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版作者云外山》第134/165页


  那人似是闻之一惊,还没转过神儿来,慕容焉上前恭身行礼,诚执地道:“二哥,我是你的三弟慕容焉啊,当日你我还有荆牧大哥插箭结拜,你怎么认不出来我了么?”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日游历段国的卓北庐,闻言一震,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眼,还是难以相信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兄弟的事,我的三弟是叫慕容焉,但……但你的样子……”
  慕容焉见他不信,简单地将自己医好病的事略微一提,道:“二哥,你想得我好苦,大哥若是知道你在此,说不定会千里到此呢。”
  卓北庐看他将三兄弟的确事说得一点不差,当下面上猛地一喜,拉住慕慕容焉看了一回,惊异地道:“三弟,你真的是我的三弟慕容焉,原来你……你的样子如此俊伟啊。”
  慕容焉羞赧一笑,连道“二哥取笑了”。那卓北庐一经证实,突然高兴万分,当即亲携其手请他入内,一面命人准备干净的衣服和热水,让慕容焉先浣洗一番,又名府中在灵枫阁设下酒宴,为三弟接风洗尘。
  慕容焉告退洗了一回,早有一侍女亲自为他梳理一番,换上了一套非丝非绸的蓝色镶白儒衫,这样一收拾听当,顿时光彩夺目,俊光朗眸,看得几个侍女芳心大震,想不到方才的落汤鸡竟然是个美少年。当下有个健仆亲自带路,转过了几道折廊,但见这院子颇大,里面堆石嵯山,植以灵枫花竹,清幽宜人。这时猛地想到‘灵枫主人’四个字,心道原来二哥就是这诗稿的主人,真是令人惊异啊。
  那健仆领他转过几回,终于到了一处高阁之内,这时卓北庐已在阁中等候。刻下这灵枫阁下微雨茫茫,雾霭微生,花气空蒙,烟痕淡沱,远远望去,但见阁下灵枫簇簇,天空湿云微布,果然是一派胜景。慕容焉连连暗叹,想不到二哥在这京师西城竟有如此一片大院子,这时一望阁下,却早已设下丰盛的酒宴,而且是三个座位,慕容焉当即心中一热,知道那是卓北庐为大哥虚设的,当下心中感铭不已。
  卓北庐一见慕容焉到了,不由得眼前一亮,遂挥手凭退诸人,扼腕赞叹。慕容焉抱拳见过二哥,卓北庐急忙拉他坐下,道:“三弟,你我本是结义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倒是为兄,方才竟然没有认出是三弟,三弟你可不要怪我啊。”
  慕容焉急忙道:“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小弟外貌有变,实属巧缘,怎么能怨得到二哥头上。二哥不问,我也正要说与哥哥听呢……”当下他将自己在霁霖幽谷的事情简单地说与卓北庐听,但其中关于自己与赵馥雪的事就不好意思说出,隐瞒了过去。饶是如此,那卓北庐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希嘘而叹。
  卓北庐道:“前些日我还听说三弟在鸣月山一剑慑群雄之事,正有意到鸣月山一行,去拜见荻花洲的主人呢,想不到三弟你就来了,听说三弟方才还被我那小侍女奚落了一顿,为兄已经责备过她了。”
  慕容焉连忙摆手,道:“二哥,这件事愿不得她,你莫要再为难她了,否则兄弟才过意不去呢。”
  卓北庐看他还是依然不改当年的性格,当下微笑答应,一面和慕容焉举杯饮了三回,虚敬大哥又饮了三杯,慕容焉又敬了二哥一回,道:“二哥,这年许来,我少听到你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挂念,二哥你这些时候过得可好?”
  卓北庐闻言不觉觑然一怔,突然望住慕容焉道:“难得三弟如此挂年为兄,这几年我也很想念你和大哥,只是难得有空去看你们,但我听说你和大哥都功成名就,为兄我心里却高兴得很,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们的兄弟,我们三兄弟就算我没有一点成就……”一言及此,复是一叹,又和慕容焉对饮一杯。
  慕容焉道:“二哥,别人不知你,难道我还不知你么。二哥怡神养性,琴酒寄情,文采风流,武功高强,若是有意功名,我与大哥岂能望你颈背,光看二哥的诗作与这‘灵枫主人’四个字,就算那‘竹林七贤’在世,也不遑多让,此等风流洒脱,岂是常人能知的!”
  卓北庐闻言不禁一震,深望慕容焉一眼,道:“当此九州鼎沸之秋,绝无世外净土,欲得天然高隐幽逸之致,势必难若登天,唯有吟诗绘兰以求净心涤乱,徒然自娱罢了。还是三弟了解我,但说到智慧武功,你在我们三兄弟中那是我与大哥绝对难及的……”一言及此,倏而一转,道:“说到文采,三弟也是胸怀罗锦,方才听说三弟你为了买我那卷拙文,去当铺当了什么东西是么?”
  慕容焉闻言,歉然一笑,道:“小弟倒叫二哥见笑了,我却是将鸣月山有琴疏姑娘所赠的灵犀匕给当了,所以才能买到二哥的诗作。”
  卓北庐轻“哦”了一声,道:“看来这位有琴疏姑娘的一番良苦用心算是白废了,我的三弟一定是另有心仪的姑娘了,什么时候可要给兄弟介绍介绍。”
  慕容焉被卓北庐说得脸上一红,道:“二哥,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来了这么久我也没听说你给我娶了房嫂子。这有琴疏姑娘娴美无比,才情高雅,又岂会看得上我。我方才发现后面有几个摩利的弟子跟着保护,实在不得自由,就索性将那匕首当了,也好让他们有点事做,否则怕是要打扰我和二哥饮酒了……”那知他话未说完,阁下突然上来一位侍女,呈上来一封匣子,道:“启秉主人、慕容公子,门外有几个带剑的人,说认识慕容三爷,叫我将这个匣子送过来,说完就匆匆走了,奴俾不敢隐瞒,所以就来打扰主人和三爷。”
  一言甫毕,那侍女早递上了那个锦盒,卓北庐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下。看了慕容焉一眼,笑道:“三弟,这东西怕是给你的,还是你自己看吧。”
  慕容焉叹了一回,当下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正是那柄灵犀匕,另外还有三颗晶莹璀璨的东珠,颗颗都有牛眼大小,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另外还有二十两金子,但可惜的是送这连个名字也未留下。慕容焉吁了口气,道:“这些弟子想的可真周到,但可惜的是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买卖人,但有琴姑娘的匕首总算找回来了。”
  卓北庐笑道:“三弟你这就不是了,如今你已是摩利国的主人,这么多人的宗主自然不能太拿不出手,你还是看开些的好……”言毕又时一阵大笑。
  慕容焉无奈,当下道:“二哥,今日我们难得相聚,不说其他,小弟今日却要陪二哥大醉一场,只要二哥不心疼这上乘的藏酒才好。”
  卓北庐闻言,也精神一振,当下豪气顿生,立刻又命侍女抱了一桌的酒坛,有春酒、颐酒、桑落酒、江南白醪过来,当下兄弟二人且谈且饮,促膝长谈,叙过阔别之意,最后一直饮到晚上,将宴席撤了,转回一间雅室,重新开宴。这室中明窗净几,竹棍茶炉,琴画映壁,这时有几个侍女进来将铜炉之中沉檀燃热,复又退出,不再打扰他们兄弟醉饮。卓北庐已经酩酊大醉,但慕容焉却怎么喝也不能醉,一个想醉酒的人若是遇到此种情况,最是痛苦。是以他愈饮愈觉不安,但闻房外檐溜铮琮,雨也稍住了,推窗一看,但见晴空净扫,一川明月,几茎花木,令他又想到了霁霖幽谷的月下胜景,还有赵馥雪那嫣然的笑容……一想到这些,慕容焉不禁心中凄凉,暗暗莫念着赵馥雪的名字,不知她身在何方,真是对景怀人,梦魂颠倒。
  年轻人痛苦地将窗合起,回身看那卓北庐爬在桌上,急忙将他扶起,搀着他到了床上躺下,自己却轻轻地出了精舍,纵身上房,一阵飞掠,晃如尘烟一般,不见踪影,飘没于京师城中。这棘城果然是怏怏大都,城中房舍俨然,整齐划一,从上往下一看,但见鳞次栉比,层层叠叠,月夜之下挥宏气魄,确有王者之气。
  慕容焉掠了许久,倏然驻足于一处高脊之上,吁气四览,倾舒心中郁结。这时但觉耳根轻彻,夜静天高,月影云光,令人眼界俱空,心中为之一畅。正在这时,突然看见街下闪过几道人影,背上背着一个口袋,鬼鬼祟祟地匆匆掠上屋檐,急向东去。当下心中一怔,稍一踌躇,当下悄然纵身跟了过去,紧紧尾随在几个夜行人背后。这几人轻功颇不简单,但可惜的是,慕容焉的功夫却更厉害,如影随形地跟着几人,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过了不久,这几个夜行人突然跃入了一家大的宅院,慕容焉跟入一看,但见这处府邸极大,建筑精美,设花错石,修园累山,层层叠叠,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家。
  慕容焉一进这家府邸,顿时心中一凛,立刻提高了警惕。他发现这府中的气氛很不一般,那假山小林花园之间,似乎有眼睛到处洒看,不过这也难怪,象这种大户人家,招些护宅的武士也是常有的事,但那几个夜行人一入府中,顿时速度放慢了许多,照常理说那些护院的武士应该早就发现了,但结果那几个人反而象没事人一样,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就是府中的人。但慕容焉却不是府上的人,所以他立刻用上了上乘的轻功,直接在府中甬道上走,不过他走得速度太快,寻常人只觉月光一暗,眼中根本看不见,所以轻松地从正门进去,绕过了外层的眼线,才重又上树,跟着几人。
  那几个夜行人行到一处院落,突然在一灯光尚亮、房门紧闭的屋外跪下,躬身跪地向屋内行礼,恭声道:“主上,人已经找到并带到府中,特来复命。”
  屋中灯光噗地爆个灯花,但见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映在门窗之上,轻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们先将人好好伺候,各自退下吧,他日我令有赏赐。”那几人闻言,恭身应命而去。几人走后,那门吱地一声打开,屋内灯光顿时从门口溢出,将一个人从屋内推了出来。慕容焉立刻屏住呼吸,在树上将眼细眯成一条线逢,并不丝毫转动,是以那人并未发现他的存在。但他的样子慕容焉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见这人乃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生得双目俊朗,剑眉隆准,浑身着一件非丝非绸的儒白色衣衫,头带梁冠,慕容焉心中一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段国令支城所见过的慕容的三公子——慕容元真。没想到这里原来就是他的府地,难怪如此豪华了。
  慕容元真喊来一个侍女,吩咐准备酒宴,又命人去请宓夫人过来赏月。
  不足片刻,下人们立刻在这院中一处淡雅宜人的敞轩亭内备好了美酒佳肴,正在这时,有两个美丽的小侍拥着一位女子从那月亮门外,沿着孵石花径,婷婷走来,遥遥但见此女身着一身白衣胜雪,腰系碧罗之裙,足登步云履,生得是目藏秋水,发似乌云,体如桃花,姗姗而来,到了阁下,向慕容元真裣衽一礼,出言犹莺声宛转地道:“夫君,你……怎么这时突然有些雅兴要赏月饮酒?”
  慕容元真望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宓夫人看旁边还有下人,羞得满面泛红,脸晕朝霞,想要挣拖,但终于没能逃得出去,只好薄怒佯嗔地瞪了慕容元真一眼,任他抱住,不再反抗。
  这时,树上的慕容焉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扑地一声如被刀扎了一般,眼中酸涩,一颗心在锋利的剑刃上徘徊,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不发出一点声息——他看到了薛涵烟。慕容元真口中的这位宓夫人,竟然就是自己当初一心爱慕的芙蓉眷主,年轻人脑海中登时一片空白,死一般的沉寂使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挣扎的呻吟。昔日的一幕一幕,如电光火闪,在脑海中连现不断:兰径山初遇佳人,右贤王府的拈花品剑,神武门‘君临剑决’,王宫大宴,御园倾心,同被西门若水劫持,赠‘软玉甲’……一切一切,令他一颗心彻底的碎成了千万片。当初在鸣月山霁霖幽谷时,西门若水说她曾为了自己摆脱远嫁汉国的命运,将紫柯和她自己对换,那时他还有些不信,但如今亲眼目睹她温柔地贴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而且这个人还是慕容元真,慕容国的左贤王与三公子,但不能否认,此人确实是个很有地位,很有前途,能给她荣华富贵的人,慕容焉又能说些什么呢……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只是恍惚地感觉到他们携手赏望皎皎明月,玉宇澄澄,促膝亲密地言笑,而如今她也再用不着那副面绡了。一直到了漏箭将发,铜鼓初敲,烛跋三现尚散席离去,而宓夫人也陪着她的丈夫前去休息了……直到此时,慕容焉一动也未动,他的心死了。而他的肉体却和那棵树合在了一起,恍惚地独自待了一个时辰而不自知,待他徜徨有觉,但见流烟澹沱,水木清华,人去院空,只自己一人而已。
  当下他出了王府,怅然不知所之,一个人象游魂一样,在无边的夜色中,孤独地走。
  他自己本以为不能保护薛涵烟而不敢承认自己爱慕的心,当知道她被嫁到汉国时,慕容焉雨中挥剑,几乎吐血身亡,但如今又怎么样。她却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无瑕,为了荣华富贵,她欺骗了自己,更害了那可怜的紫柯的一生。慕容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这个女人,如今反而觉得她甚至连西门若水都不如,起码西门若水是真性情。薛涵烟的确很美,美得出尘超俗,使人敬仰而不敢正视。令人觉得渴欲亲近,而又不敢亵渎,但她的心似乎未能如此。慕容焉自从有了赵馥雪,已别无所求,但今日一旦印证了她当日的欺骗,年轻人的心第二次沉浴在痛苦之中!
  慕容焉爱她的人,但更爱她的心。但在睽别数年之后的今天,蓦然见到她的芳踪,以前所有的爱,突然变成了一种痛苦的负担,只能承受,默默地承受着。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赵馥雪,他这时好想见到她,将自己经年的事,这件一直隐瞒着她的事全都告诉她,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地爱她——但赵馥雪如今生死未卜,而且还跟一个觊觎她美色的南飞鸿在一起,一想到此,年轻人长叹一声,心中一阵剧痛,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但他一点也没觉得疼痛,因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心痛更痛苦的呢!
  他一个人蹒跚地摇晃着,嘴中不停地流着鲜血,遥遥空空的街上,暗夜中,只有他一个人……
  当晚,慕容焉是如何回到灵枫园的,自己已记不起来,到他醒知,日薄红窗,天色已高。起身一看,二哥卓北庐正焦急地看着自己,这时见他醒来,急忙命侍女们取过补身的鹿汤给他喝。
  慕容焉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二哥,我记得好象一个人逛街……怎么又在这里了?”
  卓北庐太息一声,道:“三弟,那有逛街逛得几乎吐血死掉的,你到现在还要瞒我么?”
  慕容焉苦笑地摇了摇头,只道无事。但他实在不想在去想薛涵烟的事,既然紫柯的命运已无法挽回,她也得到了她希望的,自己又何必再去破坏她呢,一切随缘吧。
  从这天后,他就在卓北庐的灵枫园住下疗伤,却说这一停就是十天,其间有七大境天的弟子禀报,说至今仍未能找到赵馥雪和南飞鸿的踪迹。慕容焉为悲难胜,仰天太息,心灰意冷之极,倏忽回到灵枫园,却见那卓北庐正寻自己饮酒下棋。当下见他回来,急忙拉他到了棋亭,这时那亭下早有一群府中的侍女们准备停当,当下两人一坐,那群少女立刻围在旁边观看,今日这卓北庐竟然没有赶她们走,任她们叽叽咋咋在旁边指指点点,掩嘴谈笑,她们哪里是看棋,分明是看两位美少年的。
  慕容焉当日跟‘竹溪眷主’封子綦学弈,已深得其精髓,如今下起来顺手拈来,两人下了三局,那卓北庐只赢了一局,但他心理明白是慕容焉故意让自己,好让自己在这群少女面前有些面子,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连连称赞慕容焉的棋艺,一面道:“我这个‘灵枫之人’平日自以为棋术高明,今日遇到三弟才知道什么叫闭门造车,原来那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他的话顿时引得众女一阵娇笑,慕容焉抱拳道:“二哥,分明是你让着我,故意输给我来着,又何必在众位姐姐面前挖苦我呢。”
  众女听他如此口甜,无不心满意足。但更高兴的却是卓北庐,这几日慕容焉一直愁眉苦脸,如今终于会说笑了,那自然是好了许多。当下命侍女们就在棋亭准备酒菜,让她们也一起列座。这下可乐坏了一群少女,立刻忙活起来,稍时早备好了一桌酒菜,大家一起且饮且食,好不快乐。
  席间,卓北庐道:“三弟,今日为兄接到左贤王府的请帖,明日三公子慕容元真在城东霞映湖备下酒宴,请京城内的文人雅士前去饮宴,为兄也在被邀之列,不知贤弟能否随我到霞映湖一行?”
  慕容焉闻言不禁一怔,突然停杯默然忖了一会,不知该不该去。既然说明了是慕容元真请客,到时怕是会遇到尴尬的人,但转念一想,自己堂堂男子,行乎当行,止乎当止,又何必在意些许之事,反正自己也正要将手中的‘定燕剑’交还给他。当年自己初归慕容,与一个少年在流碧河畔隔岸对饮,当时他赠剑让自己解围,通过崔毖之口已经知道了他就是慕容的三公子加左贤王。
  当下他拿定了主意,点头答应。
  卓北庐高兴得很,当即和他饮了一回,又命一群少女去敬他,那群女孩子们当即一轰而上,你敬我也敬,慕容焉喝了这个的,自然不能不喝那个的,结果喝着喝着,连他自己也糊涂了哪些的喝过了,哪些的没喝过,反正她们灌酒时一概都说他还没有喝自己的,结果被灌得晕头转向,连连告饶,那卓北庐才让一群女孩子停下,饶是如此,你看他却脸上发红,爬在桌子上再也起不来,弄得一群女孩子掩嘴直笑……
  第二天,卓北庐命两命侍女为慕容焉收拾一回,给他换了件儒白长衫,头挽白纶巾,足登剑靴。他本来就英姿惊人,如今这一打扮,更是晃人眼睛,看得两个少女芳心扑扑直跳,借着为他梳理,磨蹭了老半天,结果慕容焉实在等得心急,正见二哥进来,这下才解了围。当下府中备下马车,一路东行,路上那卓北庐说了些事。原来,慕容元真向来不太理会国中大事,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雅坛领袖,最爱与文人雅士结交,游乐燕饮,提诗作赋,与论琴书,谈玄说道,最近更是结楼于霞映湖畔,取名为‘影竹楼’。有暇便啸风吟月,竹影谈箫,集交游燕于其中,诸国人都笑他不思进取。而国中大事,多由他的大哥,也就是慕容的大公子慕容翰处理,他倒落得自在。而且,如今的慕容的国君慕容廆心怀仁恕,名播四海,中原的名士来投靠的不知凡几,而他也爱慕玄风,自从慕容元真取了一位宓夫人,善画,精通玄学,所以很得主上欢心。
  慕容焉一言不发,时常往窗外观看,不多时车驾到了一片湖畔,卓北庐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侍女,他们一共四人,当下下了马车,到一亭下,早有一人候在亭外,见他们来到,立刻迎了上来,恭身抱拳道:“原来是‘灵枫主人’卓先生到了,快里面请,西畔‘竹荷轩’已有不少雅客到了,正在饮茶,先生请随我来。”
  卓北庐道了声“有劳”,当下携三弟振衣而入,一路上但见这霞映湖竟然不小,湖光青碧,湖的北面和东面都是松枫,惟独西面是一大片竹林,乃是棘城内的一处胜景,但自从慕容元真在此建楼,这里俨然成了风雅之地,寻常百姓根本无缘到此人。这靠西一面尤其精美,湖中有荷,与岸边的修竹相映成趣,所以那湖边之所才叫‘竹荷轩’,远远望去,轩中宽敞洁净,多设茵席几案,已经有了不少的人。而自那‘竹荷轩’往西有条石子甬道,通到竹林中的一处红转绿瓦的建筑,隐现在猗猗修竹之间,略见头角,果然是雅致不凡,独树一帜,不用问那里必然是‘影竹楼’无疑了。
  ※※※
  卓北庐四人随行到了‘竹荷轩’下,顿时有不少峨冠博带的文人雅士起身抱拳,卓北庐施然还礼,并给人介绍了慕容焉。但慕容焉来时嘱咐二哥叫自己秀焉,这是他小时的名字。是以众人见他神姿高彻,卓朗不凡,纷纷惊叹,恭敬地叫一声“秀焉兄”,他的出现顿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是羡慕,是嫉妒,是不屑,不一而足。
  慕容焉神态和蔼自任,令人如沐春风,但也有人一见到他就生气,第一个冷言冷语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五官端正,突然离座而起,遥遥向卓北庐道:“原来是卓兄,兄弟岑少沣上次未能前来参加茗诗佳会,但事后却听说卓兄即席吟了一首好诗,叫‘仲宣有瑰节,孟阳多奇行,自古风流士,何必玉貌雄’,果然是非同凡响,天下名士理当如此,诸君以为然否?”
  卓北庐闻言不觉一怔,顿时不知所措。他这话很明显是冲着慕容焉来的,仲宣、孟阳二人都是相貌不佳之人,但二人却名声播于天下,这首诗分明是说自古以来的风流雅士、高贤逸人多是相貌平凡,而那些绣花枕头之辈,却少有才气,不足一谈。
  众人闻言,还真有不少人轰然叫好,但最难看的还不是慕容焉,而是卓北庐,这诗是他作的,如今别人却拿它来讽刺自己的三弟,如今众目睽睽,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焉淡然一笑,向岑少沣一抱拳,道:“岑先生果然是位雅士,但我也有一首诗,不揣冒昧,却在诸贤面前献丑了……”当下他洒然一笑,道:“颜貌本为父母生,爱憎全因一心成,君若果然风流士,心自无碍比月明。”
  众人听他即口成诗,意境又自高上一层,不禁轰然拍手叫好,连卓北庐也不禁为其才思之敏捷所感,连连点头。这首诗的意思是说,一个人无论相貌颜色如何,都是父母所生,无可厚非。而常人或在乎英俊,或讨厌英俊,不过都是自己一心所至,若阁下真是风流之士的话,心中自然不会在乎美丑,一颗赤子之心犹如天边朗月,无滞无碍、潇洒无拘了。
  岑少沣闻言,不禁脸上一红,顿时无言。这时,那仆人急忙为四人寻了一处设有青玉簟的雅座,方待落座,突然听到远远传来几声掌声,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好一个‘君若果然风流士,心自无碍比月明’,出言不俗,定然是风雅之士,不知阁下雅号如何称呼?”声音未歇,轩外施然走来四人,为首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俊朗潇洒、英挺超然。女的如水中芙蓉,颜色殊绝,可称得上倾城之色,他们身后两非美丽的侍女,一个手中奉琴,一个捧着一坛沉檀,到了轩下,行到东首主人席位驻足停身,轩下众人顿时纷纷起身,齐齐抱拳为礼,口中皆恭声道:“见过三公子,公子夫人!”
  原来,他们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元真和薛涵烟。慕容焉觑然一滞,卓北庐早拉他随众人行礼。礼毕,慕容元真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说话,诸贤于是纷纷礼谢落座。
  慕容元真望了慕容焉一眼,微微一怔,道:“这位先生,光临此地,实在令霞映湖畔增色不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卓北庐闻言,急忙起身抱拳道:“区区不才卓北庐,他是我的结义兄弟秀焉,在下未经三公子同意,就带我三弟来,还望恕罪。”言毕,又拉慕容焉上前行礼,慕容焉望了薛涵烟一眼,见她只随便看了自己一眼,便转向别处,心中一阵惨然,抱拳道:“在下东川秀焉,今日不揣冒昧,前来赴会,望乞恕罪。”
  慕容元真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道:“秀焉先生果然天姿绝朗,仪表非凡,诗才更是令人敬佩,今日阁下能来,已是大幸,却如何说这种话,先生请坐。”
  众人对慕容元真这么看得起这年轻人未免吃惊,薛涵烟也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慕容焉抱拳谢座,当即携二哥坐下。这时,轩外行来一行美丽的少女,手中托着精美的点心酒菜,临轩依次为各人呈上,待众女退下,慕容元真与众人邀饮一回,始道:“诸位都是来自各地的名士,潇洒风流,文采斐然自不待言,今日我们所谈的一不是玄,二不是诗,却是我燕国大势,你我今日不分上下,不论位尊,诸位可畅所欲言,不必顾忌,否则元真才真正失望。”
  众儒闻言,齐声叫好,岑少沣拊掌道:“三公子果然进善如流,非同一般。我岑少沣自汝阳远来,早慕公子开席清谈,更听说宓夫人琴技独步京师,不知我等清谈之前,能否聆听一回夫人妙音呢?”此人一言已毕,四下早有人击掌附和。
  薛涵烟闻言不觉浅笑,转望慕容元真。
  慕容元真向她温柔地洒然一笑,颔首谓众人道:“众贤有命,岂敢违拗。诸君就请先饮一会,且听我夫人弹奏一曲‘溪沙流碧’。”
  众人闻言,顿时都静了下来,将双眼望着琼姿玉质、美貌绝伦的薛涵烟,但见她玉腕调弦,铮地一声开首,接着一双春笋般的纤纤玉手轻挑漫剔,奏出一阙优美的琴曲,四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恍如行在一片竹溪流畔,但见溪清见底,细石沉沙,四处风景如雾如霭,令人沉醉,听得众人心中一片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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