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76/247页


她三下五除二便褪了衣衫,跳到溪中,清凉立时窜上四肢百骸,如同一只轻灵的小妖精在热魄中嬉闹。浮躁的血液也降下了温度,归于平静,山里仿佛刹那间静了下来,惟有白羽的鸟飞徊长嘶。

“呵……”她吐了一口暑气,半伏在岸边青草上,茸茸软软的草尖划过她纤细的臂膀,似是风吹过竹叶般,萧萧飒飒,空旷清明。她半闭着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回想起君溟墨方才问自己,只是为了去寻父母吗?她反问自己。万籁静寂下来,她听得见自己的心声。是想见他罢,想质问他为何不能护得自己周全,质问他为何始终不出现,质问他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只是个精心安排的阴谋。然而,却又害怕答案令人神伤。

可她还是想问清楚,哪怕这八年的回忆碎如破镜,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她如是想着,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清澈的水蓝铺满了一线天,回忆也排成一线,走马观花而过。

他的笑颜,他的皱眉,他的暴怒,他的嬉闹,潮水般涨涌,拍打在她的心之海岸上。捉摸不清,不可触及,进退维谷,她几要疯癫。而后,她沉入水底,一任尖锐的冷冽灌入神经,洗去回忆的风尘。

却恰此时,她依稀看见了一抹不可盈握银光,轻灵飘渺。她循着那光影向潭水深处而去,前世学过游泳,尚可自救。

潭水愈深,愈是清冷,划过她的肌理,深埋入骨髓,荡涤她灵魂的每一处角落。那银色的光辉时隐时现,如暗夜里的精灵,巧笑倩兮,潜入潭兮。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似是定要抓住那缕清光一般,穷追不舍。

近了,更近了一些,那光滑的触感掠过指尖,有如凉风,却又忽而消匿,她渴求着那样的柔润,更深入了潭中。

她看见了,那是一尾游银,嬉笑着摆过长须,沉入黑暗之中。泉水灌入她的喉中,她也不顾,依旧追逐着那虚无的清银。急漩的奔流团团围住她,进亦不得,退亦不得,冷泉冲得她睁不开眼,一片混沌未开。

她不追了,挣扎着上岸,水面离得很远,她才知道自己不觉中游了很远很深。挣破水面的那刻,仿佛重生一般,她大口喘着气,一时间思绪清朗,不觉摇头,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却听见水桶落地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对上了君溟墨惊愕的乌瞳。她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身无衣物的羞赧,而是害怕思绪被看穿。

他蹙着眉转过身,低声絮语:“快穿上衣服,这像什么话……”

她才后知后觉,又潜入水中,溯洄原地。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将换下的衣物乘入盆中,方堪堪跑回君溟墨所在之处。

他看着她,一副不解之相,问道:“早说了让你莫在溪里沐浴,免得污了这清泉……算了,你刚在深水里作甚?不是在源头那儿沐浴吗?”

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说是去追一尾游银吗?又似乎太过荒唐。半晌,她方微微一笑道:“追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听了答案,他更是不解了,只得摆摆手,直道是莫名其妙。阳光照在她洌泉洗过的乌发上,几丝水蓝熠熠兀然。他想了想,便说了别的:“对了,你既然已沐浴更衣,便把这水提回去罢,反正也是该你了。”

她不禁拧眉道:“说好了是你的,怎么能反悔呢?就算是棺材脸也不能不守信啊!”

他冷哼一声,辩驳道:“你这妖女,少得了便宜便死咬不放,先时帮你可是有条件的。如今这条件没了,你再提回去有何不可?”

她却抱紧了盆子,单手对他做了个鬼脸,大笑着跑开了,边跑边喊道:“棺材脸就是棺材脸,出尔反尔,要提你自己提,我可不管。”

他望着她飞出去的背影,如同初展羽翼的雏鸟,不禁一怔。她又回头大喊:“不过无论如何,你可是说好了明日要教我轻功了呵!不许耍赖,否则爷爷回来了,看我让他怎么整治你!”言罢,又如断线的纸鸢般飘向更远的地平线。

他却是蓦然笑了,日光晒在苍白的肌肤上,轻柔得让人昏昏欲睡。

第一百零九章 夜深月胧明

翌日,高风卷帘,狂石漫走,山中乌云凝遏,遮蔽天日,四下阴隐鲜光。六月之初阴晴不定,疑有飓风且至。君溟墨依前日所言,照例与沉霖会于屋后小树林内,且授之以轻功入门技。

啸风穿林,破叶断枝,肃杀飒飒,翻袖扬袂。君溟墨指教着她摆开架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树枝,见着她姿势不对便不轻不重地打一下。

“不对,谁让你这么摆的?就你这样飞起来还不如我跳呢。”他挥舞着枝桠,一连点了她四处错误,神色有些气结。

她也约略委屈,辩解道:“我以前学的时候是这样的啊……怎么到你这儿就诸多不是了,莫不是你存心找茬?”

他的脸色立时如天阴般暗了下来,面色罩了一层乌气,沉声问:“是谁教你的?误人子弟不说,还这么理直气壮?你要是照着这个姿势练下去,就算练上十年八年也不过能跃上树枝耳。筋脉不舒展,血液凝遏不畅,腿骨蜷曲难尽极力,摆手之势招风,不顺风向,从头到脚无一是处。”

她沉默了,按着他的话变换了姿势。他先是一怔,很快便明白了这是谁教她的,林宸封不可能不知道正确的姿势,必是刻意为之,而其用意如何便不得而知了。了然其间原委后,他稍降辞色,淡然道:“其实这轻功也不是什么难学的功夫,稍加时日,便可练就,虽难与高人匹敌,然江湖行走,避盗防贼还是可以的。”

天光更暗了一些,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狂风冲击着树林,枝叶崩摧,将她盘好的头发吹散了不少。迎着风,君溟墨道:“试试吧,初学不易,迎风或便于运息直上。”

遵照他先前的嘱咐,她吐了口气,敛容正色,调和体内流息,将气力凝于一点之上,撤步抬手,低喝一声,便腾空而起,直走穹窿。高风借力,她又踏木以助,斜掠树巅,一个箭步立定,向下俯身而视,从被狂风冲破的树杪里,她看见了君溟墨。于是笑着大喊道:“棺材脸,你看我这个徒弟可没给你丢脸罢!”这是林子里最高的一棵树,虽则也不过三五丈,但头一回凭空上得这般高度,也令她这个现代人激动不已了。

他则仰首而视,从树杪围成的叶洞里灌下的恶风几令他睁不开眼,只依稀可见一白衣轻衫女子蹲于圆木之巅,勾唇风入靥,摆手袖飞扬。听到她的问话,他也不禁挑起唇锋,回道:“就你这妖女的资质,可比我当年次了不少呢!”

她不服,又从树顶一跃而下,极尽潇洒姿态,内息在体内轻流徐进,源源不断地支持着她奔飞于天地间。一落地,她便大步向前,矫首一嗤道:“棺材脸,少仗着你们影刺族生来的优势大放厥词,假以时日,我定能胜你千万。”

他一笑,洌如冰瀑,抬眼对上她的眸应道:“好啊,那我等着这日,看你这妖女能逞强到几时!”

两人相视大笑,天风四起,雷雨将至。

待滚动的乌云堆积得不能再多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初时点滴若沙漏,未过多久,便有如倾盆。两人一人指点,一人练习,不时还拌两句嘴,不料天气无常,这雨说下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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