡箭牌。
曼曼心知肚明，也不跟陈云正置气，只朝着景韵贤深施一礼。景韵贤一看这架势就有点头皮发麻，心知自己大抵又要被苏曼曼算计了，只得笑道：“苏姑娘有话只管说，这般大礼，小王可消受不起。”
曼曼笑道：“曼曼有一事要求王爷。”
景韵贤摆手：“不必求不必求，你只管留下，我没意见。”他谁都惹不起，成吧？一对疯子，他虽然也疯，可跟这两个人比，差得远呢，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遇到一起的，愣能把挺好的生活折腾成这样，让人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是，他是把曼曼讨要到手了，可当初跟陈云正也算有君子协定，苏曼曼到目前为止还是个自由人，她愿意跟谁在一起，愿意住在哪儿，当然她自己说了算。
现在陈云正受了伤，女人心软，从前过往，一笔勾销，那也是他们俩自己的事，自己没道理横加阻拦。
曼曼便再施一礼，道：“多谢王爷，那曼曼就要讨扰王爷几日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景韵贤瞅瞅陈云正，陈云正没瞅他，正怒气沉沉的盯着苏曼曼发狠呢。
景韵贤心道：得，他们两个自己较劲吧，我还是没插嘴了，不然一会儿火还得烧到我身上来。
当下只假笑道：“好说，好说，本王府里空房子有的是，服侍的人也有，只要苏姑娘愿意，随你住到什么时候……”
曼曼也就不再跟他虚客套，转过脸来看向陈云正。
陈云正眼神有点飘浮。他心里不是不恼火的，走就走吧，回城北的庄子上去，不是挺好吗？干吗要回王府？还当着他的面，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嘛？
可两无瓜葛，是他自己说的，他是男人，说出来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就算他再恨刚才曼曼的俯就转眼就翻脸无情，可这会儿到底还是男人的自尊占上风，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来叫曼曼留下的话。
他在心里运气，假装不看曼曼，自己的脆弱就不会暴露人前。可又恨自己的神情掩饰的太好，苏曼曼本就心狠薄情，压根不会动容，也不会因为他的心思就会心软。
他现在恨不得把苏曼曼的嘴捂住，免得听她说出绝情的话自己要被活活气死，又恨不得让她赶紧走，别留在这给他添堵了。
曼曼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对白术道：“六爷要用的东西、衣物，你帮着收拾一下，待会儿送到二门，再叫两个人，待会抬着六爷……”
啊——
这回不只白术傻了，连陈云正都有点怔，最吃惊的便是景韵贤。不等他开口，曼曼便道：“我想亲自照顾六爷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