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全集Zei8.net》第39/59页


  可若说未起一丝波澜,那也是自欺欺人,见他愈是平静,幼箴心内反倒渐渐生出些异样,许或只是年轻气盛,又许或果真掺了些道不明的情愫,幼箴一时竟将种种焦灼与烦忧撇在了脑后,羽睫微闪,眼角不着痕迹的向自己身侧一扫,“大人莫非要如此站着,直站到天明么?”全然忘了方才自己还使性不肯与新倌行合卺之礼。
  红烛轻轻爆开一粒烛花。只见灯影中的男子含笑道:“是微臣疏忽。夜深寒重,殿下请早些安歇。”说罢抬手一揖,后退几步,竟似要走。
  这才明白,外表看来愈是温文有礼的男子,若伤起人心来,反倒愈发的重——幼箴突然就恨透了这副几乎无可挑剔的温雅态度,当即将他唤住,挑眉道:“大人要往哪里去?请过来坐吧。”
  书禾仍旧不愠不火,回转身走到榻前,撩衣坐下。
  帏帐内紧临而坐,幼箴心内竟开始微微发慌,唇角微抽,笑也笑得牵强,只好暗暗安慰自己对方毕竟是个陌生男人,口上故作镇定道:“天还早,大人且与我说说话吧。”
  沉吟片刻,书禾微笑道:“臣口拙,恐辱殿下清听——”
  幼箴顿觉寻着了由头,似笑非笑道:“幼箴倒不懂了。大人曾在宫中为皇子王孙们经筵日讲,席间以诗论道,脱口成章——幼箴有幸听过一回,还记得那日大人所讲的是‘絜矩治国上篇’,正可谓通篇锦绣字字珠玑,听得那些宫女子们都入了迷——如今却只道口拙,大人莫不是忘了,抑或有意推搪呢?”
  幼箴分明话中有话,言罢便细细打量着他。
  旧事音杳仿若灰飞,可与赵绫菲初见之景,他陈书禾岂能真的忘了?幼箴打定主意,一语点中他的伤处,非要看着他失了仪态才肯作罢!
  谁知对方却滴水不漏,闲闲开口道:“也罢,若殿下喜欢,《絜矩治国章》另有下篇,可听微臣讲来。”
  “你!”幼箴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却忽听书禾轻叹一声,淡然道:“殿下莫再难为自己与微臣,尽早安歇吧。”说着起身欲走。
  随着那声喟叹,幼箴顿觉心气尽去,只剩委屈,想也不想便抓住了书禾的衣袖。
  抬头望着他,他也正垂眼望着自己,眸光清澈而温和,仿佛看着一个孩子——在他面前,她最微末的心思也无处遁形,可不知为何她却笃信,他绝不会向旁人吐露。
  从未有男子如此看着她,让她不由得便想起母妃日日供奉的佛像,分明是冰冷冷的身躯,目光却饱含悲怜。
  她从不曾向人乞求过,可此刻,心酸慢慢涌上眼底,她哽咽着,轻声对他道:“求你。。。。。。不要走罢。。。。。。”
  男子似乎犹豫了一刻,终于重新坐了下来。
  月夜清寂,艳红喜烛映着一对新人。若她愿意,未必不能做他娇憨却不失温柔的妻;而若这男子肯遗忘,也未必不是她此生良配。
  怪只怪,前缘有定,造化弄人。
  。。。。。。即便定洲有意拖延,而时隔半月,西北捷报还是传回了京师。朝中本就人心不一,得此战报自然各有喜忧。
  却说这日,玉水桥畔望雀楼中,茶客们三五一聚,亦多在谈论此事。临近午时,茶肆内来了几名华服男子,其间一人以羽纱遮面。
  这倒也无甚稀奇——望雀楼本就不是个寻常场子,如今楼内的茶资较年前又涨了七八成,在座谁人不是衣饰考究,仆从甚众?
  只是今日这几位,刚进得楼来便被茶官儿引去了临水一处雅间,难免让一众茶客心生疑窦。
  传言中那雅间原是由当朝极有来头的一位贵人包下,近来却不知何故空置月余未曾待客。
  天子脚下,皇城之内,若当真论起贵人,也无外乎天家王侯、朝中勋贵——可偏偏有好事之人,声言那几位客人皆是面生,断不似京中人氏,更有眼尖的,瞧出为首的锦衣男子是个靖南来的玉商,在城东开了间翠微玉行。
  如此一来,众人心下更是好奇——历来商贾身份低微,为何却能登堂入室,与贵人同席?
  不多时,水畔雅室中传来阵阵琴音,和着泠泠水声,别有韵致。
  一曲罢,远砚轻叹道:“与修泽别后,世间再难有清音入耳,雩公子的琴,却可与修泽隔江而望,秋色平分。”
  琴案后,男子已摘去遮面羽纱,长发轻垂,容貌阴柔堪比女子——正是雩襄。
  见雩襄低目不语,远砚又叹:“近水品茗,果真是个极清雅的所在,比之宸王常去的那处,远目空望,到底还是此间更有意趣。”
  “定北一役,王爷已胜了大公子一局。”雩襄忽而开口,“依着早先的约定——”
  “此言差矣。”远砚轻轻一笑,打断雩襄,“自始至终,我程远砚从未与他作赌。输与他的,也只是修泽。”
  视线片刻也未曾离开案头的蕉叶古琴,雩襄低声道:“看似占尽先机,却未必能一击得中。。。。。。倘换作他,他定不会将你逼至绝境。”
  远砚眸光骤冷,不无讥诮道:“若数月前说这些,权且听之。可如今——叫人如何能信呢?”
  凝神将指端轻按弦上,琴弦却仍在指腹下微微颤抖——雩襄待要再开口之时,却被远砚一个噤声的手势拦住。
  只见远砚重又笑道,“雩公子与程某已多年不见,故人重逢,只听琴品茗,岂不更好么?”
  

六五 来生今莫许(6)

 视线片刻也未曾离开案头的蕉叶古琴,雩襄低声道:“看似占尽先机,却未必能一击得中。。。。。。倘换作他,他定不会将你逼至绝境。”
  远砚眸光骤冷,不无讥诮道:“若数月前说这些,权且听之。可如今——叫人如何能信呢?”
  凝神将指端轻按弦上,琴弦却仍在指腹下微微颤抖——雩襄待要再开口之时,却被远砚一个噤声的手势拦住。
  只见远砚重又笑道,“雩公子与程某已多年不见,故人重逢,只听琴品茗,岂不更好么?”
  雩襄终于抬目看了看远砚。
  远砚笑意稍减,似叹非叹:“没想到,而今只有你能听我一诉往昔,追忆故情。”
  “当世第一的琴师,与大公子正是手足至亲;而赵衍最好的茶,亦产自大公子的茶园——若只为听琴品茗,何苦舍近求远?况且大公子心怀远志,早已不是念旧怀故之人,往昔之事,不提也罢。”雩襄静静说着,又示意茶女上前,吩咐道,“好生与大公子侍茶。我在与不在,都不可怠慢。”
  远砚正执盏欲饮,见状笑道:“为何此话听着,倒像看茶送客呢?”
  “今日之事,是雩襄自不量力。”雩襄果真抱琴而起,“京中已非我等容身之地,此来本只为与大公子作别,方才一番妄语,就当未曾入耳吧。”
  远砚微怔之下,起身追问:“这又从何说起?”
  此时对岸有轻舟摇橹而至。雩襄道:“此间水色秀美,大公子尽可自便,恕先行一步。”再无他话,乘舟离去。
  远砚神色阴晴不定,临水静立许久,忽而问那两名茶女:“往日来此的客人,多用些什么茶?”
  二女恭恭敬敬答道:“雩公子只好‘观音白’;昳公子则是‘永西雀顶’多些,偶尔也有‘观音白’。”
  远砚轻笑了笑,回转身吩咐道,“拣这两样送来吧。”
  茶汤刚刚适口,便有客至——来人一袭青灰氅衣,乍看无甚出众,待脱去氅衣,内着月白锦袍,脚下细缎皂靴,亦不过是寻常富家公子的装扮。
  并无寒暄,远砚只略一抬手,示意那人入座。
  对方踌躇再三向下首坐了,面带愧色,“陈书禾已命人将送去的贺礼尽数退了回来。此番审实在有负程兄所托——”正是卞家次子卞审。
  远砚却命茶女端上两盏茶,悠声道:“卞兄且品一品这茶。”
  卞审暂且丢开方才的话,先取了盏汤色稍清亮的,只觉入喉微涩,便陪笑道:“再有月余,永西便可贡上新茶了。”说着搁下这盏,再取另一盏时,却听远砚淡淡道:“怎么,东宫的茶,如今倒饮不惯了?”
  入口本是极轻绵的观音白,却如烈酒般令卞审呛了一呛——指间半盏残茶竟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京中人人皆知宸郡王素喜观音白,王府中多以此茶待客。
  远砚这才将目光缓缓转向卞审,轻笑道:“想必你也尽了力。那陈书禾的确不好相与,我也早料到他不肯收。此事责不在你。”
  见卞审在旁低声称是,远砚便问道:“那两对母子如何?”
  卞审回道:“储妃倒无甚大碍;舒氏日日啼哭,加之生产时便伤了元气,瞧着光景恐是不好。至于两个婴孩,皇三子昶因不足月,十分孱弱,而元翙则健壮许多,只有一样,除了储妃与典药褚姑娘,旁人若要抱他,便会大哭不止。”
  远砚听罢,微一点头,又问:“前朝可有定论了?”
  卞审叹了叹道:“圣上如今越发昏聩,这两日连近身的人也辨不得了。议起废储一事,以宁王为首,底下公卿大员们俱是默不出声,告假的告假,装聋的装聋,竟无一人挑头。外头看着,任家也收敛了许多,颇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有一人倒不该低估了他,便是京畿总领林又照。年岁轻轻,却能心有决断,处变不惊——”
  远砚似乎不愿多提此人,淡声打断卞审,“前朝定不下的,便叫后#宫定夺吧。不是还有太后么。”
  “太后心中向着何人,不言自喻,如今何尝不是犹豫,”卞审微微垂下眼,“只是苦于那人不在京中罢了。”
  “稍等几日吧。”远砚不以为然的轻笑了笑,“待宸王的死讯传回京中,自然立见分晓。”
  “正是此话。”卞审心有戚戚道,“神鬼之说虽不足信,可此事却似乎唯有此解。”
  远砚冷笑一声,“若叫我说,此事倒是蹊跷的很。”说着眼睫一错,又望向卞审。
  卞审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只稍显疑虑,对远砚道:“众目睽睽,应是不会看错。况且听闻那日山洪突发,所过之处摧石折木,落水之后再未见着人影,怎还可能生还?纵有天助,亦难一而再,再而——”说到此处,便见远砚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卞审恍觉失言,立时顿住,改口道,“近日偶听太医们说起,宁亲王妃即将临盆。早先弥须曾奉太后之命与王妃相看,只说必是一个男婴。不同常例,宫中早早命礼部拟好名字,太后亲赐一个‘晟’字。都说太后素来钟爱幼子,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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