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剑三庄花bg》第17/213页


  那是一个丹桂飘香的秋日,曲院风荷已谢,柳叶泛黄,当然,这些他已经看不到了,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桂花的香和秋日的凉。
  二弟今日去接待了天策府来人,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也不需要他出面,于是,他带着徒弟叶楚河,继续游湖赏花去了。
  傍晚,叶楚河划着浆,缓缓而归。叶英听着流水潺潺之音,嗅到了一丝……久违的香气,原本放松的神色一下子凝肃起来。
  “师尊?”叶楚河一脸担忧。
  “朝……风的方向划。”他的眼皮忽然跳的很快很快,这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他从前不受重视的时候,因为想要找个清静地方悟剑,便搬去了剑冢,四季轮回,山中无岁月,百无聊赖之际,他曾经捡到过一只不知为何快被饿死的小鸡,因为那副模样着实可怜,他便起了恻隐之心,收养了那只小鸡,叶晖来看他的时候还给那只鸡起了个名字叫做小萌。再后来,叶孟秋在一次过来视察他武功进度的时候看到他喂小萌,顿时大怒,骂他玩物丧志,后将小萌扔去了厨房。
  从此以后,他几乎闻着鸡肉的味道就反胃,因此在他当了庄主,叶晖主事之后,藏剑山庄上下,再不许杀鸡吃肉。
  船甫一靠岸,他就听见一个少女调笑的声音:“大美人儿?要不要来个鸡腿?”
  美人?他只眉稍一动,叶楚河就知道他的心意,上前斥责了来人,然后,提出了要比武。
  “比武?可是,我肚子饿着呢。”那个声音可怜巴巴的,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他曾经收养的那只快饿死的小萌。
  “饿你也不能吃鸡肉啊!”叶楚河愤愤然。
  “谁规定了不可以吃鸡肉的!”那个声音似乎抬高了点音量。
  “反正在我藏剑山庄就是不准吃鸡肉!”叶楚河继续。
  “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嗷!”她似乎一口咬在什么上面,吃的很香。
  “你……居然敢烤了大庄主养的鸡吃?”
  他现在即使看不到都知道说话的叶楚河有多么愤怒,只是奇怪的是,他这个主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愤怒。
  为什么呢?可能,真的是因为岁月太过平静,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活泼的孩子了。
  “尼涩介个银素大盅煮奏是大盅煮,鹅肥素李菊捏!”(你说这个人是大庄主就是大庄主,我还是李菊呢!)她似乎看出了叶楚河手按剑柄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样子,所以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因此说话就不是那么容易听清楚。
  “楚河。”他开口,拦下了欲拔剑的徒弟。
  “是,师尊。”叶楚河再不情愿也只好退到一边。
  那厢,噎到的少女使劲拍拍胸口,然后凑近了,鬼叫了一声:“艾玛,庄花!”
  叶楚河再也忍不住,重剑上去就拍,那少女一面用长枪挡一面继续说:“庄花庄花,我是你的脑残粉,别叫你徒弟打我!”
  庄花?她在叫他?这个名号倒是……新鲜,不过,脑残粉是什么?
  叶英听着少女“扑通”一声掉在湖里再拍打水面的声音,就联想到她挣扎的模样,平静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忽然像是投入了一小颗石子,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虽然依旧没有深入心底,进入到他的世界,却好歹留下了一点痕迹。
  “楚河,我们走吧,顺便,给朱军师送封信。”他嘴角一勾,忽然想到了叶晖偶然提到过,这次来领兵器的,只有一位天策女弟子,是朱剑秋的义女,年纪轻轻就封了校尉。
  “喂……”他一拂袖飘然远去,只留下后面某人欲哭无泪。
  死亡,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尤其,当你能看到自己的尸体静静的躺在灵堂中,周围全是伤心哭泣的亲人们。
  他看着头发花白的二弟哭的跪都跪不稳,向来大大咧咧的四弟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人过中年已经不复当年风流肆意的五弟也是双眼通红,嫁出去自创山庄的琦菲也带着夫君在一旁哀思,而早年出走的小妹,如今也终于回来,喊着:“大哥,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好歹让我见一面再走……”
  看?
  没错,他又能看见了,虽然不是用眼睛,但,身边的一草一木,重新被赋予了色彩,久违的在他心中展现开来。
  也许是上天的恩赐,他的灵魂附着在自己的佩剑上,被供奉进了剑冢,然后,静观着,藏剑山庄百年来的浮浮沉沉。
  他原以为,这是他最好的归宿,化身为剑,永远守护着他的藏剑山庄,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心,没有那么静了。
  叶晖在他去世的两年后也撑不住走了,三弟叶炜更在他过世之前就因为身子不好而去了,四弟叶蒙不足以撑起山庄,于是叶凡接掌了藏剑。
  这,也是藏剑没落的开始。叶凡当年为了柳惊涛的未婚妻唐小婉不要名声,两人全天下的私奔,最后虽然冲破了礼教的束缚终于将唐小婉明媒正娶进了山庄,却终究埋下了祸根。唐小婉的性子敏感而柔弱,不喜欢交际只爱伤春悲秋,夫妻两个年轻时还好,也算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了,后来,随着叶凡肩上的重担越来越沉,唐小婉的天真无知就从可爱慢慢变成了惹人厌烦,加之唐小婉十年无所出,叶晖便做主为叶凡纳妾。
  彼时的叶凡也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少年郎了,面对人过中年还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的唐小婉,他心底的柔情再激不起半分,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于是,昔日的温柔解语花变作了深闺怨妇,和婉的眉眼,也渐渐染上了刻薄和怨毒。
  叶凡的长子不是嫡出,资质却是上佳,奈何生母出身卑贱而见识短浅,妄想母凭子贵压唐小婉一头,唐小婉出身唐门,用的一手好毒术,两妇人相争,未料最后害死了孩子,叶凡虽大怒,但,思及少年夫妻情谊,又不忍心,只好装作不知,此后,更是一房一房的妾室抬进山庄,夫妻两个斗来斗去,全然不管藏剑已经大不如前的地位。
  剑冢中崩塌了一个角,叶英自出生以来,头一次这样的愤怒,但他对于叶凡的无用,却无能为力,他现在只是一把剑,不是庄主,能怎么办?
  再后来,他看见大唐王朝的覆灭,看到藏剑山庄衰落,看到卓非凡肆意屠杀他叶氏后人,看到……他已经看的麻木了。
  藏剑山庄正式成为历史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脸上滑落下一串冰凉的液体,望着空洞的剑冢,他心底一片茫然,他的使命是守护藏剑山庄,如今山庄不在了,他该何去何从?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自厌中,叶英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不速之客,他看都懒得看,直接心剑伺候,直到后来,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你是二少,还是二小姐,或者……叽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个番外要写好长好长,为了更好的展现叶大庄主捉摸不透的心思,我先放一部分上来吧,剩下的此卷结尾给。
另,作者不喜欢唐小婉,故此文必然黑之虐之,要是有小婉妹妹的粉丝,还是趁早离去吧。
还有哦,这篇番外里包含的信息量其实挺多的,乃们看出点啥了吗?

  ☆、胁迫天子按手印

  此时的大宋国都,设在原有杭州城的基础之上,时人称之为“大内”,又因宋高宗赵构临时逃窜而来,仓皇之间,规格显得没有那么宏伟华丽,一应的曲苑幽径,江南园林之风尽显。
  因为这次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帮助,他们倒是轻轻松松的就找到了赵构所在的福宁殿,阿云姑娘用迷药防盗了侍卫后,就闪身进了殿。
  “官家,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安歇吧?”内宦见大殿的烛火快要烧尽,忍不住轻声询问着龙椅上的男人。
  男人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困倦的头,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细长的眼眯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那内宦还未回答,男人那双眯起的眼倏然睁开,扣在奏疏上的手无意识间一紧,嘴角上挑出一丝森冷的笑,使的两道法令纹格外的清晰:“何人胆敢闯宫?”
  阿云从柱子后面闪身而出:“这位便是大宋皇帝陛下了吧?我受人之托,来向你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赵构稳稳坐在龙椅上没动,手却不动声色的摸上了腰际。
  “你看看就知道了。”阿云自然看清楚了他的动作,撇撇嘴,退后一步,将装着信封的匣子丢过去,赵构一把拔出短剑将那迎面飞来的匣子击碎,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封轻飘飘的信落在他的龙案上。
  “吾弟构亲启。”五个字,熟悉的瘦金体,飘逸华丽,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那个总是一脸温润笑意的长兄,一笔一画的教他写字。
  他细长的眼紧紧闭上,急于掩饰掉里面所有复杂的情感似的,一双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去打开信封。
  阿云双臂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位皇帝陛下用了足足三倍的时间看完那封简短的信。
  “除了这封信,他没给你别的什么?”赵构开口的时候,俨然已经回到了原来那个不动声色,略显阴沉的大宋天子。
  “没有。”
  “哦?”赵构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外头,从龙案上拿起一个小小的白瓷笔洗,“那么,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阿云杏眸闪过一丝混杂着怜悯和悲哀的神色,摇头:“没有人了。”
  赵构嘴角挑起一丝阴笑,劈手就把笔洗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整个人像是忽然放松了一样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等候着外面的侍卫进来。
  良久,没有人动。
  赵构脸上的神色才变了变,转头之际,发现自己身边的宦官早已睡着。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啧啧啧,你这儿子当的可真是孝顺哈,你大哥尚且拼了一条命也要保住老爹的尸体,你倒好,连扶父亲灵柩回来的心都没有,当真是狼心狗肺!”阿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鄙夷之色,“皇帝陛下,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叫你什么你造么?逃跑皇帝啊!这个名声说不得就要伴随你一辈子咯!还有啊,你就知道议和议和,你知不知道那些金人都怎么看汉人的,又怎么看你的?猪狗?奴隶?你这样活着还有没有尊严?”
  “你知道什么?”赵构怃然大怒,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朕逃跑?若非为了保全祖宗的基业,朕犯得着蒙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岳飞那群什么都不懂的武将肆意对朝政指手画脚,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成天只知道写诗抱怨,你一个江湖中人也敢大放厥词,你们谁知道朕的难处。”他一口气连说了好几句话,又怒极,有些呼吸不畅,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迎接父皇灵柩?嘿嘿,怕有人别有用心才是,朕苦心经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让朕将皇位拱手让给赵恒那昏君?做梦!”
  “谁叫你让位了?”阿云先是匪夷所思的看了一眼赵构,后又沉默了,是啊,只要赵恒不死,他们父子两个就永远回不来,这在赵构登基当上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政治斗争就是如此残酷,今天是父子兄弟,明天就可以不死不休,今天才撕破了脸皮,明天还可以携手共进,就像当年的杨国忠和安禄山,明明都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还可以相互勾结!
  赵构见她沉默不语,兀自冷笑:“怎么,朕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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