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92/247页


五年前?恰是隐村发生大火的那一年呵,虽则不知眼前这女子是谁,却也明白定是那场大火中的未亡人。即便火非她纵,却屡次有人因此怀恨于心,而这话说出来,也无法改变分毫。她只得抿唇不语,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少言即少触怒对方。

女子负手踱步,欣赏着她散发凌乱的狼狈模样,眯起眼道:“怕是刚睡醒,脑子尚不太清醒罢,不如让我给你提提神可好?”言罢,递了一个眼神给她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一掌要扇在她的脸上,她本能地偏头避开了。男子有些惊愕,旋即要抓住她的胳膊。既然已撕破了脸,只能抵死一战了。她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剑,剑光一滑,男子猝不及防,手掌被割了一道口子,清冷的月光立时灌入伤口。

借此机会,她立时夺门而出,门外的男子出掌阻拦,她并不恋战,虚晃了几招后略施轻功而遁。那自己显然不是两名男子的对手,除了搏这一瞬的生机,别无他法。

这是一座无人的院落,几乎无藏身之处,她只得跳上墙头,企图跑出院子。却是一刹,她惊住了,墙的另一面竟是灯火辉煌,脂粉气与浓酒香混在一起,扑鼻而来。这是绮妍楼隔壁的院落,她立时明白了。

不过是刹那的怔忡,却是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机会,把持门口的那男子已经追上。她的头发过于显眼,不能跳下去,只能攀上墙旁的房顶,一路飞檐走壁。

只是正如君溟墨所言,她的武功只可与一般鸡鸣狗盗之徒相抗,而身后追来的男子,显然不在此范畴内。

两人距离愈来愈近,自知逃已非上策,不得不背水一战。乘那男子依旧飞驰而来之机,她脚步一撤,反迎向对方,全力将短剑送出,直指对方胸口要害之处。

心知此乃一招险棋,只是自己着实不走运,对方顺势一个侧身避开,反抓住了她持剑的手臂。她被迫停下脚步,自己的力气不大,要想挣开这男子并无胜算。

男子一个手刀劈来,便要将她打晕。她灵机一动,用上了女子防狼术最基本的一招,狠狠用膝盖撞上了那男子的要害处。许是从未有人用过这般歹毒的招数,男子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吃痛地呻吟。

她丝毫不停歇,转身要逃。另一名男子却也是时追上了,掌风猎猎,逼面而来,比之方才那位要干脆利落得多。她列剑迎战,将这三年里君溟墨所授的一切技艺全赌在这一击中。

然而亦如君溟墨所言,她懂得了剑术的变化,却不懂对方也会变,而且比她变得更快,更令人措不及防。那男子方才出的是未受伤的右掌,而被她划了一刀口子的左掌是时疾出,一把抓住了她执剑的手。

防得住他的右手,她也防不过他的左手,他是个左撇子。男子微眯起眼,一面如同方才那名男子所做,想要打晕她,一面提防着她故伎重演。

她银牙紧咬,望着他逼近的手却是毫无办法。眼看着他的手就要袭向自己的颈间了,她蓦然想起他可以用左手,自己也可以。是以飞快地抽出腰侧的竹笛,抵在了颈上,他劈来的手只是打在了竹笛上,而她未伤分毫。

她借机故技重施,他虽则未上当,却也露出了破绽。她的右手一拖,便挣开了他的束缚,转身便要逃。

可是在是不走运,刚解决了一个,原先那个又起来了。迎面掐住她的脖子,令她呼吸不能。而另一个夺过她手中的剑与竹笛,彻底断了她的生路。两人夹着她从屋顶上跳下,压制着她走到早已坐观好戏的女子身边。

清冷的月华下,女子温柔如水的脸显得格外可怕。女子轻笑着抬起她的下巴,笑道:“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

“你是张蝶舞。”她淡然道。看见绮妍楼的那一瞬,她蓦然记起了那个老鸨曾说眼前这名女子的艺名是“蝶舞”。

女子轻笑道:“不错,是我,你竟还记得。”

张蝶舞正欲扇她一个耳光,一名男子蓦然说道:“蝶舞姑娘,怕是时辰到了,让翠姐等急了不好。”

张蝶舞有些意犹未尽,拖长了尾音道:“待会儿再来收拾你,把她关回屋子里,好生看着。”言罢,便离去了。

她眯起眼望着张蝶舞离去的背影,月光凄凉。原来岁月改变的不仅是她与林宸封,还有太多太多已物是人非,譬如眼前这个,五年前不过九岁,还与自己争抢林宸封青睐的女孩。

第一百一十八章 物是人已非…

砰――柴扉轰然关上了,沉霖被推倒在茅草堆里,约略狼狈。想必方才那名男子也是十分恼火了,自己一脚踹在人家命根子上,人家只是往门上撒撒气,也算是幸运了。

她翻了一个身,仰面向屋顶,双手蒙在脸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此举不成功便成仁,自己在对方面前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未能幸而逃遁,短剑与竹笛皆被对方收去,如今可是再难翻身了。

屋子里暗得没有一丝光亮,或为关不听话的小伎子禁闭的小黑屋,她揣测道。在黑暗里摸索了一阵,发现此地尚算干净,也无老鼠蟑螂等,看来是至少能好好睡上一觉了――可谁又知张蝶舞会否兴致一起,半夜来兴师问罪呢?

张蝶舞……她尚记得五年前那个桃花烂漫的春天,林宸封不小心吻了她,而恰被这个小妮子撞见,立时撒开脚丫子,边跑边传播着这个消息,打破了整一个伤春时节的清冷。仿佛还是昨日,而今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青楼的花魁,周转于形形色色的达官贵人明暗两道之间,然恨壑难填,她知道张蝶舞因为五年前的那场大火而憎恨自己,四处搜罗着自己。否则不会只是在绮妍楼上无意中望见自己一眼,便在一个时辰之内设法捉住了自己。

她只是不明白,张蝶舞一个九岁的女孩,怎样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纵然有人如利用李芸琪一般将张蝶舞救出,如今已时过境迁,武帝威严不再,教主死生不明,还有谁操纵着张蝶舞来对抗自己?

翻过一个身,她感到初师不捷,着实头疼。准备了三年只为这一次出行,结果便遇上了这等倒霉事,到头来还得倚仗君溟墨前来相救,自己这三年倒当真是作茧自缚,可讥可笑。

躺在茅草堆上想了一会儿便觉无趣了,夜里的寒气侵入背月的漏窗里,带来的只有寒冷,而无光亮。这样静且昏暗的环境里是极易让人昏昏欲睡的,哪怕她是鱼肉,也难免闭着眼,慢慢睡着了。

她恍惚间做了一个梦,那是一片朦胧的绯红,青空澄澈,桃花似雪雪飞扬。忽听得声声笑语,却是空无一人,惟有一只粉色幼蝶扑闪着羽翼缭绕于花影间。蓦然一把大火焚尽了花香,悲歌四起,泪眼成空,那只被烧伤的幼蝶奄奄地扑于浊泥里,漆黑的夜了无星辰,如同仇恨的漩涡席卷宇内,幼蝶展翅,染就一身如夜般的墨色向她扑来。

而她也醒得很突然,门倏地开了,清冷的月光泼洒于她身上,冷得她立时睁开了眼。夜已深,门外已是昏暗一片,惟有皓月分辉于中庭,照亮了来者的面容。毫无疑问,是张蝶舞。

张蝶舞形容约略憔悴,而她则是心悸,张蝶舞夜半拖着疲倦的身体而来,定是非善。立于其侧的男子一把抓起她,推到张蝶舞的跟前,她清楚地看见张蝶舞卸了一半的妆容下掩藏不住倦意与恨意。

张蝶舞冷笑着抓起她的头发,慢条斯理道:“你可知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了?我来到绮妍楼的每一天皆是生不如死,是谁让我堕落到了这风尘之地?又是谁害我险些同爷爷一齐葬身于隐村中?今天让我找到你,真是苍天有眼呵!”

“无论你相信与否,反正不是我。”她除了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她记得林宸封分明说过,邻家的张大爷是先帝旧部,先帝既已逝,张蝶舞又何以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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