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全集Zei8.net》第22/59页



卅五 斩龙台(17)

 。。。。。。眸底阴晴不定,如同齐儿手中明明灭灭的烛火。将烛台轻轻搁在案角,齐儿向案边坐下,嗔道:“怪黑的,也不知掌灯!”说着抬眼打量对面灯影下的男人,愈看唇边笑意愈深,一手托了腮,道:“我的话你总不肯信,莫再想她了,想也无用!这一回,即便将定洲掘地三尺,你也寻不着她。早替你算过,你命里原该有的人,要等到来年春日才能得见。可你细想想,明年春日里又能见着什么人?便只有肃家的那位小姐——”
  暄神色漠然,被烛火映的微微眯起两眼,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只是半晌无话。
  齐儿见惯了他如此,也不恼,自向腰间荷包内取出几枚灼了孔的兽骨,一一搁在案上,凝神摆弄片刻,勾唇笑道:“明日正是吉时,咱们便可起行了。我识得一条山道,能绕开乱军眼线,直达定北后营,任他们谁也料不到,你会择那条路——”
  说至此处,齐儿顿了顿,本是等他来问自己究竟是何捷径,谁知却听他开口说道:“何苦这样跟着,回你父兄身边去吧。”
  “谁说我苦了?”齐儿笑道,“如今我哪儿也不去。你这样说,可见待我比那位肃姑娘好些——你心里没她,却仍要娶她;而叫我走,却是心里已有了我,我说得对么?”
  暄先是不置可否,笑了笑拾起案上一片兽骨,拈在指间团转一阵,才将目光慢慢落回齐儿面上。
  齐儿咯咯笑着,“我欢喜还来不及,才不会走。”一面说,越发将一张俏脸抬得高了些,心中少有的生出几分忐忑——她明白自己生得虽不及两位兄长,却还算得上千里挑一的美人。
  她的美,恰如初见时斜斜开在篱障下的水红木槿——他原本亦是懂花惜花之人,只可惜,如今已寥落了心境。
  暄道:“那便随你。”语气冷淡的与她的兄长如出一辙。
  齐儿一时失神,见他起身欲走,才忙忙的向他道:“你还未问我说的是哪条路——”
  灯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听他轻笑一声,“何须问,唯有那一条而已。”
  “总是这般全无顾忌,”齐儿自笑道,“竟还敢再走一回!你可知身为天家的人,本不该从那谷中过?我曾听说过那西南巫人的咒诀,赵衍将有三名宗室之人殒命于此,而后国灭。传言中,那断崖原有个名字,叫做‘斩龙台’——”
  城南客栈。
  临窗雅座。着锦佩玉的年轻公子面带笑谑,抬手轻点杯沿,闲闲道,“这坛比方才那坛略强些,勉强还得入口,满上吧——听闻早先旱时还有人往那断崖底下祈雨,可有一回灵验么?”
  店小二抱了只巴掌大的酒坛,边斟酒边道:“求雨未见灵验,旁的倒真有灵验的!远的不提,且说数月前,五千营的成大将军——”
  “罢!罢!”年轻公子似是不胜其烦,唰的展开手中折扇,挡在身前虚摇了两摇,“进城小半日,听了倒有七八回了!”
  小二陪着笑告退,留下锦衣公子临窗独酌。
  西北的酒与京中到底不同,饮过三两盏,便渐渐添了酒意。似醉非醉间,对面有人缓步踱了来,不请自坐,“卞兄,叨扰了!”
  两眼微微一抬,卞四要笑不笑的向那人道:“竟是你。”
  却见对面坐下个年轻后生,青布衣黑帻巾,未觉比先前消瘦,只稍黑了些,正煞有介事的与自己拱手,又唤回方才那小二,吩咐添茶加菜。
  卞四哭笑不得,却也十分耐烦,待对方颇有兴致的将定洲各式特色菜肴一一点过,才轻摇折扇开口道:“小公子别来无恙?早知小公子在衍西过得这般舒泰,倒枉费了某人这段时日以来忧心如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说着执起酒坛便要替她倒酒。
  阿七仿佛未听懂他的话,手背将杯口一遮,一面取过桌上的茶碗,一面笑道:“此地酒烈,小弟还是饮茶。”
  说话间小二已先将阿七要的茶果面点送了来,内中有几碟酥皮面饼与油糖果子。
  阿七将饼一张张摞好,又拿油纸包了果子,正往随身包袱里塞,因见卞四在旁瞧着,眼角一弯,面不改色道:“出来时匆忙,盘缠也未带够,谁料他乡竟能遇着故知——”
  这番话未必出自真心,阿七却也正是慌慌张张从驿馆逃出来,除了二喵,囊中空空连半枚铜板也无,城内晃了大半日,将要寻摸着行个梁上君子的手段,不成想倒碰见卞四,眼见卞四只是孤身一人,胆子便壮了些,索性上前相见。
  卞四闻言,手内折扇唰的合上,鼻中轻笑一声,凉凉道:“可惜不巧,在下做不得小公子的故知。”
  阿七干笑道:“这话听来倒似小弟得罪了卞兄。”
  卞四将折扇向桌上吧嗒一搁,“小公子不妨与在下说说,此番又要往何处去?”
  阿七心思一转,“并非什么要紧去处。如今我与旧主再无瓜葛,终归也不会再回京中去了,卞公子自可放心。”
  “你虽不回京中,却拦不住少钦四处寻你。”卞四道,“实不相瞒,他已决意与青城肃家结亲,并非我卞四信你不过,只是这当口,我不得不妨。”赵暄前脚将至畅郡,他后脚便在城内客栈遇见阿七,起疑在所难免。
  阿七一路被人自青潼关绑了来,又哪知赵暄领了安抚使一职,更未想到他人已在畅郡,故而向卞四道:“卞公子未免多虑了。又不是头顶生角,身上发光的,走便走了,泥牛入海一般,哪就轻易叫人寻着?再者,宸王爷与肃家千金,正可谓佳偶天成,我岂会再回去毁人姻缘!”
  卞四闻言,暂将疑惑丢开,凝神望了望阿七,却见她一脸坦然,倒瞧不出感伤怨忿——不禁拧眉道:“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岂是长计?他舍不下你,你也未必放的下他。你与他这般,又是何苦!身为女子,终归还是要嫁人,既不肯嫁与咏川侯,倒不若回去——少钦娶了旁人,亦不会苛待你。”顿了顿,又道,“连我这局外人都能瞧出他对你的心思,难道你竟不知?你这种女子,着实少见。”
  无论心做何想,面上却浮着一层薄笑——只见阿七说道:“云七本就是个做戏的人,待回了京中,卞公子不妨将此话转告他,先前种种,叫他万勿当真。”
  

卅六 琵琶休作断肠声(1)

 卞四自向杯中添了酒,状似漫不经心道:“早知他自己寻了个麻烦。没成想,竟如此麻烦——”
  阿七垂目无话,落在卞四眼中,倒似弦外有音。
  “王爷与慕南罂皆不是。。。。。。”手一顿,酒停在唇边——卞四轻晃酒盅,道,“难不成,是为了子岸?”
  阿七迟疑片刻,静静答道:“并非为着什么人。”
  卞四闻言笑了笑,似是不以为然,“若我说,此时少钦正在这畅郡城内,你还走是不走?”
  却见阿七淡淡道:“有样未竟之愿,须得了了,才能再动旁的心思。”言罢笑眼望着卞四,问道,“卞公子此来,莫不是因着定洲盐商的案子?”
  卞四心内微微一惊,口上却笑道:“你若是男子,倒是个可塑之才。”又道,“确是为着此事,不过也不尽然。既是说起,在下愿听听小公子有何高见。”
  “不敢。”阿七低声道,“云七偶然得知,潘怀勔次子有位妾室,乃定洲丁姓盐商之女,义平侯亦知悉此事。此女手中藏了些东西,事关任靖舟——许或能助卞公子一臂之力。”
  见卞四沉吟不语,阿七郑重加了句:“丁夫人别无他求,只期为父兄洗冤。”
  卞四轻扫一眼阿七,“多谢提点,卞某记下了。”
  菜肴陆续上来,阿七便不再多言,亦不与卞四客套,只管夹菜。
  卞四一箸未动,在旁瞧着,倒时不时替她盛汤添茶。
  不消多想便能知她这些时日必是风餐露宿,受过不少颠簸——虽如此,却全然不见形容委顿,比当日在京中养尊处优之时,眉目间反倒更见神采——卞四愈发觉得这女子与旁的不同,暗道难怪赵暄舍她不下,心中如此想着,面上亦不掩探究之色。
  阿七一抬眼,正接上卞四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终是卞四先笑了笑,“卞某倒有些银钱,小公子若不嫌弃,尽管拿去。”
  与男人互盯了半晌,阿七面上丝毫不见窘意,从善如流道:“如此,多谢了!”
  出来客栈,阿七待要作辞,却见不远处一群人围着街边一张告示——两人走近去,卞四身量高些,向人群内探了两眼,低头向阿七笑道:“告示上所绘男子,瞧着倒有些像小公子你。”
  阿七面上一跌,简雷二人办事果然麻利,竟如此快便惊动官府张榜拿人了?
  卞四见她这般,便道:“绘像上是个男人,你可随我去换身衣裳,扮回女子,再与我一道出城,岂不更妥当些?”
  阿七不疑有他,随卞四去了城西一处宅院。
  应门的是一名上了年岁的妇人。稍后又迎出一个年轻女子,见了卞四与阿七,上前款款行礼。
  阿七在旁听了几句,才知卞四与这女子亦不过是初识。女子将他二人迎入房中,妇人自去备茶。
  因见对方年岁轻轻,面对陌生男子却态度从容,阿七多少有了计较——必是个风尘女子。
  果不其然,不多时只见卞四笑向那女子道:“在下久慕姑娘清音,不知今日可有此幸?”
  女子婉然一笑:“二位稍候。”说着便起身自往内室而去。
  阿七瞧着那绰约身影消失在帘后,悄向卞四道:“这位姑娘是?”
  “若是叫少钦知道,我竟带着小公子打了一回茶围,他还不知要如何呢——”卞四手摇折扇,笑道,“琬歆姑娘原是定洲城内极有名的琵琶女,人说可与前朝名伎渔殊相较。”
  阿七随口说道:“这位琬歆姑娘,在下倒不曾听过,倒是那渔殊,听来有些耳熟。。。。。。对了,是在潼口的栖风楼,楼内有处雅间便叫做‘渔殊’!”
  卞四似笑非笑,侧脸斜睨着她道,“竟还去过栖风楼?小公子如此,实在令卞某自愧弗如——”
  阿七干干一笑,“好说好说!”
  卞四一面替她斟茶,一面笑道:“既是去过,可知那栖风楼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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