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版作者云外山》第26/165页


  第二天,登石镜果然放出消息,说后天要到西郊狩猎,消息散出之前,部中已埋伏重兵,布置停当,而登石镜也按慕容焉的计划藏身黄藤一处民宅,静候翌日的决战。但就在他准备等待刺客就缚的第三天早上,黄藤之西十里之外,突然舆马喧哗,阗咽于路,一路上西去数里,铁骑夹道前驱,兵士千余,个个手执戈戟,烟幕逦迤,真是枪槊旗旆,文绣交焕,幡帜飘列,袖带飘扬,铁戈耀日。
  这膘人马前面,为首行着两人,其中一个身穿精致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明光铠甲,头上未带戴兜鍪,却是一副漆纱笼冠,足登虎头剑靴,光采华焕,是武人打扮,却兼俱王者之气,但见他修眉虎目,鼻若悬胆,方脸威棱有力,颌下留一副短须,夹马缓行,手中横挟一柄长剑,看他金龟玉带,衣紫趋前,端的是王者风范。
  在这人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静静含默,五官端正的年轻人,看他年纪不到三十,背束长剑,穿着一身青衣便装,沉静之中蕴含着沛然莫御的爆发力。
  这一日烟霭岚霏,千余人马在两人身后,昏旦在望,浩浩荡荡,行到城外,早有人立刻禀报了隐蔽的登石镜,说段国右贤王段末杯挟幕下首席剑客沈越,率领千余铁骑驻于城外。这下可吓坏了登石镜,他急急忙忙地在活罗的保护下,纵骑出城迎接,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刺客,大开城门,列幡帜,整巾笏,率众远迎十里,乍见段末杯带这么多人马,颇为一惊,当即看到为首两人,知穿紫衣的必是段末杯无疑,而他身后那个年轻剑客不用问就是沈越,相传此人剑成三年内称霸云朔,剑削段国,膺服了五大狼主,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当下登石镜急趋上前,长跪扣请王爷金安。
  段末杯仪甚谨肃,命他起身,登石镜一面传命亲信回城准备酒食送来,转身恭谨地道:“王爷,小吏不知王爷西来,劳动玉趾,实在罪在不赦,有何吩咐只须传讯,不知属下能否为王爷效劳?”
  段末杯似是不愿再多说,微瞌双目,缄口不言了。
  旁边的沈越挟剑上前,很少有表情的脸上现出不悦质问之色,道:“登石镜,王爷来了多时,途中已有劳累,为何不请我等入城,却反来问东问西,是何道理?”
  登石镜闻言,顿时吓得脸色泛灰,惊惶莫名,扑通又跪地,急急辩解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小吏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怠王爷大驾,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晌,听得段末杯轻皱眉头,吓得他顿时神情猛震,终于攒足了勇气,简单地将城内将有刺客行刺,慕容焉设计在城内诱敌之事一一说出,言毕连连磕头,道:“王爷,这两个人着实凶狠,属下怕……怕他们冒犯了王爷虎驾,那时小吏纵是万死,也难弥补于万一了,敬亲王爷恕罪!”
  沈越闻言,不屑一顾地冷嗤一声。
  段末杯微启双目,两眼厉芒倏然敛去,颜色缓和了许多,挥手命沈越后退,一面似是自语地缓缓地哺喃念道:“慕容焉?好个聪明的连环计,想不到慕容竟有些人物……”一言及此,他沉吟一下,向一直伏身恭候王命的登石镜徐徐道:“登石镜,你可知道那两个刺客是什么人么?”
  登石镜听他语气有所缓和,暗暗滴汗,一脸尴尬地道:“恕小吏愚昧,知道今日竟连刺客的名字也不知道,只知其中一人相貌丑恶,其余的王爷我就……”
  段末杯摆了摆手,止住登石镜话锋,仰起脸来,侃侃地似是自语地道:“刺客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诚如你所言,相貌怪异,马鞍鼻,猿耳,双腿粗糙肿大,此人名叫夜杀,世间皆有俗传,说人之死数日之内,夜间会有鸟自柩中而出,叫作‘杀’。这一传闻并非子虚乌有,而夜杀也是由此得名,是江湖上很有名的杀手;另外一个擅使快剑斩人头颅,曾在霍山一剑取下了七位剑客的首级,江湖都叫他秦七剑,他们可能也是我要找的人……”
  登石镜闻言,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道王爷圣明,道:“原来王爷今日挥军前来,也是为了这两个人,只不知……”
  “为了他们?!”沈越冷脸上掠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冷笑,淡淡地接道:“他们还不配,王爷此行率领一千精骑,是为了迎接两株从江南运来的名花,一株吴下丁香,一株楚湘豆蔻,此二花午时即到,在此之前,沈越一人定取此二人人头,献到王爷阶下,何劳千军一箭。”
  登石镜虽很少履足段国的京师令支城,但也听说过沈越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剑气干云,凌厉已极,任何一个听了这番话的人,都会深信不疑。他恭敬一礼,继而神情一舒,转向段末杯道:“王爷,如今离午牌时分尚有些时候,不如先入城休息片刻,待会再来迎接两株圣花吧?”
  段末杯闻言,脸上忽然有了微笑,道:“登石镜,你虽然是一方小吏,倒也有几分气魄,我左贤王兄当日没有用错你。既然你深信本王的剑客,我就入城休息片刻,我倒想见见那个叫慕容焉的少年,他能杀了白月和卓鸢,定下妙计智擒刺客,量来也非凡俗,我们三人即刻入城吧……”
  他指的三人,当然是登石镜、沈越还有他自己,这次登石镜再无惊遽,长揖请右贤王段末杯登马,当下沈越传令众骑就地休息,上了坐骑,随着段末杯入城,一时间只剩一千铁骑,列于道上,执戈戟,列幡帜,环卫甚严,端得是军容整齐,足见右贤王治军有方,实非一般。当下,三人一道缓辔入城,长驱直入部帅府,这时府上早已按原计划埋伏好了,众人乍见部帅归来,颇为一惊,继而见到右贤王段末杯,纷纷被登石镜招出见驾,迎到厅内,十余武士,具甲倚剑,立侍厅外,登石镜早命人奉上茶点,准备酒宴。
  三人饮不多时,天上忽然下了一阵大雨,城外铁甲霜戈沐雨不说,部帅府院内突然若有若无,隐隐约约传来了几片树叶掉下的声音,沈越挟剑而出,登石惊一怔间,沈越已制剑立于庑下,透过空阶滴雨,遥遥望空说道:“夜杀,秦七剑,你们既然来了,为何不象个人一样站出来,你们真以为自己的轻功天下无双么?”
  登石镜见状,知是刺客已至,但奇怪的是手下的剑客竟无人应,大喊了几声“黄衫武士何在”,厅下武士,竟无一人应答,就在此时,大厅之外雨幕中忽然飘来两条人影,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冉冉自雨中穿出,忽焉到了庑下,其中一个果然是奇貌不扬,生得扒鼻子,猿耳,双腿粗糙肿大,身穿广袂紫衣,头带危冠,貌枯形瘠,实在骇人得很,人也因为太奇怪而分辨不出真实年纪。此人手中并没有兵器,但双手沾满了鲜血,一直染红了半个臂肘,显然他的双手就是兵器,而且还刚杀了人,身上散发着股微不可闻的香臭味道。登石镜立刻神意惊遽地想到,方才那几片声响,很可能是他们杀人的声音,因为他发现这两人走路并没有声音。此时骤然联想到几日内被残杀的人,有的如被钝物洞穿心肺,显然是此人以天生神力的双手洞穿。根据右贤王段末杯的描述,此人很可能就是夜杀,真名不详。
  另外一人紧跟在怪人身后,巨准修髯,相貌却象个婴儿,也很难知道他的年纪。此人身穿隐纹缬衣,手中挟了柄湛湛长剑,雨珠打击在青朦朦的三尺青锋上,发出奇妙的声响,沥沥滴下的雨滴带着渐渐褪色的殷红——人的血迹。好一个秦七剑!
  这两人忽焉而至,无声无息,他们穿过雨幕而来,但脚下靴上并无半点泥湿的痕迹,不知是什么功夫,如非观察细微如段末杯、沈越者,实在很难发现。此时雨渐渐减小,片刻之间远空云归,阳洒影露,将两道人影斜映到庑下的沈越身上,阳光遮掩住了他的双眼,但却遮盖不住他那柄未出鞘的长剑所散发出来的无御的霸气。
  夜杀和秦七剑望见了沈越和段末杯,相互望了一眼,秦七剑道:“你是沈越?”
  沈越点了点头,两人的影子覆盖了他的表情,是以看不清楚,只听一个冷如千年不解寒冰的声音,道:“你是秦七剑?”
  两人未曾交手,秦七剑似是已被重击一回,心中一震,随即点了点头,望了段末杯一眼,道:“这么说,这位一定是贵国的右贤王了?”
  登石镜早已被这两人激怒,目眦欲裂,双目火赤,大喝一声,道:“秦七师,你们好大的胆,在部帅府公然杀人,如今见了右贤王殿下,还不弃剑下跪,我王或可贷尔一命!”
  秦七师冷冷撩了他一眼,理也不理,转向沈越道:“你们是来杀我们的?”
  沈越道:“我们是来迎接圣花的,你们?在下只是顺便取你们的人头。”
  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夜杀闻言,喉间突然发出碟碟怪笑,说话声音哝声哝气的,象鬼叫一般,令人心里很不舒服,其实这都是因为他扒鼻子的缘故,实在无足多怪,众人但闻他道:“好大的口气,阁下虽然是右贤王的幕下第一剑客,但却不是整个燕代的第一高手,你想杀我们,而我们也正有杀你之意,你猜我们谁会成功?”
  “在下从来不猜,只有没有把握的人才在拔剑前猜测,答案是我会成功!”
  夜杀和秦七剑闻言俱是一怔,不但没怒,脸上反而立刻慎重起来,忽焉散开成犄角之势,伫立久之,沈越似乎对他们的阵势毫不为意,嘴唇合为一道威棱的弧线,衬托出一张沉毅的脸,那脸上忽然如流过一泓清水,打了一道闪电——他的长剑蓦地出鞘,振臂而起,与此同时,夜杀和秦七剑虹射而至,一个拳风激荡,烈烈可闻,一个人随剑走,剑化银练,虚实相应,凌厉之极。显然两人极擅联手杀敌,而且配合默契,相互补益,这一拳一剑,绵绵不绝,划空而来,激风而啸,刹那之间,剑光闪掣,拳影漫空,把个沈越紧紧罩住。
  段末杯手中捧着盏茶,一直微笑着望向场中,象是在欣赏自己的门客。
  仅此工夫,沈越不闪不避,骤然挥出一道青朦朦的光华,长剑施展开来,卷起一团森寒,如同一座冰山一般突然崩塌,剑尖化为千万冰雪,忽焉罩下,但招数却只有一式,因为简单迅捷,与灵妙的身法配合起来,这一招永无用老,因为只有一式,故可以化化无穷,因为没有攻向,故无所不攻,袭近的夜杀和秦七剑只见此一剑,骤然心中仓惶惊骇,急忙变攻为守,不敢冒进,却不料就在这将变未变的一瞬之机,沈越一剑走实,力重如山地化为两道光华,一道耀想夜杀左胸,一道闪向秦七剑颌下,简易至极,凌厉至极,令人防不胜防,一剑而分高下。
  夜杀和秦七剑脸色泛灰,骤极惊呼,登石镜尚未看清怎么回事,耳中早闻一声闷叫和一声激越的惊鸣,再看时那夜杀已经抱肘登上了庑顶,脸上流露出无限惊惧之色,左臂上鲜血涌冒,转眼把襟衣染红了一大片,秦七剑脚尖点处,人已头下脚上掠上斜对面的屋宇,脸上掠过一抹困惑之色,直到此时,地下他立的地方才见一副衣襟轻飘地上,显然是秦七剑的。只此一招,胜负已分,高强已判,三人都是修为深湛之人,无由所忖,已知进退。只闻秦七剑冷笑一声,道了一句“阁下好剑法,后会有期”,与那夜杀几乎同时鼓臂而起,转身就走。
  杀手就是杀手,眼光机敏地很。只一招,两人便不顾而去,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再打下去,不但赢不了沈越,反而会送了性命,所以他们选择了离开。庑下的沈越轻轻一笑,回头望了段末杯一眼,轻轻舒指一弹,一粒石粒不偏不倚,正打在登石镜侧颈之间,不轻不重,刚好将他击晕。那登石镜只觉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砰然倒伏桌上,与此同时,沈越和段末杯同时振臂而起,那右贤王的轻功竟然不在沈越之下,忽焉纵上屋宇,望夜杀和秦七剑逃逸的方向疾掠而去。
  却说那秦七师和夜杀宛如神龙腾霄,鹰矫翔舞,纵横西去,但他们却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原来,夜杀的腋下还拎着一个少年,一个头发花白的少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焉。原来,这两人来时,先入牢中将慕容焉救出,至于屈云,他们并没有多管,夜杀将慕容焉点了哑门穴置于庑顶,临逃走是,这个奇怪的刺客竟然至死也带着他,但好在此人轻功高明得很,慕容焉在牢中早已不明底里,一路上晕头转向,想问但又说不出口,只能感觉到风驰电掣一般,弄得他一阵头晕,急忙静下心神,闭了眼睛不加多想。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脚步渐渐放慢,却已到了一片山下,但见远峰戟天,轻云流荡,空山静碧,百禽鸣啭,空中散发着雨草的清新,煞是空净。这时,两人驻足下来,夜杀回头看了一眼,见沈越并未追来,长吁了口气,道:“这小子看不出来,还蛮重的,莫非我老夜看错了,他并非象我想的那般是个练武奇才?”
  秦七剑笑了笑道:“老夜你是不是被沈越一剑给击糊涂了,你的左臂受了伤,这样驮着他,不累死已经很走运了。”
  夜杀搔了一回后脑,急忙怪笑一回,轻拍开慕容焉的穴道,慕容焉一开口便道:“我知道你是那个刺客,为什么将我带走?”
  秦七师咦声奇怪地道:“怪哉,盲目人每到一个地方,通常都会问‘这是哪里’,你这个小子还真是不一般,夜杀倒是没有看错呢。”
  慕容焉闻言,转向那有味道的人,道:“你叫夜杀?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夜杀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难看但会心的笑容,道:“小子,你设计抓我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但这次你走运得很,我们带你走不是想杀你,而是要收你为徒,这次你不但不用死,而且还能学得天下……”说到这里,他本来是要说‘天下无双的武功’的,但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被沈越一剑打败,心中大大不是滋味,稍稍犹豫一回,秦七剑已打圆场道:“天下很厉害的武功。”
  “对,你还能学到天下很厉害的武功,你认为怎么样?”夜杀突然很认真地望着他道。
  “你们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但……但我是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恐怕不能将两位天下……天下很厉害的武功发扬光大,到时岂不辜负了两位的高瞻远瞩?”慕容焉道。
  夜杀和秦七剑闻言,大大受用,欢欣鼓舞,他们对慕容焉的尊敬态度很满意,相互看了一眼,欺负慕容焉看不见地使个眼色,夜杀反而鼓励他道:“小子,这个你尽管放心,天下有很多武功很高的人,不是瞎子,就是腿脚不伶俐,你只瞎了眼睛,已经很有潜力了,而且老夫我看你心思机敏,是个可造之才,资质几乎可与我和老秦年轻时相提并论,若是辜负了这一身大好的优点,将来一定会后悔今日拒绝了我们,你好好考虑考虑。”
  慕容焉不知这两个怪人为何专挑自己,但实在是盛情难却,因为不知对方来历,嗫嚅半晌,道:“两位,你们干吗非要这么对我青眼有加?”
  秦七剑闻言,将眼一瞪,道:“怎么,你小子还嫌我们武功低微不成?”
  慕容焉尚未及插话,旁边的夜杀早已不满地向秦七剑抗议道:“老秦,你干吗对有很大希望成为我们弟子的他这么凶,你是不是不想有徒弟了?”
  秦七剑闻言,似是大大地被问住要害,急忙住口,立在一边。
  夜杀转向慕容焉,立刻和颜悦色地道:“小子,你不用多想了,我和老秦那可是厉害得很不一般,今日你若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拒绝了我们,我保准你将来一定回后悔一生的。”
  慕容焉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晚辈不想学武功,因为学了武功就会伤人,还有……”慕容焉好奇地询问道:“若是我不答应你们,你们会不会杀了我?”
  两人闻言,既好气又好笑,秦七师在一旁急得直踹脚,仰天哈了一声,语带揶揄地道:“老夜,这回你可真是失策了,我们这么大的人,还要反过来求一个小娃学我们的绝世武功,跟沈越打架都没这么累,你却拣他回来专跟我们作对,这下好了,我们又不杀手无寸铁的人,又不能把他丢在荒山,那就等于间接杀了他,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夜杀闻言,头也大了一圈,几乎要当场跪下来求他了。
  正在这时,林后突然闪出一人,淡淡一笑,道:“两位何必烦恼呢,就把他交给我吧?”
  慕容焉三人闻言,都是一惊,那夜杀耳力高明得很,如今竟然没能在此人出现之前听到任何生息,顿时惊得秦七剑“锵!”地一声拽出了长剑,和夜杀一起挡在了慕容焉身前,夜杀口中并低低地让他离开,慕容焉知要发生大事,不敢久留令两人分神,当下急忙乱摸着退入一片树后,静听其声,其实他不知道,就在他委身的地方不足三尺处,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立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右贤王段末杯。而前面那个说话的,正是沈越本人。
  夜杀的功夫真得也只能做到很厉害,不能深造天下无双,他不但没能发现沈越,更没有发现段末杯,此人就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直到两人和沈越打在一起,那段末杯依然一动不动,对退过来的慕容焉仔细打量一回,见他惊而不慌,退而不逃颇为欣赏,捻着短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良久微微颔首,突然纵身而起,掠过树稍,直到此时,慕容焉竟然恍然未闻,蒙然不知。
  段末杯驻足树巅,四下观望,遥遥见西面有一爿紫色的花海,散入一片疏林之中,其间若隐若现,似有人影琴声,当下冷冷一笑,振袂而起,于那草丛间横飞如虹,点草而行,忽焉到了那片紫色的花海前,振衣临风伫立,顷刻间但闻那琴声韵致淡远,神清意爽,若渔歌悠悠,韵调绝远,回肠荡气,爽人清听,其间遥见花间有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是个乱发如同旋螺,须若短松,顶门却光光的和尚,此人身材高大,眼呈碧色,意态安详,行止间双手总是合十,竟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碧眼胡僧,另外一女手中挟剑,头挽缓鬓倾髻,身穿杂裾垂髾碧服,从玲珑妙体的围裳中伸出来的淡红纤髾,随风飞复息,若飞燕对舞,如尘外人,但更重要的是此女天生丽质,国色天香,令人惊异。
  这一僧一女恭身侍立,中间端然一女,背对着段末杯危坐在一片花中,膝上横陈一张色如乌木、纹断梅花的十三弦的古琴,这刻正玉腕调弦,轻挑漫剔,进退揉颤,发散妙音,惟见她身穿丹纱杯文罗裙,玲珑至极的腰际束一绛带,美丽的长发若乌云叠鬓软垂及肩,一双纤纤柔荑春葱般的玉手美丽无比,这时闻声突然抚琴止音,袅袅余音,渐渐散去,飘飘荡荡,如随长风,似浴流霞,令人遐思。
  “王爷你来了,我们主人等你很久了!”那个碧眼胡僧见到段末杯,合十一礼,那个碧衣少女也美妙无比地笑着裣衽一礼。
  段末杯本来心怀问难,但如今目睹此景,也不禁心中微震,闻言道:“江湖上都说,天下最神秘最美丽的女人古壁仙绝世无双,见到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永远追随左右,绝无背叛,仙子既要见我,更让两个刺客一路引我到此一片牵牛花中,莫非把我当成蛮牛来牵,如今我来了,却又为何不肯让我一睹芳容,也好令小王不虚此行。”
  古壁仙依然背对着他,口吐莺啭清音,轻舒地道:“王爷太严重了,天下谁不知王爷乃段国中流砥柱,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我牵着走,未免太抬举我了,贱妾在莽莽江湖,汲汲无名,一不及莲花山剑壁的有琴疏姑娘弹铗五陵、钱塘横笛,也不及燕代七圣,或出入烟霞,或横眄天下,区区不过是一介天涯倦客,海上苍颜,颜色实在不足王爷一看,不看也罢,到是王爷,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恐怕无不在你的宏图大志之中,区区一个段国的右贤王,如一片困龙之滩,不知我说的对么?”
  段末杯闻言神情猛震,霍然望向这个神秘女子,两眼厉芒倏然敛去,转而淡然一笑,道:“你这话何意?”
  旁边那个碧衣女子扬黛眉道:“右贤王,我们宫主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自然有足够的证据,难道你还要小女子一一开列出口么,王爷是个有宏图大志的人,志向绝不在一个段国,我们宫主最欣赏的就是天下叱咤风云的英雄,你又何必谦虚呢。”
  段末杯闻言,脸色骤变,突然戟指喝道:“本王乃是段国国君的堂弟,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何求,你少信口雌黄……”
  哪知他话犹未毕,一直静默的碧眼胡僧突然同时大声地遥空自语道:“去年三月,沈越杀贵国国君到晋国的密使,获秘函;七月,暗中扩展军备,屯兵上谷之东山中;今岁,广募剑客谋士;四月,暗中联络崔海流霞渚的主人,对晤一月,两睹月圆,始禀报你的从兄国君;五月中……”
  “住口!”段末杯突然打断了胡僧,眼中闪耀出灼灼的光芒,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缓了一缓,神情突然变好,但就在此时,那古壁仙突然冷冷地道:“王爷,你最好不要出手,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握能杀了我们三人,更何况你杀了我们,反而会让贵国国君更早的知道这件事,你以为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么……”
  段末杯是个心思机敏的人,闻言知此说不假,当即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古壁仙续道:“而且,我的这位寒忍大师连青城玉楼的宗主‘八百孤寒’吴月天也不是他的对手,加上本宫,你未必能杀得了我们,生死在谁,尚难预料,况且,我们此来乃是助你,不会是你的对手。”
  “助我,你们为什么要助我?”
  古壁仙道:“实不相瞒,本宫主的居处远在天山雪岳峰云林宫,离中原太遥,但近年来中原纷争,刀兵四起,所以贱妾有意在燕地辟一清凉胜境,以作参修,此地不在别处,正是段国的密云山。”
  “的想在密云山划为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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