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27/247页


霎时间她感到颓然不已,自己三个多月来假意做戏、虚与委蛇竟不过是他人眼中小丑,看戏寻乐,所有谋划顷刻间付诸东流,到头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机关算尽,也逃不出这荒唐命运,岂不可笑哉!

再看楼中,哀嚎声渐渐零落稀疏,将至了无,这百余名军士,竟是自己自作聪明的牺牲品,虽对方亦非正义、居心叵测,然心中终有不忍。一时间她不知所措,拧眉兀立,眼中血光愈盛,漫漫然接天连地,腥红纷然,一如眼中渐起的疼痛,叫嚣不绝。

她捉着衣襟倚于门畔,眼前已伏尸遍地,最后一名欲逃离酒楼的军士,亦被拦腰斩杀,顿时四下归于寂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而那两名刽子手犹不沾分毫,面无表情,冷然凯旋,当真杀千人而不蹙眉半分,冷酷如是。

望着一跃而归的日影,飒飒青丝犹迎风纷扬,此刻于她看来却如此不真实。故知日影杀人无数,早已如麻,近日来接触却以为她终是一介女子,迟早厌恶血场拼杀,为己所动容。然殊不知杀手终归是杀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固行其道,不问他事。

半个时辰前,眼前女子还是那不多主见、乖乖听命于人的忠犬,还是那总被红莲告诫小心行事的小姑娘。如今再看来,一切皆局,而她深陷其中不知,犹沾沾自喜,以为稳操胜券。

日影与她擦肩而过,不望她一眼,冷然如初,只向教主禀告道:“已按您的命令悉数诛之。”那声音寒彻,如将她打入冰窖。

教主奕奕神采,看着她失神的模样,颇为得意,说道:“你可知来时我让月影持有的那块领牌为何物?此乃河州刺史之令,然其已于数日前暴毙,我命人盗其令。城门卫士见此自生疑,佯装孤陋寡闻,不知河州刺史已故,示好放行,实则已暗中派人跟踪,而后便如你所见了。”

听着教主一点点剖析那精密计划,她心里着实不好受,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兀立干怒。虽不甘败于教主,但也确然小看了他,才如此轻易哉于他手。

教主见此欣然,一手搭于她肩上,笑道:“公主可愿再游这沐雨城?梅雨时节,沐雨城风光可谓极致,何不趁早出游?”

她欲拍掉教主的手,却值此际,一阵清风掠过,那伏尸堆中破出一黑衣人影,日影、月影来不及招架,那人虚晃两招便过了两人,直冲向教主。

即便是教主,也难料此情境,只堪堪向后退却两步,勉力招架。那人拉起沉霖便要破窗而出,日影立时出手,放出两枚暗器。虽则有失准头,却也封住了黑衣人行动。

待三人回过神来,那黑衣人已不是敌手,他拼的不过是一时,若不成功,则绝无胜机。根本无需教主出手,光是日影、月影便可将其压制,本便有些吃力,况乎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沉霖推向日影,日影一个慌张,险些把暗器打向沉霖,所幸月影挡下。再回神,那黑衣人已破窗而出,早无踪影。

究竟来者何人?四人心中皆有疑问,亦有揣测。

而沉霖颇为遑遑,惊魂未定模样,因那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更因他身上那无论走过多少光阴,无论隔绝多少山水,无论血腥何浓郁,无论奔走何匆匆,皆不会忘却或错认的,薄荷幽香。

第七十九章 霡霂欲纷然(三)

沉霖倚于驿桥边,此际正日落黄昏后,旧雨已止未添新,她无心用膳,便出了驿站散散心。

因着白日里教主的所作所为,沐雨城已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一城清风沐雨霎时间成了腥风血雨。

清风居颇大,其庭院之门距楼有数丈,其间假山流水无数,夹杂火树银花,如入深丛。是以白日教主一行离去后,半晌后方有来人知晓楼中惨状,那场面极是慑人,可谓闻者不食,观者难寐。

眼下她立于驿桥边,犹可听见外边的人争相谈论着、揣测着,更多的是胆颤着。她不禁哂笑,外边已引起轩然大波,而这喋血修罗正于驿站中,却静得出奇,谁又能想到真凶竟在于此呢?

想起今日所见,她心里犹有余悸,士兵的惨叫、血染的面容,一幕幕于她眼前重现。而这一切却是因她而起,不甘、自责,以及败者独有的落寞,此刻她已是尝遍了。惟愿能静静站着,暂离这一世喧嚣。

心里不禁有些倦了,虽是现代人,其智谋略胜古人一筹,然手段终显稚嫩。她还不够狠心,却偏要装出一副狠心模样,骗不过仇敌,倒先伤了至亲。她长叹一声,依稀对隐村时日有些眷恋与向往,自也不禁想起当时做伴之人。

正当此时,桥头却闪掠过一丝人影,她霎时警惕起来,转身向动静处,敛目屏息,手从衣衫中掏出教主予的那柄短剑,静待来人。

黑影一点点褪去,女子步入朗朗月色中,不是别人,正是日影。她一手提着一把酒壶,一手握着两只酒杯,玉质清清,颜色温良。

见是日影,她便放下了动作,背身闷哼倒:“怎么?来看我笑话吗?”

日影不多语,只是将酒杯置于桥间木板上,倒了两杯,一杯自留,一杯予她,并说道:“此酒无毒,安心饮用。”

她挑眉望了日影一眼,哂笑道:“我自知无毒,谅你也不会下毒,如此忠于那冷血教主,又怎会做些忤逆之事。只是何必假惺惺地送酒来,前些日子我劝你喝,你不喝,今日我不想喝了,你倒是自己送来。呵,真是贴心。”既不接过,也不掀翻。

日影也不恼,只是自己先行饮过,再倒一杯,又是一饮而尽。沉霖看着她反复于此,倒像她才是那败者了。

几杯下肚,日影方缓了口气,沉声道:“我们这些做杀手的,很多事乃身在江湖,行不由己。纵然心生厌倦,不欲长此以往,终不得偿。我亦非有意戏弄于你,只是听其命,行其事罢了。”

三言两语,她便对日影恨不起来了。可终究有一口闷气在胸,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是以她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顿觉杳夜凉风满喉,多少辛酸于此中。

日影又道:“我自小与兄长月影相依为命,无父无母,无亲无朋,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后被教主带回地下山庄。此时暗月尚未明月,老教主亦在,虽受教主暗中胁迫,日子倒还过得去。”到顿了顿,又道:“只是后来,老教主受教主迫害,其旧部已难幸免于难,明月至此沦为暗月,我亦从此过上了无尽的杀人生活。我不像甘兰和渊,可以谋划出逃,教主早未防止我逃出暗月,下了剧毒,七日一发作,欲死不欲生,牵制了我,自然也牵制了兄长。”

她一旁默默听着,摩挲着手中酒杯,圆滑无棱,恰与这世事相反。若说自己整日疲于奔命,是命运的不公。那么于日影,便是命运的残酷了。不禁有些心生同情,人总在遇见同为天涯沦落人时,表现出相当的信任。

似是有感于她的同情,日影笑了,有些自嘲道:“其实有时我倒是羡慕你,虽然身陷险境,亦不为艰险所困,自计出路,虽知其难,亦无所惧。”低头望向杯中月,酒中光,她转而道:“然我最羡慕你的,是可以选择情路。”

她一拧眉,稍有不悦道:“此话怎讲?”[。ME电子书:。ME电子书]

见她那模样,日影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初时见你,以为你倾情于那夏凉十三皇子,其后你竟背弃了他,主动投向渊,虽知你此举并不为暗月,心中犹是一惊。而后你又与渊携手同谋,互通其意,奔走江湖,同往天涯,我又以为你实则钟情于渊。与你同处一个屋檐下数月,我终于领会,无论你佯装如何伤怀于渊之死,其实终不过内疚或图谋迷惑人眼,心中装的还如初见时那般,始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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