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版作者云外山》第9/165页


  凌重九沉默不语了,他能说什么呢,听秀焉的语气,让他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甚至连拒绝违拗这种帮助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只能选择了缄口不言,或许如此尚可减少秀焉因跟自己说话而造成的消耗,这恐怕是刻下他唯一能做的事了。但不幸地是,秀焉还是开口了。
  秀焉道:“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段路,你不要说话,休息一下吧!”
  凌重九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只是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也许此刻秀焉正想他又昏过去了,他吃力地笑了笑,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光景,地上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渐渐地慢了下来,头上象蒸馒头一般直冒白雾的秀焉停了脚步,扭头道:“凌伯伯,我们到家了!”言间充满了高兴的语气,但他倏地想到凌重九尚在昏迷,忙捂了嘴,不意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身音,道:“我看到了!”把小秀焉骇了一跳,他眼中露出讶异之光,嗫嚅着自嘲说道:“我……我还以为你又昏过去了呢!”
  凌重九吃力地笑了笑,秀焉连道难怪,却闻凌重九接道:“但我却只看到了雪和树!”
  秀焉闻言精神一振,星眼一眨,一面抹汗一面自豪地道:“这可是松居的秘密,我们乞郢的部帅干虞伯伯第一次来时,也不知路在哪里,凌伯伯你知道么?”
  这刻凌重九正在默忖,他见这秀焉不足一日,但他身上处处透着股灵气,此子虽有仲宣、孟阳之丑陋,但他的眼睛告诉凌重九,这绝不是他的庐山真容。秀焉相貌隆准,目藏日月,乃是天日之表,具九天龙相,祥麟之姿,如今的他正如一颗蒙尘的珍珠,他日一旦拭去尘埃,璀璨光华定然湛湛烁烁,彻照天下。难得的是他处穷困冻馁而志不变,身处饥寒,却依然神紧骨坚,小小年纪实在殊为难得。一想到此,凌重九不禁心中大慰,哪知他正想间,忽闻秀焉考问,轻哦一声,向那片雪凇一望,但见前面的树木颇为密集,只有一处稍显宽松,不禁答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入口一定不在宽松得颇象入口之处,对么?”
  秀焉不禁一怔,一时心中益加钦佩,点了点头道:“凌伯伯很厉害啊,那里真的不是入口,从那里进去,不一会儿一定会再从那里出来,真的入口在左面最高一棵树右侧,里面可复杂着呢!”说话间,小秀焉背着凌重九果然从那棵树旁穿了进去,往复展转再三,不一刻一脚踏出了树林,凌重九抬头一看,前面竟然是颇为宽阔的空地,周围密密匝匝的雪凇、高楸、灵枫、白桦等林木将这片空地裹了个严严实实,俨然如一隅海岛一般。空地靠南面竟还有一个十四、五丈的封闭的寒潭,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潭前六、七丈处,慨然独立着一棵根若龙盘蛇走高有两丈的松树,饶然有趣。
  松树又名十八公,乃是正人君子的象征,眼前这棵形如虬龙,劲傲雪霜,但更奇怪的是,那棵树冠左面一半光秃秃的干枝虬然,浑身凝着一层厚厚的光滑的积雪,而右面一半却依然碧繁叶茂,一如傲雪的竹柏一般,但这中情况很是奇怪,通常是很难出现的。在那繁茂的枝干中间,如鸟笼一般,搭有一座不大的木屋,这一切都令凌重九惊奇不已。这刻的他似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屋这么高,我又受了伤,我们……怎么上去?”
  秀焉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扶着凌重九到了七、八合围的树前,用手攀住左侧一个碗口大的树疤向右一拉,奇异的事情出显了——那巨大的树干中一块高约八尺、宽为五尺的一层厚厚的树皮,象一道门一样被推到了另一边,里面竟颇为宽阔,一个大书橱贴着里面的树壁,呈现圆状,却并不占了许多地方,但这里的书好象特别多,沿四壁放了一些,西面还有个小木梯,可以直上方才凌重九在屋外看到的树冠上的小木屋,上面也隐约有很多书卷。在下面另加睡床书桌之类,剩下的地方就不多了。床头有个木几,摆着几个竹杯茶和一个烛台,上面还有半截残烛。竟还有手制的粗糙的木桌、木椅和两张木床!
  此门一开,外面的皑皑的雪光把这个房间照得通亮,凌重九愕然四瞥一眼,但见里面纤尘不染,拾掇得极是清洁。虽然陈设简陋,但桌椅灵巧,打扫得乾乾净净,堂室虽小,但门、窗、壁、顶一应俱全,任凌重九瞪大了眼睛也想不到,此地竟然有这么一处胜景。
  凌重九直到此时方明了于心,但又不由得想起方才自己的话,如今想来自己都心中发噱,同时有惊异不已。一时他好奇之心顿起,几乎忘记了胳臂及胸肋的剧痛,当下小秀焉将他平放到一张木床上,自己却颓然地软到榻上直喘气。他一定累坏了,累得连站起来坐到木椅上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到这个孩子这半天来竟将自己从死神手中弄到这里,不由得惊奇不已。他缓了缓胸中之气,细细打量那孩子,这刻才发现他奇异的样貌,不由得心中一沉,继而默然一声长叹:“造化弄人,想不到在如此之地,竟遇到了一个心地如此坚强善良的孩子。看他面容气色,必是五经中遭受阴侵,阴寒之气滞伏而湛积其中,这刻其经脉之中如水道拥塞,精气不行其原,以至五经不通,筋骨缩而不达。想他身罹天下无人能治之症,莫非是天意如此,让自己死了才能达成愿望么?!”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好累,几年来的艰辛、失望,如一江洪流,齐涌而至,他甚至有的时候想永远不再起来,一如现在这样。寒冷以及昏沉的感觉又浪涌而至,他又陷入了沉沉的梦魇、旋涡……
  夜黑漆漆的,风穴山籁的异啸声绕着数枝的咯吱吱的响声深深地敲击着他的心灵,冰冷的飞雪撒到他的胳膊上、脸上,顿觉一阵竦然的麻木。他突然他发现自己竟被人结结实实的绑在一棵上,前面站着一个人,一个手里拿着火把,朦朦胧胧的人。
  “是他,果然是他!”凌重九心地嘶叫道。
  他是谁?
  凌重九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可以感觉到,这个黑影就是那个人,那个出现在白马寺的人,他一路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跟着自己,并一路追杀到此。这个人曾打伤了白马寺阑台石室的替心大师,以一种无形无影的暗器死死地跟着自己。当处,自己在阑台石室只得到了两枚玉龙子,而那四卷竺法兰大师的经卷却不知所踪,不问可知,必是被此人攫去了。一想到此人狡黠阴狠的机心,这位名震天下的高手也不禁心底颤抖。
  那黑影狞笑着缓缓移到近前,凌重九目眦欲裂地怒喝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黑影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口中发出了碟碟怪笑,并不理他,只一脸残忍快意地将整个火把放到他的胳膊上烧他,凌重九疼得肝肠欲断,他几乎可以闻到自己被烧焦的肉味,顿时五脏翻腾,张口欲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黑影双眼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眼中闪耀出灼灼的光芒,阴声细气地威逼道:“告诉我,玉龙子在哪儿,告诉我我就放手!”
  凌重九面凝寒霜地咬了咬牙,他不能说,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巨大的疼痛令他出了一身一脸的汗水,他咬得满嘴鲜血,将头扭到一边。毕竟,天下没有几个人能眼看着自己的手臂在自己面前烤熟。但他实在忍不住那巨大的疼痛,不禁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双目火赤,突然啊地大喝一声……
  乍然惊醒,凌重九出了一身的汗水,这时才知方才只是一场恶梦,他抹了一回汗水,无力地抬起头,昏惑的灯光下发现地上真的溅了点点的血珠,不禁心中一惊,头脑好象清醒了许多,抬头一看,见地上正扔着一支堪堪熄灭的火把,而小秀焉就站在自己身旁,面如死灰,冷汗洋洋,两股颤颤,上下牙床直打颤,浑身也不停地打哆嗦。
  凌重九大惊失色,颤抖的嘴唇操着孱弱的声音,问道:“孩子,这……是怎么了?”
  秀焉惊愕地充耳未闻,凌重九连问几声,他才悚然惊醒,脸色遽变地一哆嗦,猛地瞪大了眼睛,许久方缓和一点,道:“凌伯伯,你……你看看你的断臂……”
  凌重九经他一提,顿觉断臂疼痛难忍,发现那段臂处竟严严实实地裹了层棉毛兽皮,透过那层棉毛兽皮,竟隐隐可以闻到一股烧焦物的气味。
  “难道我梦到的都是真的?”凌重九疑惑地望着那截断臂,转问面色惊怕的小秀焉。
  秀焉犹有余惊地道:“这是猎原叔叔教我的方法,他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夫,但……但我怕你疼痛难忍,就趁你睡着时先用冰雪将那条断臂冻麻痹,再用火将伤处弄好,刚才凌伯伯你在睡梦中竟连叫都未叫一声,但脸色很怕人,很怕人……”说到这里,面无血色的少年脸色更惨白了。
  凌重九看却是吓着他了,难得他想到了这个办法,如今胳膊虽痛,但显然伤势不会再起任何意想不到的变化,想到方才所作的梦,自己都觉得可怕,更何况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做这样的事,试想怎能不吓他个半死。但想来此子确实非凡,为了不让自己看到那惨烈的场面,竟独自一力承担。须知此种情况之下,动手之人可能要比被烧之人承受更多的摧残。但遗憾的是,秀焉的努力算是白废了,自己还是在梦中看得清清楚楚。一念及此,凌重九对这个孩子由怜生爱,咳了两声,待气息稍顺,轻轻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虚弱地摩梭他灰白的头发,轻轻安慰道:“孩子,不用怕,好了,都过去了,你看,凌伯伯的胳膊也不疼了,这可全是你的功劳啊!”说着作势晃了晃那截长不盈尺的断臂,哪知堪一晃动,马上一阵揪心的疼痛倏然而至,令得他眉锋骤聚,三缕胡子颤颤不已,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秀焉自打父亲离开后,几曾有人如此关怀过他,眼中含着一泡清泪,眩然欲下,这刻见他如此模样,忙扶他躺下,匆匆去来了块布为他擦拭掉脸上的汗,又取来了一甑肉食和水,脸上布满泪痕,咽声说道:“凌伯伯……你先吃些东西充充饥……”言罢又转过脸去那衣襟拭泪。
  凌重九看他如此伤心,还道他担心自己的伤势,笑了笑道:“孩子,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必会夜眠八尺,日啖二升……”话犹未毕,他突然语气一转,又道:“其实我现在再能吃也吃不了二升了……”言语间竟透出了无限的落寞。
  “为什么?”秀焉转身问道。
  凌重九叹了口气,但他看到秀焉泪痕未尽,神情一转,拿那仅余的右手摩了肚皮两圈,笑道:“可能是以前平日吃荤太多,恶有恶报,竟得了腹瘕之症,所以我只能吃很少的东西,经常只喝些汤。说来已很久未动过荤了,孩子你还是自己吃吧。”
  秀焉闻言突然涕泗交流,望了那甑肉食垂泪不止,抽咽着端着跑了出木屋,到雪中一棵矮松下捧着那甑肉食,扑到雪地上痛哭流涕不止。凌重九很是奇怪,怕他出事,忍痛下榻踱到屋外,淅凛凛寒风扑面吹过,他伤处如锥刺般奇痛无比,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走过来单臂扶起那孩子,亦悲声问道:“焉儿,你怎么了?”
  这声“焉儿”,一如这少年久违的父训,小秀焉一下扑入老人怀中,悲伤之情再也不能竭抑,浑身颤颤地大声痛声哭道:“凌伯伯,凌伯伯,我……杀了我最好朋友……”
  凌重九闻言骇了一跳,忙扶正他,急急闻道:“你说什么,你……你杀了人?”
  秀焉泪痕满面地点了点头,却早惹得凌重九顿足拂袖哎了一声,别头懊丧了一会儿,脸色转沉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秀焉悲声弹泪,指了指木屋西面搭得严严实实的一座小屋。凌重九急急地走进去一看,但见里面只有一个取暖的火堆和五只羊——四只大小不一活生生的,还有一具羊的尸体。这刻小秀焉缓缓走了进来,那四只羊见到他似是见到了同类一般,嚒,嚒地叫着围到他身边,仰起头来舔拭他的小手。秀焉刚刚停了的眼泪重又奔泄而出,蹲身搂着几只叫个不停的羊,恸苦流涕。旁立的凌重九目睹此景,顿时恍然大悟,突然眼圈一红,忙仰了头抑住清泪,半晌……
  老人走过去,一支手挽起秀焉道:“你的朋友就是它们?”
  秀焉抽咽着点了点头,凌重九看了地上那具羊的尸体,倏地眼框模糊,急忙别过头去,点了点头,一把将秀焉抱在怀里,暗暗老泪纵横,抑了半晌,方语气稍平,说道:“是不是为了伯伯?”
  秀焉咽声道:“昨日回来我看伯伯朝凉暮热,饮食渐减伤得厉害,所以……”
  凌重九使劲点了点头,暗暗抹干泪痕放拉住他,抱起那只羊的尸体,说道:“孩子,我们埋了他,好么?”
  秀焉感激地点了点头。于是,凌重九拉着他出到屋外的那颗小树下,与秀焉一起动手将它埋到了树下。待一切事毕,凌重九就待与他一同回屋,哪知他经适才一阵触动,伤口迸裂,浑身抽疼,伤及内息,刚一转身便虚脱了一般,乏力地一头栽倒雪中……


第三集 飞箭摘花 五大狼主
  夜,沉寂而冷静。
  凄冷的北风吹到覆雪的数枝上,积雪簌簌作响,纷纷化为尘烟碎粉,随风扬下,幽远的林中不时传来树干的呻吟,天籁的呜咽声。但树屋那道厚厚的木门,严严实实地将寒冷拒之门外,只留下屋内一盏青灯,一堆碳火,一室温暖。
  秀焉怕那几只羊寒冷,在此屋碳火旁为它们垫了许多柔软的干草,既可卧又能吃,那四只样俱昏昏沉沉,欲睡无睡。这刻凌重九还在昏睡,为他准备的淡菘汤早冷半晌,秀焉看他睡得沉重,没叫起他。这刻正重在火上用瓦甑温热。而他自己,则拿了一卷古籍,正津津有味地在灯下卧草而读。
  突然,凌重九鼻息沉沉地哼了几声,似是沉如梦魇之中不能动弹,头脑清醒却又醒不过来似的。秀焉忙释卷行了过去,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凌重九经外力一助,马上睁眼醒了过来,拿左手撑榻就要坐去,不想他突然一个趔趄,几乎跌到榻上,这时才记起自己的左臂业已断去。剧痛之下,秀焉忙将枕垫垫到他腰下,使他斜倚着。凌重九初从梦魇中醒来,精神好了很多,但身体依然很虚弱,双眼红红的。他倚好身体,叹了口气,继而转问秀焉道:“孩子,你为何不睡,你也累了一天一夜了。”
  秀焉扬了扬手中书卷,疲倦地笑了笑,道:“我有书卷遣怀,凌伯伯不用担心。”言间匆匆从那火上取下瓦甑,将热好的菜汤盛了一碗过来,递与凌重九道:“凌伯伯,你不是说你喜欢喝汤么,这里就青菜多,这是在那边雪库中存的菘菜、菰菜做的汤羹,你尽管多喝些,我已喝了三碗了。”
  凌重九慈祥地笑了笑,接过称热慢慢地喝了起来。说来此汤虽尽是青菜,却极美味。或许是他饿了的缘故也说不定,凌重九一口气就喝了两碗,到了第三碗,早已头上冒烟儿了。他执碗暖着手,和蔼地问道:“孩子,如今我只知道你叫焉,但这是个充满疑问的名字,焉是不知如何的意思,看来你的父亲在给你取名时一定心中有所犹豫,却不知你为何一个人住在这幽林之中,你的父母呢?”
  秀焉闻言,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脸现泫然欲泣之色,缓道了自己的身世。凌重九听过一遍,对眼前这个孩子愈加同情怜爱,想自己终身坎凛、孤苦一生,到如今尚未有家室,更遑论妻子儿女了,老来迟暮难免有思儿之心。如今自己罹病至笃,秀焉就如亲子侄般殷殷服侍。两人一个为父母所弃,一个老来无依,此时俨然如骨肉之亲一般相互依靠。凌重九释碗将小秀焉搂在怀里,心中不期生起了舐犊之情。一双老眼中凝着一泓浊泪。半晌,凌重九凝望著她,目光中爱怜横溢,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道:“孩子,你也累坏了吧,快去睡会儿吧,伯伯自己能应得来。”
  秀焉也不知是久未有人如此关怀,哪里肯去睡觉。只拉住凌重九的一只大手,说道:“我一点也不累,再过一天不睡也没事。”这刻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说话吵醒了几只绵羊,有两只小点的迳跑过来添小秀焉的手,弄得他直想笑。
  凌重九见状,纯诚地笑了,接着道:“对了,孩子你父亲当初如何会选在这里住下的?”
  秀焉闻言停了与它们的玩耍,精神一振,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有个勇敢的故事呢……”接着,他娓娓道来,讲出了一段往事。
  原来,关于这棵大树,有个令人振奋的故事,却说十年前这片森林草原中有一条碗口粗、红头绿尾的恶蟒,经常出没于附近的部落,方圆十里因此而损失的牛羊不计其数,当时慕容部的很多勇士曾尝试围杀它,但结果换来的确是勇士一个一个的失去。直到有一天,那条恶蟒又到附近一牧户兄弟的家里偷食牛羊,结果被老大屈蒙发现,他大喊一声,提着一把长刀和弟弟炜逡追了出去。也不知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畏惧兄弟二人的勇敢,那条恶蟒一溜烟向这棵古树跑来,后面的两兄弟紧紧的追到树下,看到那巨蟒正钻到树洞里去,那炜逡上前一把拖住那恶蟒的尾巴紧紧的不放,而那条恶蟒也使劲的往里面钻,两个相持不下,屈蒙一刀刺进了树洞,将恶蟒钉死在了枯树上。自此,方圆数里再无祸患了。而屈蒙正是欺负秀焉的那个孩子——屈云的父亲。自此之后,屈蒙与炜逡兄弟二人成了部中人人尊敬的勇士。但没过多久,强健的炜逡在一场大雨后就病死了,因鲜卑人敬蛇也惧蛇,都以为是蛇的鬼魂驾雨来索命,自那一后,附近的部人很少再来这个地方。
  秀焉看凌重九几乎听入了神,突然象个小大人笑道:“但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父亲从来不信这些,他说这里幽静人又少,于是将这棵巨树的树洞阔大并清理干净,在里面放置了四书五经、册藏典籍,就在这里骑马牧羊,教我读书……”言间似有回到了过去,怔怔地陷入了憧憬之中。
  凌重九也陷入了故事之中,顿时屋内静了下来。
  那两只羊又回到草堆上睡去了,暖室内只剩下那盏灯,毫无修止地跳动着,嘲笑着不得其门而入的寒风……
  几日之后,凌重九的病似乎好了一些,但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秀焉早将那柄黝木长剑取回,自己独自想了半晌,心道凌重九如今大病虽祛,但仍须好好条补将养,乃是苦于无肉来用。一念及此,他心中复又一阵难过,看来要想凌重九治理痊愈,非得再杀一头羊,但又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这日晚间过了戌牌时分,秀焉方堪堪扶凌重九歇下,慕容干虞忽然从林中绕出,匆匆地前来探看,并带来了不少烤熟的马肉、鹿肉和一袋埃拉酒。秀焉见之心中一喜,鹿肉于身体乃是大补,如今凌重九正需要以之悉心调补,当下也不多说,径自悉数收下。直教得慕容干虞暗地里讶异了半晌,心道此子果然非俗,前些日我令岱儿如何与他都执拗不收,想不到今日事关他人却收得如此爽利。看来早些时他并非是心强顾面,必是真的不想依靠他人。一念及此,复又倏地想起那孩子尚在孩提之时,一日慕容干虞正遇他在草原上帮着慕容岱牧马放羊,见他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中背诵孝经,眼睛数群羊的数目,脚下却画了八卦图出来,这件事令他瞠目结舌了许久,心中之震惊实是莫可名状,当时小秀焉目若悬珠,齿如编贝,如天上的脩日朗月,慕容干虞那时已然断定此子将来必是命世之器,将致高名。如今观这孩子明慧若神,无事不大义铮然,行止有度,有时就算大人也难及他,心下对他逾加亲厚。他先看了凌重九的伤势,见业已无什大碍,放心了许多,接着又问了些病情,但并不询问他的身份,又温言安慰了秀焉几句,并嘱他无事尽量少出林子,避些时候再说,秀焉点头称是。慕容干虞见诸事安排妥当,径回乞郢去了。
  “那个倒蛋的慕容岱这次竟未跟来,真是难得。”
  一想到此,小秀焉自己也不禁莞尔。抬头看天色已然过了子时,遂取了慕容干虞送来的肉食,轻轻地行过鼻息沉沉的凌重九,为他准备吃食不说。却说时光易过,展瞬间不觉又过了数日,如缕不绝的雪势渐渐转小,最后几乎细若微尘游丝一样,若有若无了。不到半日,但见天霁雪消,日烘寒色,天气转暖了许多。
  凌重九经过秀焉这几日解衣推食的悉心照料,不觉汗出病减。又经几回鹿肉汤的调补,渐渐将息,这日竟然大转,站立行走如常,这件事实在令秀焉开心不已。午后,秀焉为凌重九温过两杯马奶酿就的埃拉酒,忽见小屋外雪色琼纯可爱,又恐凌重九躺久了憋闷,当下将两把木椅搬至冰潭前,扶他坐下赏雪。凌重九见拗他不过,只得依言而行。二人扶椅坐下,但见四下的雪林如一方天井,向上划出了一片如洗濯过的天空,“天井”内冬日煦暖,白雪遍地,宽敞的空地中仅有几株竹梅,这刻大雪冠盖,但见绿竹垂梢,红梅放蕊,瘦骨似铁,含香半吐,煞是好看。
  秀焉递与凌重九一杯埃拉酒,脸怀稚气地问道:“凌伯伯,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但又……”
  凌重九见他踌躇,接过那杯埃拉酒饮了一口,一副和蔼长者的模样,亲切笑道:“孩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秀焉受他鼓励,当下继续道:“当日我第一次遇见凌伯伯时,凌伯伯你虽然除了那六个人,但难保那群代国的高手去而复反,凌伯伯你竟为何一点也不担心?”
  凌重九闻言而笑,毫不为意地拂髯说道:“孩子你多虑了……”他喝了口暖酒递与秀焉喝,却见他正讶异不解地怔怔看着自己,拈须而笑,接着解释道:“那日我们所见的那个代国人叫拓拔六修,乃是代国国君猗卢的长子,是代国的右贤王。半年前幽州都督、晋国大司空王浚挥军袭击代国,六修必是趁此进兵幽州之机,绕道段国,暗中向段国国君、辽西公段疾陆眷求助……”言间以手示意秀焉喝口热酒暖暖身子,秀焉听得入神,半晌方解其意,忙匆匆喝了一口,擦了嘴奇怪地问道:“他向段疾陆眷求助什么?”
  凌重九笑笑接着说道:“代王猗卢膝下多子,六修虽为长子,但猗卢却独爱他的小儿子拓拔比延,早有将王位传他之意。六修此人早有异心,但又苦于实力不足,难以成事,所以他故意绕远途从段国经过,暗下必是向段国国君疾陆眷求盟,以助他铲除他的弟弟,谋登大位……”凌重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稍吁了口气继续道:“而且看他身后的两名剑客,那个叫王良之人乃是段疾陆眷的帖身亲信,此人乃是晋国人,箭法超绝,中原之人皆叫他‘天狼箭绝’,此人有搭弧矢射天狼的本领,曾经是我一位同宗好友。此人与六修同行,说明段国必然已与六修达成了协议,有意助他成就大事。”
  秀焉问道:“他们达成了协议,伯伯你应该危险才是,为何却安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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